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追念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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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绍兴十一年六月,加秦桧少师,进封魏国公。十月,进封秦、魏两国公,封其母为秦、魏两国夫人,养子王俶举为进士。十三年,命俶以秘书少监领国史馆,凡前罢相以来诏、书、章、疏稍及桧者,率更易焚弃,是后纪录,皆由俶秉笔。十五年四月,赐秦桧第一区;五月,帝幸秦桧第,加封妻、妇,子、孙皆官封。十月乙亥,帝书“一德格天之阁”匾额赐之,仍就第赐宴;庚寅,以翰林院学士承旨赐其子秦熺为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恩数视执政。十一月全给秦桧岁赐公使钱万缗。十六年正月,桧立家庙。三月,帝造秦桧家庙,赐祭器;将相赐祭器自桧始,满朝文武无敢言者。十七年正月,进秦熺为资政殿大学士;三月,改封秦桧为益国公。十八年三月,以秦熺为枢密院事。四月,秦熺乞避父子共政,改为观文殿学士,提举秘书省,提举万寿观兼侍读,未几,命熺恩礼视宰班次,亚右仆射。旋,王俶除知枢密院事。十九年,帝命绘桧像,并为赞赐之,置凌烟阁。二十年六月,加秦熺、王俶少保。绍兴二十二年三月,桧之孙秦埙、从子秦焞皆贿擢进士第;未几,充秦埙为实录院修撰,祖孙三代同领史职,为中国五千年文明史册绝无仅有!二十三年八月,赐秦桧建康府永圩田。二十五年冬,秦桧病危,帝亲赴第问疾,进秦熺为相,进封秦桧为建康郡王,秦熺为少师。秦桧死,帝亲临奠,追封为申王,谥忠献,赐“决策元勋、精忠全德”冠其碑额,妻、妇皆封国夫人,子孙皆加官有等。

如上所述,绥德汉韩世忠岂能不知不闻?又岂能不省悟高宗老儿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只在于杀鸡给猴看矣!而矛头所指群猴中之“王”者,唯绥德汉韩世忠者是也!

至此,大有必要请读者回过头来再看看赵雄所撰神道碑记中特意记述韩世忠丧、葬仪礼的这两段文字:

有诏择日临奠。桧遣中书吏韩瑊以危语胁诸孤,令必辞。诸孤亦缘王遗意,不敢屈勤君父,上表辞免至再。太上黾勉从之,其始终恩过如此!

臣雄尝待罪太史氏,获睹日历所纪太上皇帝圣语甚详。最后论战议和章数十上,皆算无遗策。盖所谓定大事、决大疑,忠义秉于天资,智谋出于人表,视山西以勇略称者,不可同年语矣!

中国自古以“礼义之邦”著称。类似丧、葬仪礼,又似乎最有讲究。譬如,死者病卧期间,有什么等级的人物看问过!遗体告别有××出席,特别是××本应出席而未出席,亲朋好友乃至社会各界倍多重视。执此常理观照韩世忠之丧、葬,再类比秦桧老贼之丧、葬,不妨断言曰:赵雄笔底这两段文字的背后,深藏言外之意!

时当高宗尚未寿终正寝,自以太史氏譬喻的赵雄,借此机缘巧妙地痛揭了高宗当年的两块疮疤:(1)金口玉言者何言而不践?(2)论战议和大事,决策何知误而误?这确乎须得有一腔胆气在,实属难能可贵。而且,以“诸孤亦缘王遗意”一语,分明道破绥德汉韩世忠临终一定有如是遗言诫其子孙:倘若高宗皇上传谕临奠,尔等一定恳乞从免云云!韩世忠为什么要作如此嘱咐?赵雄当时不会知道。也许,韩世忠就根本没有对子孙家人们讲说过为什么!其唯一的答案,依然深藏在韩世忠的心底:就让我清清静静地走吧!清凉居士韩世忠之在天之灵又何必再沾染你赵氏皇家的如此虚荣?这是其一;其二,“最后论战议和章数十上”,莫不至关韩世忠无私无畏、忠心报国之大节,而决策之失误,又岂在单单指说秦桧之流?所幸者,有孝宗皇帝诏命且“不许辞勉”,谨以“视山西以勇略称者”类比,又轻轻地将锋芒引开,其刀笔之功底,与前段“其始终恩过如此,”一语诚可并称绝妙!

尽管墓志铭文、神道碑记、宋史之传记均未涉及韩世忠临终的遗言之详实全貌,但笔者虔信宋人所辑著之传闻记述,多贴近历史真相。绥德汉韩世忠自知其将不久于人世,犹着意叮咛妻子儿孙辈:坚守杜门谢客训诫;尽将家中尚存的百万逋卷付之一炬;将府上少妇与年轻侍婢、女佣等依愿放归还家;无家可归者,资以钱物,助其成就家室。还宽慰子孙家人说:赖天之灵,我能得全首领卧家箦而殁,已很知足了,还有什么可值得你们悲哀的?

执如上传闻辑录,对照墓志铭文和神道碑记所深藏的诸多质疑,关于蕲王韩世忠之死,谨以如下文字告结曰:绥德汉韩世忠是在身囿胁逼,深怀危惧中离开了那个黑暗的人世间,遗恨万千!他以临终前的那些决策来暗示家人:要有家破人亡的精神准备!和家人这样地生、死诀别,其痛心可想而知,只是韩世忠没有(不肯)将这一层潜在的厄运说破;他那一颗仃止博动的心,并未安息!

所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尽管秦桧老贼未被刺杀而死,庆幸老天爷睁眼,终于绍兴二十六年冬结束了他那罪恶而可耻的一生!伴随秦桧死去,一代忠良韩世忠的家人才走出了那个“黑暗的王国”!韩世忠与其原配秦国夫人白氏合厝,是在秦桧老贼死去的第三年。仔细品味韩世忠的遗嘱,我辈尚有质疑:韩世忠临终还有如此遗嘱留于儿孙家人——我和你母亲的合葬事,一定留待于秦桧老贼死后,切不可过早办理!

倘有读者欲问:缘何又多出如此质疑来?答曰:华夏五千年文明史册,不乏掘墓破棺、焚尸扬灰事例!秦桧老贼誓言不杀越鼎、张浚、李光、胡诠死不瞑目,韩世忠的在天之灵又何以得安?呜乎!绥德汉韩世忠之晚岁,“自乐”安在?“荣宠”安在?悲哉也乎!

具往矣!抚古思今,唯祝愿我蕲王韩世忠英名千古,魂兮归来!

二00七年12月12日再改于陋室

生也为王,死也为神!

生也为王,死也为神!

——绥德民间崇祀蕲王概述刘汉腾

宋蕲王韩世忠一生战功赫赫,不单有宋史《韩世忠传》、《南宋纪事本末》、《南渡录》等史籍可考,更有南宋礼部尚书、侍读、端明殿学士赵雄奉孝宗皇帝之命所撰之万言神道碑盖棺定论,曰:“自起、翦以来,山西出将尚矣。呼吸风雷,动摇山岳,战胜攻克,卓然以勇略闻者,班班不绝于册书。至于达之于智谋,本之于忠义,如古之所谓名将者,山西盖无几也。秦、汉而下,可以言智谋,忠义如古名将者,若诸葛亮、郭子仪者,其庶几乎?王本山西之豪,与起、翦相望,有过前修无不及也!”

然而,在吾故乡热土的父老心目中,韩世忠从投胎人间伊始,既是一个血性男儿,且更具有其浓重的神性色彩。譬如,史有传闻,他出生之时,左右邻里见其家宅火光笼罩,惊为失火,具各执绠缶去援救,至其户外,火光骤然不见,但闻户内婴儿呱呱落地之哭声,此其一也;尚在童年,于某年初夏,韩五儿(乳名)身染恶疮,痒臭难忍,遂入村前深潭中濯其身,不料招引潭底一巨蟒浮出水面,扑噬而来,少年韩五竟敢紧钳蟒喉,搏出潭岸,拖回家杀之,致周身沾满蟒血,犹不解恨,竟将蟒剁成碎块,煮而食之再三,一身恶疮尽愈,此其二也;少年揭榜具结,于一步岩口降服野马,由是名闻关陕,此其三也;乞求半仙席三算命,因手无分文而被市人讥笑,异日晨,作恶报复,拉屎一堆于其卦摊儿,席半仙方于此刻间惠眼大开,五体投地,诚以“日后位当三公”相许,此其四也;响马洞探奇,遇九天玄女点化,试踏铁鞋,幸得无字天书,此其五也;驻兵京口,歌妓梁红玉母女于五更前入贺朔府,见廊下一斑烂猛虎酣然而卧,惊骇疾走,待府第里人声渐多,再去窥探,原地酣然而卧者竟是一将校,因蹴之醒,问其姓名,答曰:韩世忠!于是成就了韩、梁姻缘,此其六也。中国民间历来有天星兆命之说,早于九百七十余年前的绥德父老执著于上述传闻,更相信韩世忠原生来即非凡骨常人!

十八岁籍入戎伍,韩世忠诚可谓身经百战多。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大凡每战之险恶,每战之奇胜,可以曰所赖者智谋、忠义也,亦可以曰所赖者神也!唐朝刘禹锡诗有“古来名将尽为神”名句。这位大诗人当年感时伤怀,着意在于借拜谒关羽庙而反讽古往今来的“名将”,愚冥如我却不以为然。中华五千年,忠臣良将何其多!试问:诚为名将者,除了汉代寿亭侯关羽,又有几个至今仍为老百姓、特别是故乡热土的老百姓崇奉为神灵者?

南宋半壁孤撑,所仰赖者谁?连高宗皇帝也不否认:平定苗傅,刘正彦叛逆,“余杭之难,卿首奋忠勇,已破凶逆,朕之复辟,惟卿之功”。特御书“忠勇”二字,制成大旗以示褒奖。又如,金兀术勒三十万骑径取临安,韩世忠亟以舟师赴难,截大江邀击,终致金兵死伤惨重而不得南渡,高宗赐札曰:“遽观来奏,及图上方略,实契朕怀,惟卿忠勇之诚,谋虑之深,载观规画,所滐嘉叹。”又如,仅以八千士卒,围困金兵十万大军于黄天荡,经大、小十数战,几致金兀术于死地。捷闻,高宗又致札曰:“胡马饮江,大肆残虐,卿激思奋,慷慨自期,独握全军,往邀归路,将士用命,水陸齐攻,捷音遽闻,杀获甚众,言念忠劳,不忘嘉叹。”再如,平定建安范汝为之乱,高宗又致札曰:“朕始闻此,喜而不寐,是能恩爱兼得,体我至仁,加惠斯民者也。卿之劳苦,实永朕怀。”再如平定山东诸路叛逆,高宗又致札曰:“出师今将期岁,以尔劳苦,翳我忧忡,比岁李宏拒攘、刘忠败绩,益张吾威,震挠凶徒,朕甚嘉之。”至于置司泗州、驻兵镇江、先、后于大仪、楚州、承州等地连挫金兀术与伪齐刘豫,终致金兵从此不敢南顾、刘豫伪齐从此夭折,高宗致札褒奖之词、渧泪感激之情、授权赐封之崇,直至白纸黑字“中兴武功第一”定论!韩世忠累上章十数、直至甘以全家老小十数口的性命作保、誓立军令状乞求挥师北讨、收复中原失地迎还两宫、雪洗“靖康”之耻,对此,高宗却一而再三虚以辞令,板起了面孔。且请读者注意两件事:建安与楚州的老百姓,只因有韩世忠在,慨感“蒙难更生、共勒功于石、家立生祠,至今奉香火唯勤。”元人妥妥编纂之宋史如是说,足见韩世忠早于生前就被江南的老百姓奉为神灵了。这与汉代寿亭侯关羽等历史名将被奉为神灵,浑然不相同也!至于说延至南宋孝宗朝,绥德汉韩世忠先后被追封为蕲王、谥号忠武、配飨高宗庙庭,假了皇彩,被尊为皇家的祖宗神,则完全是迫于当时的形势所需,即北方有大金国的威逼,江南盗贼四起,将士不肯用命,而水、旱、蝗、疫等祲灾也此起彼连,刚继位未久的孝宗皇帝,实在需要有韩世忠这样的绥德汉能够再世,再来替垂死的南宋王朝卖命效忠。说白了,就是借褒奖死者来激励生者!这正好与历代封建统治者追封、加谥死去的关羽所耍的小把戏儿类同,而与建安、楚州的老百姓“家立生祠”崇祀蕲王为神灵则完全是两码事!

那么,就“正统”而言,当时,远在“异国”、“异域”的故乡热土绥德,父老乡亲们又是怎么看待韩世忠的呢?

元人所撰之《宋史》和南宋朝臣赵雄的神道碑中都载有这么一条信息:绍兴十一年,秦桧主和议成,于其年秋天,显仁皇后有幸从敌国归来,韩世忠拜见老太后于临平。“后以北方独闻王名,特召至帘前曰:‘此为韩相公耶?’慰问良久,其后赐饷无虚月。”这老太婆为什么要如此钟情厚爱于韩世忠?窃以为,至少可以证明如此史实:曾为“阶下囚”之显仁皇后,远在大金国之后方,亦知绥德汉韩世忠是最令大金国王朝惧怕和忌恨的一个人物!这个可恨而可怕的人物出生地在绥德!只因为韩世忠的存在,大金国只好不得已而求其次,暂时接受了“和议”,让南宋王朝权以苟且残喘而自慰。绥德汉韩世忠诚然身系大宋之存亡,诚为宋室鼎国栋梁!

那么,当此时刻的绥德父老们呢?

《绥德州志》(光绪年版)和民间传闻中有这么两条信息值得注意:一是延绥镇屯兵同治谭吉璁所撰之《蕲王母墓辨》,一是《金顶玉葬半个皇上》故事。这两条信息足以说明:已经沦亡为“异域”、“他国”的绥德父老乡亲,对韩世忠之怜爱,情深意笃,一往如故!

这有确凿史事可据。《绥德州志》建置编目中有“坛庙”篇载:尚于金承安五年,绥德就建有文庙,圣殿不但祀孔子及诸先贤、先儒,同时还有历代名宦、乡贤等专祠作为配飨,每年春、秋两祀,礼仪之隆,专有定式。而位居乡贤之首者,唯唐肃国公张平高而下,便是宋蕲王韩世忠。截止于清末,继韩世忠之后陸续入祀于乡贤祠者仅为十二人。考其姓名、官绩,无一人尚可与韩世忠匹配。

大金国治下之绥德官方,容忍、顺应绥德父老心愿并将韩世忠尊为神而配飨于文庙之乡贤祠,并不奇怪。说白了,最紧要之用意只在于笼络、抚慰、软化以绥德汉为主的汉民族,和历代统治者崇祀关羽一脉相承!

那么,在绥德民间呢?父老乡亲们是不是亦修有专祀蕲王的祠庙在?答曰:有!不妨就当今尚存香火、会事者依次概况如下:

(一)一步岩蕲王庙

据考,一步岩蕲王庙原为永寿寺,创建于北宋,初事浮图,本乃佛门净土。因年久日深,创建年、月业已无从考定。传说寺中同时祀有蕲王。而另建专祠供奉蕲王神灵,有据可考定,则在乾隆三十二年。作为从祀,有所依也。沿至清乾隆三十七年,知州舒元烺以为蕲王之庙太小,且附诸浮图,不足以展示崇王之意,遂甘自捐俸以倡,集资鸠工,始重新建了专庙。由此,香火会事日盛。从此,永寿寺之称谓日渐淡化而终致被绥德父老遗忘,甚至不但被城乡父老们直以蕲王庙称呼,而且,其香火会事也被蕲王爷给取代了!主、客颠倒、人神与佛祖易位,这实在是佛门的一大不幸事,然而,却也是绥德民间宗教信仰、神灵崇拜的一大进步,具有极其深远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当历史步入二十世纪之末叶,一步岩蕲王庙几经劫难之后,几濒于废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又经紫柏湾等七村舍老百姓二十余年之集资竣工,重新增葺和绿化,复以当今灿然新貌再现于人间,香火会事之鼎盛亦显超前。如今,原蕲王庙有幸保留下来的古迹,尚有山门洞、石牌楼、摩崖石题刻、碑亭,可证当年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