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繁星闪烁不定,绚烂星河将虚空天际更是断横两侧,引人眸邃迷醉。
小果抬首仰望,却无心情赏此美景。身后的艳丽佳人已让自己无从消受,何况趁手利刃更已断裂,为今之计,只盼能多撑一时便撑一时。
“极小子呐,你家老爷子为何会收你为徒呢?”雪丁出奇地并未急于出手,反似随意闲谈般地开口询道,“听说你家那老爷子啊,早年间本是立下重誓,此生不收一徒来着的呢~”
凝望星空、默然半晌之后,小果开口答道,“也许,是因为我长得象吧…”
“象谁呢?难道象你家的那糟老头子?”闻言如此,不禁愈是勾起了雪丁好奇之心,打趣般地娇声追问道。
“入门之时,我按门中礼节,依次拜见门中的各大长辈。那时,几乎他们每人都会多望上我几眼,只因为我长得实在太象我师公了。”舞袖轻挥,将足下方寸坪地风扫洁净之后,小果惬意地躺坐在柔滑丛草之上,续言说道,“有时我也怀疑,师傅收我为徒,只是看在了我长得象我师公的份上…”
“难道只因为你长得象你师公,就足以让他破除所立的千年血誓?”一抹香郁吹过,只见雪丁已然飘坐于小果身侧,莹润双眸凝注着小胧的面容之上,仿佛要瞧出其心中所想。
“你或许有所不知,我师傅对师公他…”
“天极散人已仙逝五十余年,难道你师傅还悼念心中,一点无法忘却?”
“就算过上百年、千年,我师傅也不会忘却师公为他所做的一切…”
离晨明时刻明明尚早,草叶上却水露渐凝,晶莹水润逐相融汇,于尖叶端顶形成一颗颗清凉滴液后,方落渗入根下黑土之中。两人于夜色之下,许久不语,默然相视,静静观望着对方。
“你,叫什么呢?”
“雪丁,自还未出生时便已决定了。”
“听说北茫陆中娇美丽人数之不尽,是真的么?”
“焚阳殿中自然多不胜数,不过在民间,胳膊比你大腿粗的悍妇亦为之不少呢。空闲之时,你记得找机会去见识下。”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
闻言不由抿唇含颦一笑,雪丁嘟撅着嘴,袅袅然将玉指间所执的乳凝玉笛收入透白净剔的轻纱衣袖内,不觉间牵动皓腕间一对月白翡翠镯轻轻磕碰,生出一阵清脆丁声。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里并非世外孤境的呢。”
“星象,夕真与思月遥空相斗所传来的阵阵寒暖之风,外加…”小胧向身后撅了撅嘴,“不远处那冒黑雾的大城墙。”
“我们被那该死的阁塔给传出城外了呐。诶,我是不想再去爬一次了。这种事还是留给皇鸟吧。”
“恩,我现在只希望鱼涟别跑太急了,他平日体力活一直做得不多。这次啊,我怕他事后又会忍不住吐的…”
“我说呐,似乎南玄的人并不是太难相处啊。”
“在我印象中北茫之人,各各嗜血如命呢。”
“你家的老爷子是个老顽固。”
“这个倒没错,听说你们的殿主有六只鼻子、十二只手?”
“从某个方面来看,倒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
———————————————————————————————————
绸潇端坐于金岩之上,双目低垂,凝神端详着手中罗扇,只见扇面上裂出了一条细微的缝隙。柔腕稍微摇晃,嘶声便轻起耳畔,只见扇面已然裂分为了两半。原来,罗扇方才仅靠着扇边的连绵金线缝连,方暂能保持形样。
放眼外望,却见六棵参天金木拔地而起,规正地树立于一圆弧之上,将绸潇环绕在其中央。茂盛的金色枝叶将天景遮盖地严实不透,夜风吹拂,金叶却不起丝毫的动荡,仿佛沉甸如铁。
一阵沙沙声响起,只见沉止一步步踏着地上黑灰尘烬,由两金木间的空隙处踱步而进。离绸潇数步远时,索然止步,沙哑声道,““苍龙罡雷一御”终究为你的“金迭木驻”所破…”
绸潇眼眸抬举,淡然一笑道,“多少年啦,终再有人能侵入我之御法,并破去一扇。沉止啊,未想到这么多年来痼疾痛楚非但未令你颓败堪退,反使你精进不少,可谓因祸得福么?”
“这种福,想来没多少人受的住…”沉止再度捂胸轻咳了数声,方开口言道。
“你妹妹与夕真两人如何了?”绸潇将破碎罗扇收入襟怀之内后,浮白双手轻击一掌,只见金木应声而震,逐震为抹抹暖色黄晕,飘然融入夜色之中,消逝踪迹。
“不打了不打了!”夕真的娇嗔之声于遥空之上传来,声音徘徊于空中未止,赤红、墨紫二星却已疾速分别闪落至绸潇与沉止两人身侧。
夕真牵起绸潇双手,欢悦说道,“你们两人,在下面玩的可真真惊心动魄呐,绸潇你竟连“拟五行御诀”中号称至坚之“金迭木驻”都不得不使出了,让人家在天上看的可是担心了。”
绸潇勾出食指,轻轻在夕真鼻上一刮,含笑说道,“我们哪能象你们那般逍遥自在呢,于虚空中横冲直撞、飞来飞去,看似凶险万分,可手底下却尽是“限”诀之度用。”夕真双颊顿生酡红,娇声说道,“人家与思月好久未见,才不要真地动手打闹呢。”
立于沉止身侧的紫罗少女,闻得夕真所言,冷漠颜情之上不由露出一丝暖意,却随即又回复常态,秀丽脸庞如万年寒冰般的冷然孤傲,静静而立,不发一语,仿如拒世人于千里之外。
任由夕真撒娇了片刻,绸潇终似嗔怒般地将她推离身边,正色向着沉止、思月二人开口询道,“我们那四个小鬼,均已被传出城外了。那接下来,我们如何处置?”
“什么?难道那四人皆被传出城外了?”夕真容颜微微失色,呼口复问道。
“两个于北墙外调情说爱;另两个则一路追追打打,快至城门口了。”思月忽地开口答道,语气正如其人,冰寒凝结,漠然彻凉,却隐隐透含着一分脱俗清丽之息,教人无法心生厌恶之感。
“诶,快到城口的那两人,我会先施术困锁他们,将他们一路赶至此地。至于北面的那两小崽,夕真呐,就麻烦你去跑趟了呐。”绸潇娓娓而道,语中之意却似乎不欲让四人再入城内。
“知道啦。”夕真领命得令,欢快的跃至思月身边,拽着她的手,瞬息便飞至半空之上,一路向北墙处遁光而去。
沉止默望着夜空中疾飞而逝的两色芒光,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此次可谓事成一半,你我两陆之心事亦可了却。剩下的那一半,看的乃是机缘,本就不可强求。”绸潇见沉止之状,不免开口言道,以宽其心。
“我心中所叹的非是此事。事既成一半,已然足够回殿复命了,剩下的那一半自是机缘所定,若有人横中插入生事,只怕第一个饶不了他之人便是我等…”
“这个确然。既非此事,那你…”
“大战恐将即…”
———————————————————————————————————
城墙纵延数十里之长,夕真、思月二人沿着墙边,不紧不慢地逾空飞行,相互攀谈不止。
“思月呐,北茫还住的习惯不。听说北茫虽地域辽阔,却终不如中漩的林山溪涧众多,我于南玄小木头那住下了好久,方渐去却了不自在之感。”夕真有如多年不见的邻家幼女,于一日中见到了旧时搬离隔壁的儿时闺阁之友,关切雀跃地询问道。
“恩,身边有兄长陪着,所以还算住的习惯。”无他人在侧的思月,仿佛亦健谈了许多,冰清秀丽的容颜上,似染上了层微微暖红,一句句地答着夕真的提问,不知倦厌。
“听说这些年来,莘辉小子霸道了许多,你在殿中可有受什么委屈?”
“殿主一直礼待着我们,在殿中,我们更象是座上之宾,而非从属之职。其实,殿主他算不上是坏人,只是有些事确实身不由己。”
“好啦,不提他了,反正我家那小木头也好不到哪里去。”夕真瞥见思月秀眉微蹙,便立刻打岔说道,“倒是听说莘辉小子,最近几年生育了个俏丽女儿,不知这个是真是假?”
“哪会有假呢,十多年了,都已然长成绝美丽人。极沐当年还接到岁酒喜帖,为此特地跑了次北茫陆以做道贺。”
“死小木头,难怪多年前有段时间让我驻守羽苍山数月,自己一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回来问他亦死不答复,原来背着我一人大吃大喝去了。回去后看我怎么整治他…”
“……”思月凝注着夕真面露微狞之色的娇丽玉靥,心中不由荡起一阵暖意,当今世人皆认为自己与夕真乃天生宿敌,只因****、绝火互不可融,一遇即拼,至死方休。却不知两人乃千年挚友,思月心性中之冰寒唯有夕真可呵暖解融,夕真性格中的燥热亦唯有思月怡然受之。两人出手拼搏之时更从未动过重手,皆如嬉笑玩闹。
自四御帝宫散解以来,两人分离居于南玄、北茫,百年来未得一见。今日得以见遇,自然互吐心肠,令两人皆唯觉挚情常在,百年未得消减一寸。
不知不觉中,已然逾至北墙,两人凝睛遥望远处野外,隐隐觉察到一对白衣男女平身互坐在凝露盛草坪地之上,侃侃而谈,偶尔随风斜出几声淡淡呸笑,将两人融洽之景表露无疑。夕真见状不由作一叹息,“死小子什么都没学好,小木头的花言巧语倒是学了个透。”
思月望着雪丁的娇丽背影,目中不禁流露出淡淡哀伤,轻扯住正欲前去的夕真的衣袖,说道,“好久不见她如此模样了。我们,还是先别过去了。”
“怎么了?”夕真望着思月的双眸,不禁心生疑惑,开口问道。
“她的时间,可能不多了…”见夕真询询问,思月不由丽眉微蹙,哀然低声言道,“聚漩合会”之后,她便将与皇鸟一道,试植涅孽离珠…”
“什么!”夕真闻思月所言,心中不禁震惊骇然。
焚阳殿自立殿起,存在了多少千年之久,已无从考究。焚阳殿中供存有一部异典经文,称为焚阳圣典,其中录有一术,相传可将当世高手之孽障与修为渡出剥离,脱轮回之外,融成一珠。再配以殿门秘术,移种离珠与人体之内,随其融合,可渐得淬炼涅孽离珠者的全部修为。
历代焚阳殿高手坐化时皆施秘法焚神凝珠,称之为涅孽离珠。
涅孽离珠虽可剥离先人修为,急速促升被移植之人之修境。却也因其条件苛刻至极,令无数焚阳殿高手焚神促灭,亦无法使珠成形;受珠者亦常无法承受入珠之异痛,人毁珠碎。
为此,千百年来数多“限”境以上修为的焚阳殿高手,陨落之时纷纷淬炼离珠,但至今也不过只炼得了十八颗涅孽离珠。
上代焚阳殿主受刺,重伤之余自知无可幸免,于是便拼死催动体内驻留的煞劲,淬炼神元,终在坐化之前炼得第十九枚涅孽离珠。为此,不但于殿中被刺的污名全消,还被供奉牌位在主殿之中,与其余十八尊者同受恭拜。
但千百年来,曾有十珠用于种入历代精选栽培新秀体内,其结果皆为珠碎人亡。无数心血所育出的植珠之人,无一可幸免。
若如思月所言,眼前拥绝美月容之花季少女,竟将尝试移植那有如送死般的涅孽离珠。
“莘辉小子,是疯了还是丧心了?”
思月轻轻摇首回应道,“都不是,自他…自第七血劫以来,焚阳圣典残章得以补全,其中括含了具体的涅孽离珠移植之法。如今,只缺适合之人试珠…”说道“他”字之时,思月倏地双手轻一颤动,片刻后却觉掌心一暖和,原来夕真已牢牢紧抓其手心,体肤传来一阵阵温流。
“…,成率可大?”
“仍是不得而知……”
夕真抬首仰望月空,默然许久,忽地缓缓说道,“我们就在这赏会明媚月色,再多聊会吧。”
“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