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家教父母课:我国传统家庭教育经典译注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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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张履祥训子语[清]

张履祥(1611-1674),清初着名学者、教育家。字考夫,号念芝,浙江桐乡人。因世居杨园村,学者尊称为杨园先生。9岁丧父,其母沈氏时常以孔孟为榜样教其为贤。及长入时儒刘宗周门,钻研“慎独”之学。后收徒讲学。他立身端正,亲治农事。晚年专研程、朱之学。史称他“践履笃实,学术纯正。大要以为仁为本,以修己为务,而以《中庸》

为归”。

家训原典

祖宗传贻积善二字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又曰:

“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人之为善,修其孝悌忠信,只是理所当为;其不为不善,亦由此心之良,不敢自丧,以沦入禽兽,非欲邀福庆于天也。然论其常理,吉凶祸福,恒亦由之。积之之势,不可不畏也。涓涓之流,积为江河,星星之灼,燎于原野。其始至微其终至巨。父子兄弟,心术念虑之微;夫妻子母,幽室墙阴a之际,勿谓不足动天地、感鬼神也。天地鬼神,不在乎他,在吾身心而已。善则和气应,不善则乖气b应,轻重迟速,等于桴鼓c,人自不觉耳。古称明德馨闻,秽德腥闻d,总非朝夕之故,是在辨之于早。

书曰:“惟民生厚,因物有迁e。”概观世运,厚则治,薄则乱。其在于家,祖宗以厚德启其后昆f,则浸昌浸炽g;子孙削薄其德,丧败随及:古今不易之道也。盖土薄则易崩,器薄则易坏;酒醴厚则能久藏,布帛厚则堪久服。存心厚薄,固寿夭祸福之分也。虽然,有本有末,厚于本,靡有不厚;本之薄,靡有不薄。不亲其亲,不长其长,而谓于他人厚者,未之闻也。《中庸》言:“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

厚之与否,要当察于用心之际。

凡做人须有宽和之气。处家不论贫富,亦须有宽和之气。此是阳春景象,百物由以生长,所谓天地之盛德气也。若一向刻急烦细,虽所执未为不是,不免秋杀气象,百物随以凋殒。感召h之理有然,天道人事,常相依也。刻急烦细,与整齐严肃不同。整齐严肃,是就纲纪名分而言,凡尊卑大小,亲疏内外,截然不可假易是也。正如四时寒暑节序各殊,而元气未尝不流行于其间也。

做人最忌是阴恶。处心尚阴刻,作事多阴谋,未有不殃及子孙者。

语云:“有阴德者必有阳报。”德有凶有吉,吉报不当希望于天,凶报可不惧乎?先人有言:“存心常畏天知。”吾于斯语,夙夜念之。

注释

a幽室墙阴:暗室墙边,古人修身讲究不欺暗室。

b乖气:乖戾之气。乖:不同,不和。

c桴鼓:鼓槌和鼓,比喻能快速呼应。

d“明德馨闻”二句:德性完美者其声名美好,德行邪恶者其臭名远扬。

e“惟民”句:语出《尚书·君陈》。意思是民众生性纯厚,但会因世俗外物的引诱而改变。

f后昆:后嗣,子孙。

g浸昌浸炽:指家业逐渐昌盛发达。浸:渐渐。

h感召:此指天人感应,古人认为自然现象与人事之间互相感应。

家训原典

子孙固守农士家风

人须有恒业。无恒业之人,始于丧其本心,终至丧其身。然择术不可不慎,除耕读二事,无一可为者。商贾近利,易坏心术;工技,役于人,近贱;医卜之类,又下工商一等。下此益贱,更无可言者矣。然耕与读,又不可偏废。读而废耕,饥寒交至;耕而废读,礼义遂亡。又不可虚有其名,而无其实。耕焉而田畴就芜,读焉而诗书义塞,故家子弟,坐此通病,以至丧亡随之。古人耕必曰“力耕”,学必曰“力学”。天之生人,俱有心思智虑,俱有耳目手足,苟能尽力从事,何患恒心或失而世业弗永乎?

穷通、寿夭、盛衰、绝续a,命也。做好人,可以长久不替。常言:

“耕读俱好,学好便好;创守俱难,知难不难。”若要做好人,只尊礼师傅,亲近贤人,是第一事。

士为四民b之首。从师受学,便有上达之路。非谓富贵也,富贵贫贱,一时之遇。丰约通塞c,定命不可为;若贤士君子,则人人可为。

读圣贤书,愚者因之以智,不肖因之以贤。学之既成,处有可传之业,出有可见之功,天爵d之贵,无逾于此。所以人自爱其身,惟有读书;爱其子弟,惟有教之读书。人徒见近代游庠序者e,至于饥寒;衣冠之子,多有败行,遂以归咎读书。不知末世之习,攻浮文f以资进取,未尝知读圣贤之书,是以失意斯滥,得志斯淫,为里俗羞称尔,安可因噎而废食乎?试思子孙既不读书,则不知义理,一传再传,蚩蚩蠢蠢,有亲不知事,有身不知修,有子不知教,愚者安于冥顽,慧者习为黠诈,循是以往,虽违禽兽不远,弗耻也。一世废学,不知几世方能复之,足为寒心。然则,读书之业,何可不竭力世守哉!

……实论之,耕则无游惰之患,无饥寒之忧,无外慕失足之虞,无骄侈黠诈之习。思无越畔,“土物爱,厥心臧”g,保世承家之本也。

但因而废学,一任痴顽,则不可耳。

注释

a绝续:子嗣的断绝或延续。

b四民:指士、农、工、商。

c丰约:指财产的丰足与否。通塞:指前程的畅达与否。

d天爵:自然最高的爵位,指仁义忠信等高尚道德。与人爵(人世间的真实官爵)相对。天爵、人爵的说法出自《孟子》:“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同“邀”)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

e游庠序者:入学读书之人。庠序:古代的学校。

f浮文:浮泛无物的八股文。

g土物爱,厥心臧:出自《尚书·周书·酒诰》,意指土地所产之物皆心爱惜之。

家训原典

立身四要:曰爱曰敬曰勤曰俭

立爱自亲始,爱身,爱之本也。立敬自长始,敬身,敬之本也。以爱敬存心而入于邪慝a者,希矣。

人有此生,当思不虚此生之意。在门内,勉任门内之事,在宗族,勉任宗族之事,不可辄起较量、推卸之私心。充较量一念,势必一钱尺帛,兄弟叔侄不相通;充推卸一念,必至父母养生送死有不顾。门内如此,况宗族乎?即父母不若无此子,即祖宗不若少此子孙,又况其余?

安有一步推得去……人不可孤立,孤立则危。天子之尊,至于一夫b而亡,况其下乎!

一家之亲而外,在宗族当不失宗族之心,在亲戚当不失亲戚之心,以至乡党朋友亦如之,以至朝廷邦国亦如之。欲得其心,非他,忠信以存心,敬慎以行己,平恕以接物而已。人情不远,一人可处,则人人可处,独病在我有所不尽耳。贤者与之,不贤者去之,何伤?久而不贤者终将服之。匪人昵之,正人弃之,殆已。究则匪人亦将离之。是以君子不求c人,求己;不责人,责己。

古者选士于乡,以乡党耳目至近至众,其为贤不肖如鉴之照物,不可掩也。盖一人之爱憎喜怒则莫不私,众人之是非好恶则莫不公,吾人立身,欲考在己之得失,借鉴于乡党;其观人取友,采听之乡党,可以鲜失。要以善者好、不善者恶为准。

处人伦事物之间,有顺有逆,既不能无德怨。曾子曰:出乎尔者反乎尔。《诗》曰: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盖言施报也,然微有不同。自处之道,有树德无树怨,固然也。人情则不可知,处之道,我有德于人,无大小不可不忘;人有德于我,虽小不可忘也。若夫怨出于己,当反己而与人平之;其自人施于我,则当权其轻重大小。轻且小者,可忘,忘之;重而大者,报之为直d,不能报为耻。要之,作事当慎谋其始,德不可轻受于人,怨须有预远之道。施德,当体上天栽者培之之心;处人,则念怨不在大,期于伤心之义。小如凌侮侵夺等类,大则义关伦纪者也。

凡人用度不足,率因心侈,心侈则非分以入,旋非分以出。贫固不足,富亦不足。若计口以给衣食,量入以准日用;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富贵不忘艰难,所需自有分限,不俟求多也。若能于善养之余,节省繁冗,用广祭产与置赡族公田,非惟可以上慰祖宗之心,即下及子孙得以永久不替,理甚易明。世之亟于自私,缓于公义,侈于奉己,啬于亲亲者,吾每见其立覆矣。

《中华家训大观》

注释

a邪慝:邪恶。

b一夫:独夫,众叛亲离的暴君。

c求:要求。求人,是要求别人,求己,是要求自己。

d直:正直、刚直。

评析

这篇《训子语》,虽语多平淡,然颇有见地,为人重视。为人处世,须积德行。积善应从小事做起,切不要认为微末小事不足以“动天地,泣鬼神”。凡事心存宽恕,忠厚待人,人与人之间呈现“阳春景象”,于人于己,俱有益处。张履祥一生布衣,极为重视耕读。读书是第一紧要事。耕与读不可偏废,“读而废耕,饥寒交至;耕而废读,礼义遂亡。”

明清两代,文人读书,大多是为博取一第,以图荣华富贵,致使“失意斯滥,得志斯淫”。张履祥对此大为反感,他要求的是读圣贤书,明义理,做好人,这才是读书的正确动机和目的。

古人多是大家庭,聚族而居亦为常见。所以,人伦关系则更为直接与重要。作者要求子弟做到爱与敬。凡人皆有私心,难免要多为自身着想。然若都只顾自身,不恤他人,则便不成一个家了。家庭中人与人之间,当互相体谅、互相照顾,这才可使家庭和睦,以享天伦之乐。推之宗族之间,尊老爱幼,和谐相处,乡情浓厚,也是一番祥和气象。

《训子语》多有封建训诫,也不乏至理名言,所言多贴近生活,较少学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