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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三少爷和他的剑

夜深人静,从大醉中醒来,忽然发现躺在自己旁边的是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这种滋味你有没有尝试过?

在欢呼和喝采声中,一个人回到家里,面对着漆黑的窗户,只希望快点天亮。

这种心情你有没有想到过?

今宵花天酒地、狂欢极乐,却连自己明日会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甚至连今宵酒醉在

何地都不知道。

这种日子你有没有过过?

杨柳飞舞,晓风残月,这种意境虽然美,却是美得多么凄凉,多么令人心碎。

这种欢乐,你愿不愿意享受?

‘很好,很好,魔剑一发,必见血光,你已经能择人而发,我大概就快摆脱魔意了,小

朋友,请过来一谈。’

苍老的声音,发自破旧的茅亭里。

一听见这个声音,甲子他们立刻脸现尊敬之意,连忙躬身低头。

白天羽含着询问之意看向谢小玉,向她求证这说话的人,是否就是谢晓峰。

他从她的眼中得到了证实,但也看出了一丝恐惧,他不禁奇怪了,谢晓峰是她的父

亲,女儿见了父亲,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白天羽并没有去想那么多,他是来找谢晓峰的,已经找到了,正好前去一决,于是

他跨步走向茅亭。

看见白天羽一动,谢小玉略一犹豫,正想跟上去时,突听到谢晓峰的声音:‘小玉,你

留下,让他一个人过来。’

这实在是一座很简陋的茅亭,亭中空无一物,除了两个草蒲团之外。

蒲团是相对而放的,一个灰衣的老人盘坐在上,另一个当然是为白天羽而放的。

白天羽终于看见了这位名震天下的传奇性人物,面对着谢晓峰,他自己都说不上是什么

一种滋味。

看见一个自己要挑战的人,胸中必然是燃烧着熊熊的烈火,鼓着激昂的斗志。

但是白天羽没有。

面对着一个举世无双,众人公认为第一剑客,心中也一定会有着一点兴奋,或是钦慕之

意。

但是白天羽也没有。

听声音,谢晓峰是老了。

论年龄,谢晓峰约莫是五十多不到六十,以一个江湖人来讲,并不算是很老。

但是见到了谢晓峰本人之后,连他究竟是老?是年轻?都无从辨别了。

谢晓峰给白天羽的感觉,就是谢晓峰。

白天羽听过不少关于谢晓峰的事,也想过不少谢晓峰的事,甚至从小的时候他就已立志

长大一定要找谢晓峰,在未见谢晓峰之前,他已经在脑海中构成了一副谢晓峰的形象。

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谢晓峰,几乎就是那构想的影子。

第一眼,白天羽直觉上是谢晓峰是个老人。

因为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苍老,他又穿了一袭灰色的袍子,踞坐在蒲团上,彷佛是一个

遁世的隐者。

白天羽首先看见的是谢晓峰的眼光,他的眼晴看来是那么的疲倦,那么的对生命厌倦。

但是再仔细看一看,才发现谢晓峰并不老,他的头发只有几根发白,他的脸上没有皱纹

,皮肤还很光泽细致。

他的轮廓实在很英俊,的确够称得上是美男子,无怪乎他年轻时会有那么多的风流韵事

流传世间。

就光以现在来讲,只要他愿意,他仍然可以在女人中间掀起一阵风暴,一阵令人疯狂的

风暴。

‘坐。’谢晓峰很平静而和气的说:‘很抱歉,这儿只有一个草垫。’

虽是一个草垫,但放在主人的对面,可见谢晓峰是以平等的身份看白天羽的。

这已经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敬意了,够资格坐上这垫子的,只怕举世间还没有几个人。

要是换了从前,白天羽一定会感到忸怩或不安的,但是现在,他已雄心万丈,自认为除

了自己之外,已没有人能与谢晓峰平起平坐,所以他很自然的坐了下来。

‘很好。’谢晓峰看着他,目露嘉许之意:‘年轻人就应该这个样子,把自己看得高一

点,把自己的理想定得很高,才会有出息。’

这是一句嘉许的话,但是语气却像是前辈教训后辈。

白天羽居然也认了下来,事实上他也非认不可,谢晓峰的确是他的前辈。

就算等一下他能够击败谢晓峰,也是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谢晓峰仔细的打量了白天羽:‘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

‘我不是。’

‘我以前也不是。’谢晓峰笑了笑,但语气中却有着落寞的悲哀:‘但是我现在却变了

,变得多话。’

人一上了年纪,话就会变得多,变得嘴碎。

‘不过那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会变得多话。’谢晓峰说:‘没

有人的时候,我经常会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不喜欢猜谜。’

这是一句不礼貌的话,但谢晓峰居然没有生气,而且还笑嘻嘻的说:‘不错,年轻人就

要直接了当的说话,只有年纪大的人才会拐弯抹角,一句最简单的话,也要绕上个大圈子,

说一串话。’

——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人,自己知道来日已无多了,假如再不多说几句,以后

就无法开口了?

但是以白天羽现在的年纪,绝不会有这种感受的,不过,谢晓峰的问题,还是很耐人寻

味的。

为什么一个天下闻名的第一剑客,会变得如此唠唠叨叨的样子呢?

为什么只有在这儿,他才会如此呢?

白天羽虽然不喜欢猜谜,却也忍不住的想以自己的本事去得到这个答案,所以他的眼光

飘向四周。

这儿的确不是一个令人很愉快的地方。

这儿到处充满了荒凉、颓败、萧索、消沉,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没有任何一点生气。

任何一个意气飞扬的人,在这儿耽久了,也会变得呆滞而颓丧的。

但是,这绝不会是影响谢晓峰的原因。

一个对剑道有高深造诣的人,已经超乎物外,不会再受任何外界的影响了。

所以白天羽还是找不到答案。

幸好谢晓峰没有让他多费脑筋,很快的自己说出了答案:‘因为我手中没有剑。’

这简直不是答案。

手中有没有剑,跟人的心境有什么关系?

胆小的人,或许要靠武器来壮胆,但谢晓峰是个靠剑壮胆的人吗?

白天羽对于这个答案彷佛很满意,至少,他懂得其中的意思。

谢晓峰是个造诣登峰造极的剑客,他的一生都在剑中消磨,剑已经是他的生命、他的灵

魂。

手中无剑,也就是说他已没有了生命、没有了灵魂。

谢晓峰如果把他生命中属于剑的部份去除掉,那么他剩下的也只是一个平凡而衰弱的

老人了。

看看白天羽脸上的表情,谢晓峰知道他已了解到那句话的意思,因此显得很高兴。

‘我们可以继续谈下去。’谢晓峰说:‘否则,你不会对下面的话感到兴趣的。’

白天羽有点激动,谢晓峰的话无疑已将他引为知己。

能被人引为知己,总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但能够被谢晓峰引为知己,又岂是愉快所能

代表的?

‘事实上我这二十年来,已经不再佩剑了。’谢晓峰淡淡的说:‘神剑山庄早先虽有

一柄神剑,也早已被我投入河底。’

这件事白天羽知道。

那是在谢晓峰与燕十三最后一战,燕十三穷思极虑,终于悟出了他的第十五剑,天地间

至死至杀之一剑。

这一剑击败了无敌的谢晓峰,但是死的却是燕十三。

燕十三自己杀了自己,为的也是毁灭掉那至死至杀至恶至毒的一剑。

‘神剑虽沉,但神剑山庄之名仍在。’谢晓峰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知道。’白天羽点点头:‘那是因为你的人还在。’

剑术到了至上的境界,已无须手中握剑,任何东西到了手中都可以是剑。

就算是一根树枝,一根柔条,甚至于是一根绣花的丝线,都可以拿来当剑。

剑已在谢晓峰心中,剑也就无所不在。

谢晓峰的话很难懂,但白天羽偏偏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所以他懂,但是谢晓峰的下一

句话却更难懂了。

‘我的手中没有剑。’

还是重复先前的那句话,意境却更深了。

‘为什么?’

这是很蠢的问话,任何一个不懂的问题,都是以这句话来发问的。

在此时此地,问出这句话,也只有白天羽才问得出,因为他已对谢晓峰的话完全懂了,

才会这么问。

白天羽原没有打算会得到答案,他知道这必然牵涉到别人的隐私与秘密,但是谢晓峰却

意外的给了他答案。

谢晓峰用手指了指那两座荒坟。

坟就在院子里,进了门就可以看见,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白天羽也该早发现了,何

以要等到谢晓峰来指明呢?

但是经谢晓峰指了之后,白天羽才知道答案一定要在亭子里才能找到的。

坟是普通的坟,是埋死人的,它若有特异之处,就在它所埋葬的人。

一个不朽的人,可以使坟也跟着不朽,像西湖的岳王墓、塞外的昭君墓等。

名将忠臣烈士美人,他们的生命是不朽的,他们的事迹刻在墓碑上,永供后人垂吊。

这院子里的两座坟上都没有墓碑,墓碑竖在茅亭里的栏杆上。

只是两块小小的木牌,一块在左,一块在右,从亭子里看出去,才可以发现这两块小木

牌各对着一座荒坟,好像竖在坟前一般。

‘故畏友燕公十三之墓’。

‘先室慕容秋萩之墓’。

燕十三是曾经击败过他的人,慕容秋萩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敌,她不

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几乎将谢晓峰置于死地。

虽然这两个人都死了,但是谢晓峰并没有忘记他们,所以谢晓峰要说在这地方,他手中

无剑。

谢晓峰虽然天下无敌,却曾败在这两个人手中。

慕容秋萩不知使他失败了多少次,燕十三虽只击败他一次,却使他永远无法再扳回,所

以谢晓峰才把此地命名为‘藏剑居’。

不管他的剑多么利,多么快,但到了这儿,却已全无锋芒。

不管谢晓峰的生命中有多么辉煌的光彩,但是在这两个人面前,他永远是个失败者。

看着谢晓峰,白天羽心中不由起了一份由衷的尊敬。

那两个人都已死了,然而谢晓峰却设置了这样的一个地方来激励自己。

他为的是什么?

燕十三和慕容秋萩都不是很值得尊敬的人,谢晓峰把他们葬在这里,绝不是为了纪念他

们。

他为的是什么?

这次白天羽也没有再问为什么,他无需问,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他默然了很久,才站

了起来,才开口:‘我这次是来找前辈决斗的。’

‘我知道。’谢晓峰点了点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找我决斗了。’

‘我不是为了成名。’白天羽说:‘我是真正的想找前辈一决。’

‘我知道,你最近已经是个大名人了。’谢晓峰笑着说。

‘以我在剑上的造诣,我以为可以和前辈一较上下了。’

‘你太客气,你应该说可以击败我。’

‘可是现在我却无法对前辈拔剑。’

‘是为了我此刻手中无剑?’

‘这倒不是。’白天羽说:‘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杀死前辈。’

‘不错。’谢晓峰说:‘我所以才要在门口设置禁戒,不让人进来,因为在这里,我是

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但是我知道,出了这个地方,我必然不是前辈的对手。’

‘那也不一定。’谢晓峰淡淡的说:‘决斗之胜负是很难说的。’

白天羽再仔细的打量了谢晓峰一番,然后抱剑一拱:‘我输了。’

白天羽从七岁开始练剑,每天至少练八个时辰,然后还要练一个时辰的拔剑,至今他已

二十三岁了,已经练了十六年。

他练剑、苦学,为的就是成名,为的就是他的姓。

——他姓白,手中又有‘春雨’剑,他跟昔年魔教教主白小楼有什么关系呢?

几乎可以说击败谢晓峰,是他从小就有的心愿,为了击败谢晓峰,他不知吃了多少苦?

流多少血?

如今他终于面对谢晓峰,他来此是要跟谢晓峰决斗的,可是现在他却忽然说出:‘我败

了。’

听见这三个字,谢晓峰并没有惊讶之意。

‘打扰前辈,多谢前辈指点。’白天羽心平气和的说。

谢晓峰注视着白天羽:‘你今年几岁?’

‘二十三。’

‘你很年轻,我今年已经五十七了。’谢晓峰笑了笑:‘我是在四十七岁那年,才建了

这藏剑居,你足足比我早了二十四年。’

‘可是前辈在此已经十年了。’

‘不,我在此地的时间并不多,经常还要出去走走,我这好动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谢

晓峰说:‘你比我幸运。’

‘我比前辈幸运?’

‘是的。’谢晓峰点点头:‘我一直都在成功中,所以领受失败的教训太迟了,你却已

在二十三岁就遭受了挫折,因此以后的进境就很难说了。’

白天羽想了想,才开口:‘以后希望有机会再与前辈一战。’

‘欢迎。’谢晓峰笑着说:‘但我们最好还是在此地相见。’

‘为什么呢?’

‘你已进来过,藏剑居就不能再算是个禁地了。’谢晓峰说。

‘对不起!’

‘不必抱歉。’谢晓峰说:‘你来的时候,此地还是藏剑居,因为这个地方只有你知、

我知。’

谢晓峰注视着白天羽,又说:‘你懂吗?’

‘我懂。’白天羽笑了一下:‘我一定记住这句话,不告诉任何人。’

‘特别是我的女儿。’

白天羽微微一怔:‘她到底是不是前辈的女儿?’

‘是的。’

要走出藏剑居时,白天羽又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下那两座坟,看了看那座凉亭,心中已

经充满了敬佩之意,更佩服的是谢晓峰剑上的境界。

在神剑山庄的大门口,他听见五大门派的长老在论他的剑。

五大门派是当今江湖上最具实力的门派,他们的长老无疑也是江湖上武功很高的人。

他们认为白天羽的剑即是人的境界就是尘世无敌了,这种见解也不能算是不对。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还有更高的境界,就是谢晓峰此刻所追求的境界。

谢晓峰是剑客,他的境界自然也是剑上的。

剑,器也;刀亦器也。

武学到了至高的境界,刀与剑已经没有什么区分了,它们只是肢体的延伸而已。

白天羽的境界,只是到剑即是人,人仍是人。

但是谢晓峰呢?

他在什么时候到达这个境界,就不得而知,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个境界,这是

可以肯定的。

因为他建了这藏剑居。

在藏剑居中,他在追求另一种境界,另一种返璞归真,由绚烂归于平淡的境界。

那种‘剑即是剑,我即是我’,‘剑非剑,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种仙与佛的境

界。

白天羽的身边永远都带着那把剑。

那把发着淡青色光芒的剑,那把刻有‘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剑。

那把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剑。

如果没有了那把剑,白天羽也许就不会是白天羽了。

他的人与剑还是不可分的。

谢晓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把神剑的,但是十年前,他已藏剑于居,放弃了那把神剑。

现在他还没有到达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须要到藏剑居中才能进入那种境界。

藏剑居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两座土坟而已,重要的是这两座坟对他的意义。

在另外一个地方,设置了同样的两座坟,对他是否也有同样的意义呢?

这个问题白天羽没有问,他相信就是问了,谢晓峰也不会答的。

因为他们现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无古人的,因此他

必须要真正进入其间,才能知道是什么的。

而且即使有一个人进去了,也无法把他的感受告诉别人的,因为别人没有那种经验与感

受。

正如有一个人进入了一个神奇的花园,出来后告诉他的同伴,那里面的花是金色的,果

实是七彩的,但是他的同伴却是个天生的盲人,绝对无法从叙述中去了解花园中的情景。

一个盲人是没有色彩的感觉,他也许可以从芬芳的气息上去分辨花与果实,但绝对无法

由色彩上去体会那种美感的。

不过白天羽却记住了谢晓峰的一句话:‘下次你来的时候,此地已经没有藏剑居了。’

这句话就意谓着谢晓峰已经能从此地走出来,真正的步入一个新的境界了,他已经能够

把那两座坟搬到他的心中,随处都可以成为藏剑居。

白天羽知道有这种境界,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进入这种境界,他知道自己比谢晓峰仍逊了

一筹,所以他才对谢晓峰有着十分的敬意。

以白天羽的造诣,也只有谢晓峰这样的境界,才能使他萌生敬意。

谢小玉并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等白天羽。

当白天羽走到门口时,只有那四名剑奴恭敬的在门口守着。

‘谢谢白公子。’一见白天羽出来,甲子立即上前恭敬的说。

‘谢谢我?’白天羽微怔:‘谢我什么?’

‘谢谢白公子帮助主人走出藏剑居。’

‘我帮助你们主人,你没弄错吗?’

‘不会错。’甲子说:‘多年来,主人一直被一个问题困住,就是为了那一招剑式,那

一招燕十三的第十五剑。’

‘我知道那一剑,但这一剑已经成为过去了。’白天羽说。

‘是的,现在是已经成为过去了。’甲子说:‘在白公子面前,它就不能算一回事。’

白天羽诧然:‘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一招剑法。’

‘白公子见过了。’甲子微微一笑:‘我们四个人最后逼白公子进去的就是那一招剑式

。’

‘就是那一剑?’

‘是的。’甲子点点头:‘就是那一剑。’

‘就是那一剑击败了天下第一剑客谢晓峰?’白天羽问。

‘我们的造诣自然不能与当年的燕十三大侠相提并论,但是我们施展的就是那一剑。’

‘造诣不足,也能够施展那一剑吗?’

‘照理是不能的。’甲子说:‘但是我们十年来就专攻那一招,没有其它的事务分心,

因此也勉强能够施展了,而且那一招施展出来,本就是至杀无敌的,可是却挡不住白公子的

神剑。’

白天羽不禁默然了。

剑式到了至凶至厉的时候,已经与造诣的关系不大了,剑式就是剑式,能施展出那一式

,就是已经能发挥剑招的精华了,如若差一点,就不能算是剑式。

只有另一式更为凶厉的招式才能破得了它,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方法。

这个道理,白天羽早就懂了。

‘主人这些年来,浸淫于剑道的研究,已经登峰造极了。’甲子说:‘但是始终未能脱

出那一剑的羁困。’

这一点白天羽也了解。

谢晓峰自困于藏剑居,就跟佛家的面壁,道家的坐关一样,他们是在思索,摆脱一种桎

梏,一旦参悟,就脱颖而出,另上一层新的境界了。

谢晓峰自困于斯,就是他还无法脱出这一剑的压力,无法控制这一剑。

但是白天羽却破了这一剑,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破了这一剑,这使谢晓峰豁然贯通了。

所以白天羽向谢晓峰认输,而他却不肯接受。

在这之前,他与谢晓峰遭遇时,谢晓峰也许不会输给他,但也不会胜过他,相互对拚的

结果,很可能会两败俱伤,或是双方无功而退,但也只是那一度接触而已。

如果再战下去,他就非输不可了,因为他的技已穷,而谢晓峰却因此而闯破了关,而步

入无穷之境。

听了甲子的话,白天羽觉得很高兴,本来他还有点沮丧,现在那一丝沮丧也没有了。

‘神剑山庄今后已经没有藏剑居了。’白天羽笑着对甲子他们说。

‘没有了。’甲子也笑了:‘也不必要了。’

‘你们四个人以后也不必守在这儿了。’

‘是的。’甲子点点头:‘白公子不但帮助了主人,而且也使我们得到了解脱。’

‘今后四位是否还留在这儿呢?’

‘刚才谢姑娘也希望我们留下,可是我们拒绝了。’甲子说:‘神剑山庄并不适合我们

。’

‘什么地方才适合你们?’

‘有很多的地方,我们原先是为剑而生,以剑为生,因剑而生的,现在我们可以摆下剑

,有很多的事都可以做。’甲子说:‘比如说,我最喜欢养鱼,可以去开个鱼场,乙丑喜欢

花,可以去做个花匠。’

‘你们要放下剑来?’

‘是的,我们要放下剑来。’

‘你们可知道,如果你们不放剑,在江湖上,立刻可以享受无限的尊荣。’

‘我们知道,主人说过,我们若是出去了,当也很少有敌手,我们立可成为一流的高手

。’

‘难道你们不想?’

‘我们虽然想,可是有一个难题,成为江湖一流高手后,就没有时间做我们喜欢的事了

。’甲子说:‘白公子可以看得出,我们的年纪不小了,也可以说是过去了半辈子,上半辈

子是为剑而活的,下半辈子可不能再为剑了,我们要为自己而活。’

白天羽对这四个人萌起了一阵敬意,他们至少已经看破了名利之关,今后一定可以很快

乐的生活了。

‘你们的生活都有了安排吧?’白天羽说。

‘有的。’甲子说:‘主人在建立这座藏剑居的时候,就给了我们每人五万一千二百两

银子。’

‘这是一笔很不小的财产了。’

‘这只是第一年的费用。’

‘第一年?’白天羽笑着说:‘那么十年下来,你们每个人所得,岂非已经是数都数不

清了?’

‘不,数得清,而且很快的就可以数得清了。’甲子说:‘因为就只有一块,一百两重

的一块。’

‘就只有一块?’白天羽微怔:‘一百两?’

‘是的。’甲子说:‘主人实在很慷慨大方。’

白天羽看了看他们:‘你们几个人头脑是否有问题?’

‘没有,我们很正常,头脑也很清楚。’甲子笑笑:‘白公子的头脑也没有问题,只是

不知道主人跟我们的约定而已。’

‘哦?’白天羽问:‘你们是如何约定的?’

‘主人跟我们约定是我们留此一年就想离开时,可以带走五万一千二百两,留到第二年

,就只有两万五千六百两。’甲子说:‘如此,每年减一半,到现在是十年,刚好是一百两

。’

‘这是哪一国的算法?’

‘这是主人给我们的算法。’甲子笑着说:‘如果我们在此只留一年,剑术未精,心气

浮,必须要有那么多的银子,才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否则不是沦为盗贼,就是走入歧途

,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

‘好像有一点道理。’白天羽说。

‘主人一向是有道理的。’

‘如果我再晚几年来,你们岂非只有一两银子了?’白天羽笑着说。

‘是的。’甲子说:‘我们若再追随主人几年,就是一两银子都没有,我们也能安之若

素,生活得很愉快。’

‘这么说我倒是来得太早了。’

‘在我们而言,虽然希望多追随主人几年,但是再想到能够让主人早日走出这一层屏障

,更上层楼,这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不错,的确值得。’

他们减低了自己所得的酬劳,反而感到占了便宜,放弃了继续为奴隶的身份,反倒认为

是一种牺牲,任何人都会以为他们是傻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