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除了提倡不杀生,更进而积极护生。《菩萨戒本疏》云:“若佛子以慈悲故行放生业,应作是念:‘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而杀而食者,即杀我父母,亦杀我故身。’”戒杀护生是对一切有情生命的尊重,所以佛教的戒律对于动物的保护,有着积极的慈悲思想。
另外,佛陀唯恐雨季期间外出,会踩杀地面虫类及草树新芽,所以订立结夏安居的制度;佛教寺院为鸟兽缔造良好的生存环境,所以不滥砍树木,不乱摘花果,凡此均与今日护生团体的宗旨、措施不谋而合,可说是保育运动的先驱。而梁武帝颁令禁屠之诏,阿育王立碑明令保护动物,则是国家政府基于佛教“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精神,大力提倡爱护动物的滥觞。
天台四祖智者大师,曾居住在南方沿海一带,每日见渔民们罗网相连,横截数百里,滥捕无数的鱼虾生灵,心中不忍,于是购买海曲之地,辟为放生池,共遍及全国八十一个地方。开皇十四年,他应请开讲《金光明经》,阐扬物我一体的慈悲精神,感化以渔、猎为业者,共有一郡五县一千多处,全部止杀而转业。
宋初天台的义寂法师,常应村人邀请,浮舟江上,一面放生,一面讲《金光明经流水长者品》;唐代译经僧法成法师,曾在长安城西市疏凿一大坑,号日“海池”,引永安渠的水注入池中,作为放生之处。唐初杭州天竺寺的玄鉴法师,常以爱物为己任,将寺前通往平水湖的河流作为放生池,并得到太守的批准,禁止人们在六里内捕鱼。
世间没有比生命更可贵的东西,所以放生不但是为对方延命,也是为自己积德;不但是爱惜生命,也是报答父母深思。无奈后人实行不当,助长杀生恶业,徒使美意尽失,例如将原本翱翔在山林里的禽鸟,捕来放到尘烟满布的都市中,无异促其早亡;甚至有些人为了要放生,教渔夫去捕鱼,教猎人去打猎,在一捉一放之间,不但令其惊惧,也难免伤到皮肉,危及性命。所以,我们不但要建立正确的放生观念,更应该与时俱进,以积极进取的护生行动来取代弊端丛生的放生形式。
我个人也是从小就很喜欢动物,记得七岁那年冬天,我见到两只小鸡被雨水淋得全身湿透,心中非常不忍,将它们引至灶前,想藉着火的温度将羽毛烘干,没想到小鸡因为惊慌过度而误入灶中,等到我将它们从火海里抢救出来时,全身羽毛已经烧光,连脚爪都烧焦了,只剩下上喙,已无法啄食。我每天耐心地一口一口喂食,并常以爱语安慰它们。如是过了一年多,小鸡居然没有夭折,后来还能长大又下蛋,亲友邻居都视为奇迹,纷纷问我是怎么养活它们的,其实我只是感同身受,把自己也当成小鸡,处处为它们设想而已。
在悉尼喂海鸥的情景,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悉尼海边常有海鸥聚集,我和徒众经常将吐司面包撕成一片一片,掷向沙滩上、海面上。渐渐地,海鸥蜂拥而至,甚至在面包还没落地前,就被它们在半空中接住。喂食多次后,海鸥与大家混熟了,有时群鸥在空中争食,有时干脆飞近我们,将手上的面包衔走。有一只长得很瘦小的海鸥,每次探头想吃,但都被其他同伴抢去,为了让它吃到面包,我们对准它的嘴喙丢掷,乃至跟着它飞翔的路线,从海岸的这头跑到另一头,想尽种种方法,总算让它啄了一小口面包。
临走时,小海鸥特地飞到我的面前,围绕三匝。回台湾后,听澳洲的弟子说:位在高地上的南天寺一向没有海鸥出现,可是却有一只瘦小的海鸥老是高踞在佛堂的窗口上,后来常有数百只的海鸥早晚都来寺中讨食;海鸥成为“山鸥”了。
佛光山是一个丛林道场,自然会有各种动物不请自来,狗儿猫儿不用说,野兔、松鼠、鸽子、燕子和许多叫不出名的小鸟,以及各类昆虫、爬虫动物等,都在佛光山任运逍遥,自由自在的生活着。弟子们秉承我“爱生护生”的理念,对它们也都能慈悲待之。对于这些动物,凡是“有意”成为佛光山一分子的,我都为它们取名并入籍。小狗小猫是“来”字辈,像来发、来欣、来富……,小鸟叫“满天一号”、“满天二号”……,松鼠叫“满地一号”、“满地二号”……。
佛教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人类与动物之间是“我肉众生肉,名殊体不殊,原同一种,只为别形躯”。所以在一切众生平等的前提下,如何让动物得到应有的待遇?是身为人类的我们应好好思考的。
2.譬喻教化
佛陀善于观机逗教,因此能摄受不同根性的众生,尤其以各种譬喻说法,最能引人入胜。在《譬喻经》里记载,有一个路人在旷野行走时,被一只大恶象追得走投无路,他看到一口井,赶紧跳入井里躲藏,没想到井里有四条毒蛇虎视眈眈的游行过来,这位路人抓住由井口垂挂下来的树枝,悬在半空中,这时跑来两只黑白老鼠,咬啮树枝,眼看树枝早晚会被啃断,在危险万分之际,一只蜜蜂飞来,滴下五滴蜂蜜,正好落在路人嘴里,路人尝着甜甜的蜂蜜,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在这个譬喻里,旷野指无明长夜、路人为一般凡夫、大恶象喻无常、四条毒蛇为地水火风四大、黑白二鼠比喻黑夜白天、五滴蜂蜜代表五欲。许多人不也是在五欲贪着中,忘了人生无常,生死逼迫吗?
“三兽渡河”则是以免、马、象三种动物渡河的情况,来比喻三乘断惑修行的深浅。声闻乘如兔子,浮水而过,不能深入;缘觉之人如马之渡河,虽不至底而渐深;菩萨已证菩提,如象之渡河,能尽到底。
其他,像“驴牛二乳”,比喻佛法与外道的分别;“人鸟明暗”,比喻人我立场不同,所见亦有差异;“蚕茧自缚”,比喻众生因起惑造业,而沉沦三界;“毒蜂刺人”,比喻害彼反成自害等等,都是运用动物的习性来善巧譬喻,劝人改过向善。而以“盲龟浮木”的故事比喻生而为人的难得,以“牛腹蓄乳”的故事比喻及时布施的可贵,以“蛇尾争权”的故事比喻嫉妒嗔恨的祸患,以“瞎子摸象”的故事比喻以偏概全的过失等等,则是佛陀为了教育弟子,以当时流传的动物为主角自编的寓言,因其内容生动,所以传诵至今,仍能感心动耳,发人深省。后世的祖师大德为广度众生,遵奉佛陀的譬喻方式,相继发展出许多有趣的故事来作为弘法的教材。
此外,佛陀也常述说他因地修行时,度脱动物或以动物之身行菩萨之道的事迹,像“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九色鹿救度溺人”、“鹦鹉衔水救火”等,都是教化众生最有效的方式。
佛教的教义周遍涵容,无论传播到哪里,都能与当地文化水乳交融,尤其诗偈的流传,对于人心的提振,社会的净化,功效卓著。其中,如“深山毕竟藏猛虎,大海终须纳细流,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困强出头”、“麝因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世界从来多缺陷,幻躯那得越无常”、“一兔横身当古道,苍鹰才见便生擒,后来猎犬无灵性,空向枯桩旧处寻”、“孔雀虽有色严身,不如鸿雁能远飞;白衣虽有富贵力,不如出家功德胜”等等,都是藉着大家所熟悉的动物,以寥寥数语,画龙点睛地阐明处世之道。
佛教基于“物我一如”的精神,不但教导佛子把动物视为朋友,爱惜呵护,更将众人敬畏的动物与诸佛菩萨的美德相譬,藉以观想思惟,引发信心。例如:狮子勇猛伏众,独步无畏,号称“百兽之王”,为大家所一致称道,因此在佛门里,经常比喻佛陀为“人中狮子”,佛法为“狮子法门”,说法为“狮子吼”,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为“狮子乳”,而佛陀所坐的位子当然也就称为“狮子座”了,“狮子身上虫”则表示身在佛门却破坏佛门的败类。
在动物中,龙与象分别是水上、陆上最有力者,因此经典中常将二者合用,以“龙象”比喻菩萨的威猛能力或威仪具足,后人引申为殊胜的禅定力量,或者用来赞扬行谊庄严的高僧大德为“佛门龙象”。
也由于大象具有忍辱负重,坚忍不拔的性格,因此显教寺院常以六牙白象为普贤菩萨的坐骑,来彰显普贤菩萨难行能行,难忍能忍的深切愿心;以青毛狮子为文殊菩萨的坐骑,来表征文殊菩萨坚无不摧,猛利无畏的无上智慧。两位菩萨并列在佛陀的两边,示意众生唯有“定慧一如”、“解行并重”,才能深入佛旨,得其法要。在密教道场中,则分别以象征游行无畏、坚力无碍、尊贵吉祥、端丽明慧、智用随方的狮、象、马、孔雀、金翅鸟,来作为大日如来、阿閦如来、宝生如来、阿弥陀如来、不空成就如来的坐骑。
此外,佛门里以鱼类昼夜张目,所以取其形貌,作成法器,称为“木鱼”,以示精进;“海青”本为雕类的一种,因神态俊逸,所以又有人以之作为大袍的别名。
3.契机悟道
动物能作为譬喻、象征来教化众生,启发信心道念,更常是开悟见性的因缘。
阿弥陀佛以种种奇妙杂色之鸟宣流法音,令往生极乐世界的众生皆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佛陀和祖师大德则经常随手拈来,运用身边的事物作为启发后学的契机,一些动物也因此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例如:
佛陀有一位弟子,每天在水边树下打坐参禅,精进自励,然而十二年来不但未能开悟证道,更是妄想纷驰,心中充满了贪嗔痴等烦恼。一天夜晚,这位弟子又在树下打坐,佛陀憨念他殷诚精进的向道之心,有心帮助他,便来到树下与他一同禅坐。到了半夜,有一只乌龟爬行到树下,正好有一只水狗出来觅食,看到乌龟,便想吃它,乌龟赶紧把头尾及四肢都缩进龟壳里,水狗莫可奈何,乌龟终于保全性命。
看了这一幕,佛陀转身对身旁的弟子说:“这只乌龟因为懂得藉龟壳来保命,所以水狗无法伤害它。但是世间的人反而不如这只乌龟,他们不知道无常正像水狗一样,随时环伺在侧,恣情放纵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去追逐五欲六尘,使得外魔能够得便,侵害生命。”
佛陀接着又说了一首偈语:“藏六如龟,防意如城,慧与魔战,胜则无患。”
经过佛陀的启发,这位弟子终于如梦初醒,豁然开通。
有一次,马祖与怀海师徒二人行于寺外山坡上,忽然看见一群野鸭飞过,马祖问道:“那是什么?”
“是一群野鸭子。”怀海不假思索地回答。
“飞到哪里去了?”马祖再问。
“飞过去了。”怀海回答。马祖当下把怀海的鼻子用力一扭,怀海大声叫痛。马祖指着怀海的鼻子问:“不是已经飞过去了吗?”
怀海闻言大悟,他一句话也不说,回到房里痛哭。大众关切,怀海请他们去问老师,马祖则表示怀海自知缘故。大众回去后,竟看见怀海呵呵大笑,不禁深感费解,于是问他为何从前哭,现在笑,怀海信心十足地说:“我就是从前哭,现在笑。”
此段禅门公案寓意深远,百丈怀海因为马祖道一的一句“野鸭子飞到哪里”而粉碎时空,破除执妄。
宋代的子元禅师,有一天在禅坐入定中听闻鸦声而大悟,作了一首偈:“二十余年纸上寻,寻来寻去转沉吟,忽然听得慈鸦叫,始信从前用错心。”从此,子元禅师于顺逆境都不再动念。
《五灯会元》里,有位僧人问赵州从谂:“狗子是否有佛性?”赵州回答:“没有。”那僧人说:“上自诸佛,下至蝼蚁,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就没佛性?”赵州说:“因为它有业识在。”
后来另一位僧人问赵州:“狗子是否有佛性?”赵州回答:“有。”僧人再问:“既然有佛性,为什么撞入这个皮囊?”赵州说:“因为它明知故犯。”在这里赵州有时言有,有时言无,为的是打破人们知见上的执著。
还有,百丈禅师以“骑牛牧牛”的问答,让长庆大安自此领旨,更不驰求;廓庵禅师绘“十牛图”,阐示修禅的方法和顺序;洪恩禅师藉“六窗一猿”的譬喻,使仰山慧寂了悟佛性真义。
每一种动物都各有不同的特性,也都有存在的价值。在单纯的生存法则下,它们以各种能力、道德、慈爱、感情、道义、智慧等等,呈现丰富深邃的生命体,开展自在清朗的佛心,是人间温馨欢乐的种子,更是人类“生命教育”的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