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需要些相关条件的配合才能完成，还是白薇的一句话给了我启发。她在提到穆子扬时，说过穆子扬在留给她的字条上，特别强调让她表演时穿上那件白色衣服吧？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那些碎冰，也是嫌疑人事先挖好，有规律地堆积在那里的。冰和镜子一样，有反射功能，如果只是平面的冰层，当然无法达到这效果，但我们发现白薇的地方，正是人为挖出的一块低洼地带，四周堆砌起的碎冰，像是不同角度的镜子，把阳光反射在了白薇身上，再配合她的白衣服，就使得光芒更加明显。”
“这听起来似乎很麻烦。”
“没错，阳光、反射角度、白色衣服，算错了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完成，嫌疑人就是利用这些，在我们眼前完成了冰雪的魔术。”
“冰——”林安安重复道，“这么说来，孙升死亡那晚的疑点，不也是水槽里的冰？”
“你这倒提醒了我，我想，我知道水槽结冰的手法了。”
“是什么？”
秦雨阳这次却没回答林安安的问题，只丢下一句“我回去找资料”，就匆匆走了。
“喂！这什么人啊，稍稍透露一点儿也好啊……”林安安望着秦雨阳的背影，不甘地嘟囔着。他留下个这么大的谜吊人胃口，看来自己今晚要睡不着了。
林安安刚往车站方向走了几步，就见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拦在了她面前，定睛一看，竟然是水婆婆。水婆婆每次都这样神出鬼没，林安安已经慢慢习惯了，她发现再面对水婆婆这张诡异的脸，自己已不像最初时候那么慌张，也能直视水婆婆那直勾勾的目光。
“水婆婆？”见水婆婆不说话，林安安试探地问，“您怎么在这里？白天您是不是去了幻影魔术剧场？”
“开始了——魔鬼开始行动了——”
水婆婆说着与林安安问题毫不相干的话，却让林安安觉得，水婆婆似乎如影随形，早就把发生的一切看在了眼里。只是她不明白，一个拾荒老人而已，为什么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顺着水婆婆的话说下去：“那个魔鬼，是不是穆子扬？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水婆婆用力摇着头，本来就蓬乱的头发，更是随着她的动作，覆盖住了半张脸，路灯昏暗的光芒下，只露出眼睛来，定定盯着林安安，让人头皮发麻。
“冰和水的把戏，都是他做的？”
“那是人心——”
“水婆婆——”
林安安还想再试探一下，水婆婆却已经摇着头快步走开了，没再给林安安任何机会。
林安安拉紧脖子上的围巾，深吸了口带着凉意的空气，重又迈开步子，踏上了清冷的街道。
回到家后，林安安先是喝了杯热牛奶，暖了暖身子，然后在脑海里重又回放着关于案件的种种。她习惯性地拿出塔罗牌，摆出了圣三角的牌阵，这次她要询问的问题是，水婆婆究竟是不是之前占卜出的那个关键年长者。
那个年长者，应该是她认识的人。林安安分析过周围人的情况，根据她的观察，自己的父母对所有事是一点儿都不知情，所以可以排除。学校的老师和其他人更没有与案子有丝毫关系的迹象，那么能称得上长者或者长辈的，就只有三个人：秦石、水婆婆和郑枫。
秦石是警长，查找线索是理所当然，成为关键人的可能性就很小，郑枫虽然帮了不少忙，但好像又都没涉及关键问题，所以，水婆婆是最值得注意的一个。
占卜的结果，是充满希望的正位星星，林安安明白，这表示她思考的方向是正确的。可是，就算水婆婆是能帮上忙的贵人，又要到哪里去找神出鬼没的她呢？
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直接导致了林安安的失眠。一大早，她黑着眼圈就接到秦雨阳的电话，让她早点儿到学校去等。因为大家都还没到校，学校里显得静悄悄的，推开教室门，没想到秦雨阳已经坐在里面。
秦雨阳单手托着腮，倚靠着课桌，见到林安安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解开水槽结冰的手法了。”
“真的？”尽管林安安预料到秦雨阳能解开这个谜团，但真听他这样说，还是充满了期待。
“还是昨天你提醒了我，既然这些问题，都和冰与水有关，那么，水槽结冰的关键，肯定也在这里。我回去查了一些资料，水的冰点是零摄氏度，低于这个温度，水就会结成冰，但当温度处于零摄氏度边缘时，却是很微妙的。水结冰都是从一个点开始的，如果使水所有的点温度一致，那么即使水的温度降到零摄氏度以下也不会结冰，但水的内部，已经处于结冰的温度，只要一个触发点，破坏原本的温度平衡，水就会马上结冰，甚至不需要慢慢冻冰的过程，这通常都出现在固定空间的水里。”
“所谓的固定空间，指的就是那个水槽？”林安安想了想，似乎明白了秦雨阳话里的意思，“但那触发水槽结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能破坏低温平衡的，也只能是冷却剂，在火灾现场，只有一种东西，会有这功能。”
“降温——”林安安偏头思索，忽然睁大了眼睛，“难道是灭火器？”
“嗯，能想到这点，总算还不太笨。”秦雨阳肯定地点了点头，“灭火器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二氧化碳从储存容器中喷出时，会由液体迅速汽化成气体，而从周围吸收部分热量，使温度瞬间下降，起到冷却作用。”
“我记得，那天郑枫和赵一德也在现场灭火，用的好像就是附近酒吧的灭火器。”
“几次事件都和他们两个人有关，绝对不会是巧合，也许还有些什么关键的东西，被我们忽视了。”
林安安想了想，喃喃自语道：“如果瞬间结冰的谜团能够解开，那孙升的死亡时间就能说得清，孙升死的那晚，郑枫和赵一德都说之前就在附近的酒吧喝酒，中间没有作案时间，但如果在这之前，孙升就已经被杀，那么就算是他们也可以做到。只需要在去酒吧前把人杀死，搬到水槽中，那时候天刚黑，周围也没有太多路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水槽里有什么，然后在救火时赶到，拿着灭火器，让水槽再结上冰就可以了。”
“没错，所以，他们并没有所谓的不在场证明。”
林安安眼中闪动着兴奋的火花：“只要找到赵一德，说不定所有的案件，就都能得到解决。”
“那也不一定，先别高兴得太早。”秦雨阳显然并不像她这么乐观，“假设这一切都是赵一德的计划，第一，他并没有杀死孙升的动机，孙升一死，剧团占地受到威胁，对赵一德没有任何好处。第二，这次的几桩案子，都是遵循穆子扬的拿手魔术，按照我们的分析，是穆子扬所做的可能性很大，赵一德是当年穆子扬失踪一案的帮凶，这两者本身就是矛盾的。”
“可是——”林安安神色中闪过一抹欲言又止。
秦雨阳也正色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林安安把昨晚水婆婆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水婆婆像是很了解那个嫌疑人，又总神出鬼没，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林安安无奈地撇撇嘴。
“除了会算塔罗牌，你还有什么一技之长？我看你恐怕是被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林安安摸摸鼻子：“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笨！”
“不是笨，是明显脑子不够用。”
秦雨阳微微勾起嘴角，脸上明摆着的戏弄，让林安安抓狂。在她心里，已经把秦雨阳和恶质的腹黑少年画上等号，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明明平时总是摆着一副天使脸孔，却能把恶劣发挥得这么极致。
“你这家伙——”
还不等她发作，秦雨阳的声音再度传来：“不如就用你的占卜，找一下赵一德的下落？”
林安安眨了眨眼，一时间还没能适应话题的转换，说了一半的话，就这样被堵了回去，片刻，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拿出塔罗牌，刚要洗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手中的牌，接起电话：“郑叔叔？”
听到打来电话的人是郑枫，秦雨阳的目光也望了过来，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林安安才再次开口问道：“您怎么会打电话给我？什么！您说看到了赵一德？”
这次不仅是林安安，就连对面的秦雨阳，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在赵一德家附近？具体地址在哪里？您告诉我，我记一下。”
林安安边说，边抓出书包里的记事本，写下一行地址，然后和郑枫约定好在那里见面，就挂断了电话。
她扬了扬字条问秦雨阳：“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去看看，要是真确定了赵一德就在那附近，再通知我爸。”秦雨阳不由分说抽走字条，人已经站起了身向教室外走去。
“喂喂！等等我啊——”林安安也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塔罗牌，跟在秦雨阳身后，但还不忘迟疑地追问，“今天的课——”
“晚点儿再打电话向老师请假就行了。”
秦雨阳走出了教室，只有淡淡的声音，从外面飘来，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赵一德出现，对于整个案子来说，本来该是件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秦雨阳的心中，总有一丝不祥的阴影，渐渐凝聚成形。
乘车来到郑枫所说的地址，林安安和秦雨阳竟发现，赵一德的家，距离温倩的住宅和郑枫的诊所都不太远。虽然只相隔一站，却俨然脱离了温倩那片高档小区，走入了低矮的平房当中。
还没等他们在横七竖八的房子中找到目标，郑枫就已经迎了出来，脚步匆忙，越走近，越能清晰地看到他凝重的神色。
“你们来了！”
“郑叔叔。”林安安打着招呼。
“您说看到了赵一德，是怎么回事？”秦雨阳则不绕弯子，直接进入了主题。
“老赵失踪了好多天，我知道警方一直没找到他，我也想帮一点儿忙，所以今天就想到他平时出现的地方转转，看能不能有些收获，但四处都没见老赵的影子。尽管明白警方早就搜查过了，但我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儿希望，想到他家去看看，没想到，真的看到一个像是老赵的人跑了过去。”
“像？郑叔叔您没有看清楚？”秦雨阳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微微皱了皱眉，但语气仍是一贯维持的平静与礼貌。
“我不能完全确定，他走得太快，转过拐角就不见了，我在附近又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他的人。”
秦雨阳想了想：“他家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跟我来。”
秦雨阳和林安安跟在郑枫身后，进入一条两排平房的中间夹道里，小巷子很暗，只有头顶一线似的天空能照射进来的一丝阳光，洒落在地上，映出一点儿光亮。
郑枫的脚步在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伸手指了指：“就是这间。”
秦雨阳偏头打量着，和之前接触过案件的相关人比起来，赵一德所住的地方，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不用说和温倩、孙升的高档小区比，就是比起他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家，也差了许多。当年赵一德给程平做谋害穆子扬的帮手，难道就没有从中拿到一点儿好处？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啊！有人！”
林安安的叫声，打断了秦雨阳的思绪，循声望去，果然在屋子的玻璃窗上，出现了赵一德的脸。只是赵一德脸色苍白，那张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惊恐和挣扎，怪异得吓人。因为屋子的窗口并不是落地窗，大约只在胸部以上的位置，有个不大的方形窗口，从外面只能看到赵一德的头肩部，以及他拼命挥动的手臂，嘴还在一张一合，看起来像是在喊叫着什么。至于屋子里的其他情况，却是一点儿也看不到。
秦雨阳最先反应过来，迈开步子向着屋子奔去。
“老赵！”郑枫也叫了一声，随后跟上。
可就在这时，赵一德胡乱挥舞的手像是碰到了旁边的窗帘，拉扯之下，窗帘骤然拉上，小窗口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赵一德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四下显得更加寂静，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赵！老赵！”这时，郑枫已经跑到了门前，用手拍打着房门，“你开门啊！出了什么事？”
秦雨阳却没有再向前，而是盯着厚厚的窗帘，再望向还在焦急拍着门的郑枫，神情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不管郑枫怎么叫，门内回应他的，都是一片沉默。但只是片刻，刚才拉上的窗帘，又被人从里面掀开了大半，虽然并没有全部拉开，却能清楚地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人影。那个人的衣领立起把脸遮住，头戴着一顶帽子，甚至连仅剩的一双眼睛，也因为藏在了阴影里，模糊不清。基本上，可以说什么都能看清，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这人不是温倩死时出现在附近的神秘人吗？”林安安失声叫道。
“门被反锁了！怎么办？”
就在郑枫的问话传来的同时，窗帘再次被放下，这一次，像是永远地归于沉寂，仿佛奏着一首危险而又不祥的回旋曲。
“我给我爸打电话。”秦雨阳说着，拿出手机。
“我记得这房子后面也有个门，你们先在这里等着，顺便报警，我绕过去看看。”
郑枫说完，一个闪身离开了房门口，熟练地消失在了小巷中。秦雨阳拨通秦石的电话，三两句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并把地址告诉了秦石。
他挂断电话，林安安正站在一旁看着他：“我们要不要去找郑枫？”
秦雨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翻看着手机屏幕，像是在寻找或者确定些什么。林安安不解，才要再发问，就传出了郑枫的喊叫声，听着是出自屋子里面——
“老赵，老赵！”那声音中，透出掩饰不住的慌张。
秦雨阳表情一凝，林安安的心也沉了下去，两个人都顿感不妙，两个人并不知道后门的具体位置，只能跑向面前的房门，林安安扬高音量问道：“郑叔叔？您是不是进屋了？是不是找到人了？”
经过她这一喊，郑枫的叫声停了下来，几秒钟之后，房门被打开，郑枫目光略显哀戚地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星星点点沾上了血迹，双手也同样是刺眼的血红。
“赵一德人呢？”秦雨阳急切地问。
郑枫没有回答，只是闪开身子，让秦雨阳和林安安能够看清里面的情形。赵一德就躺在刚才出现过的那窗子下的地上鲜血染红了他身前的衣服，还在大片大片地涌出来。秦雨阳忙走了进去，却在距离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对着血泊中几个纷乱的脚印看了看，又转向郑枫。
“您靠近查看过了？”
“对，我发现后门开着，就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老赵躺在这里。当时没顾得上多思考，就想先确定他的伤势，我毕竟是医生，虽然是心理专业，其他方面也有涉及，第一反应还是救人。”郑枫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如果因此而破坏了现场，给警方的侦查带来了麻烦，抱歉。”
秦雨阳眼底目光越发暗沉，却并没有接上郑枫道歉的话：“看来，人是救不了了，对不对？”
“来不及了——”郑枫喃喃念着，也流露出深深的扼腕。
直到这时，林安安才从两个人的对话中，把意思消化了个大概，磕磕巴巴地问道：“赵一德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