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之后，秦石也带着人赶到了。为了保护好现场，秦雨阳他们并没再上前，只等在门口，一切仍维持着之前的样子。秦石有序地组织手下人侦查取证，并且找人记录下秦雨阳等三个人的证词。
“也就是说，你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赵一德是怎么进的屋？”
“在那之前，只有郑叔叔在附近看到过他，才给我们打了电话。”秦雨阳说明道，“我们看到赵一德就只有两次，一是他出现在窗口挣扎，另一次，他就已经死了。”
“你们看到的那个黑衣人，后来有没有再发现他的踪迹？”
秦雨阳摇了摇头，又转向郑枫，以目光询问，郑枫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话答道：“我绕到后门，就看到敞开的门，并没发现那个奇怪的人。”
“可是我记得，当初温倩死后，你们在调查时，曾经证实过出现过的神秘黑衣人，就是赵一德？”秦石像是想起什么，问道。
林安安也满脸不解：“是啊，明明我捡到的那张黑衣人的那公交卡，是属于赵一德，现在怎么赵一德和黑衣人又同时出现了呢？”
“别忘了，即使公交卡是赵一德的，我们也只能证实，和温倩案子有关的黑衣人，很可能就是他，但不一定所有黑衣人都是。”秦雨阳沉思道。
林安安像是有所了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刚才看到的黑衣人，和之前的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秦雨阳说完，不再和她探究这个问题，又转向了秦石，“爸，还有一点也很奇怪，赵一德的伤口看起来应该是在胸前，流这么多的血，很明显是被利器所伤，但在现场却没看到凶器。”
秦石点头，转向身旁的警员：“去看看现场查验和初步验尸的结果出来没有。”
警员领了命令离开，不一会儿就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报告：“秦警官，法医那边给了初步验尸的报告，但勘察现场的一组人说有新发现，让您过去一趟。”
秦石接过报告，先简单翻看了一下：“小阳说得对，赵一德是被利器刺中心脏死亡，时间还不足一个小时，应该就是在你们发现他的前后。”
秦雨阳不动声色地看着父亲的表情，直觉告诉他，父亲还有所隐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说得太清楚，这一点他明白，就好像他也还存有其他一些疑问，但同样没有说明一样，有些话，还是等到适合的时机再拿出来讨论比较好。
“去听听侦查组那边怎么说。”秦石找过一名警员询问，“凶器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我们搜遍了附近的巷子，甚至连垃圾桶都翻了，也没发现类似的凶器。”
“目击证人呢？”
“也没有，没有任何邻居或者路人曾看到过穿黑色大衣，打扮怪异的可疑人物。”
“难道凶器和疑犯会凭空消失了？”林安安摸着鼻子，脑子里回想起刚才的画面，那个神秘人她不是第一次看到，真实得她想不相信都不行。而且他们几个人都看到了，肯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不管怎么说，按照你们刚才所见，那个黑衣人是凶手的嫌疑最大。”秦石沉吟道，他说完又向着警员命令着，“留下人继续搜，争取找到线索。”
“是。”
“小阳，你们跟我回警局去。”
秦雨阳点点头，又看向林安安，见林安安还沉浸在思索案件的各种疑惑中，愣愣的没有丝毫反应的意思，无奈地重重咳了两声，这才成功让林安安看向他，但显然还是一脸茫然，“怎么了？”
“我要和我爸去警局，你要不要一起？”
“呃——”林安安刚想说考虑一下，但秦雨阳望着她的视线，似乎已经散发出某种低气压，像是对她的心不在焉很不满，想起秦雨阳披在“羊皮”下的腹黑性格，林安安不由得小心脏一颤，很没骨气地开口变成了，“去，我当然去！”
她拍拍胸脯，一句话说得豪气干云，义无反顾。
秦雨阳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郑医生，麻烦你也跟我们回一趟警局，我会安排警员给你做个详细笔录，然后你就可以走了。”秦石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只见从进了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枫，不知在想些什么，秦石只能又出声叫了他一次，“郑医生？”
“嗯？警官？”郑枫这才回过神来，“对不起，我走神了，您说什么？”
秦石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因为你们是目击者，所以要例行询问，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没关系，我愿意配合，我和老赵毕竟也是多年的朋友，没想到——哎——”郑枫后面的话，都淹没在一声感慨良多的叹息中。
秦雨阳又看了他一眼，并不开口。等警员带着郑枫离开后，才走到之前他们看到的窗边，仔细打量了一番。
“小阳，你在看什么？”秦石问。
“爸，我总觉得，那个郑枫有问题。”
秦石闻言挑了挑眉：“理由呢？”
听到这父子俩的对话，林安安无语，她终于明白，秦雨阳这凡事都要找到合理解释的作风，是从哪里遗传来的。
“我也说不清，但今天的整个过程，有种忽略了某个关键点的感觉。”
秦石踱过来，鼓励地拍拍儿子的肩，和气地笑道：“你想怎么做？”
秦雨阳望了望四周，思索片刻：“我在侦探小说里，看到过一种情景重现的推理方法，可能适用于这桩案子。”
“确实有这种方法，你想试试？”秦石哈哈一笑，“好，不愧是我儿子，我这就安排人手，就按照你的指挥去做，说不定，我们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嗯，线索——线索——”
“喂，你能不能别再念经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秦石的办公室里，林安安偎在沙发里，在手中的记事本上，反反复复划拉着什么，而秦雨阳则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秦雨阳自然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横过中间的茶几，重重在林安安头上敲了一记。
接收到秦雨阳略带低气压的视线，林安安识相地缩了缩脖子，停止了念叨，但还是小声反驳道：“我也是想思考出个结果来，为查案做点儿贡献嘛。”
“你不会用你的塔罗牌占卜一下？”秦雨阳冷哼一声，对她的辩白很是不以为然。
“我也想啊，可这里是警察局，一会儿秦叔叔来了，我要怎么解释？”
看林安安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秦雨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秦石打开门走了进来。秦雨阳忙收住话尾，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拿着手里的书本，神情看起来无比专注，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林安安撇了撇嘴，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因为秦雨阳的“突然变身”而抓狂。
“郑枫已经做完笔录回去了。”秦石走到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怎么说？”
“基本都和你们说的一样，没其他特殊的地方。”
“嗯，这也不奇怪，他就算作了假，也很快就会被揭穿，这一点，他肯定能想到。”
“你们又讨论出什么新发现了没有？”
秦石索性放开郑枫的话题，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个人。自从刚才在赵一德家里做了案件重演之后，他就对自己的儿子刮目相看。虽然他一直知道儿子是优秀的，但没想到儿子还相当有查案的天赋，缜密的观察力和冷静的分析思考能力，都是侦破案件中不可缺少的。
“这桩命案，恐怕还是和穆子扬有关。”秦雨阳答道。
“现在穆子扬是否还活着，人在哪里还不好说。”
“没错。”秦石点点头，表示赞同秦雨阳的话，“这一系列案子中，总像是有人在故布疑阵，毕竟我们谁也没见到过穆子扬本人，都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判断出他的存在，所以很难下结论。要尽早查清赵一德被杀的案子，还要找到关键的凶器。根据郑枫的口供，他应该是第一个到达命案现场的人，他说没有看到所谓的神秘人逃跑，也没见到凶器，你们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看能不能想起来点儿什么？”
“秦叔叔，当时我们都在屋子前面，不可能看见后门的情形。”林安安回忆到。
秦石又略作沉吟，继续道：“查案有个第一发现者同时也是嫌疑人的原则，小阳说郑枫可疑，我也赞同，几起案件中，都有郑枫出现，连最初温倩的自杀案也不例外，这个郑枫不简单。”
“但是郑枫的身上，并没有能够隐藏凶器的地方，警方不是也搜查过赵一德的屋子，没找到凶器一类的东西吗？”
“这一点我也还没能想通。”秦雨阳淡淡道，“不过也不能排除郑枫是帮凶的可能。”
“那是郑枫故意放走黑衣人的？”
“这还不好说。”
林安安知道秦石和秦雨阳讲求真凭实据的原则，就不再胡乱猜测，而是把重点又转回到案件上，三个人交流了一会儿，都没有太大进展，正在思索下一步该怎样进行，秦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什么！”秦石听了两句，蓦地站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诧。这让林安安和秦雨阳都感到意外，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做了多年警察，早已经练就了成熟冷静的秦石感到如此震惊？
秦石最后说了句“都带回来”，就挂断了电话，向着林安安和秦雨阳微微一笑：“赵一德的案子有线索了，你们想不想听听？”
“是不是找到了凶器？”秦雨阳问。
“不错，但找到它的地方，你们绝对想不到。”
“难道还能出了地球去？”林安安偏头不解地问。
“还是你们年轻人想象力好，我真是老了——”秦石感慨完毕顿了顿，“不过，这次你可猜错了。”
“秦叔叔，您就别卖关子了。”林安安求饶道。秦雨阳可以沉住气等，她可好奇死了。
“报警说发现凶器的人，是程平。”
林安安一愣，再看秦雨阳，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于是，她继续发挥“好奇宝宝”的精神追问：“发现了凶器的人是程平？”
“准确地说，他好像并不知道那是杀死赵一德的凶器，但那刀子，就出现在他家的冰箱里——”
在听到秦石的解答时，林安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她和秦雨阳向秦石申请，留下等待程平的到来和检验结果。
半个小时后，一份化验报告被交到了秦石办公桌上，“嗯，法证那边已经证实，在程平家的冰箱里发现的刀子，上面所沾的血迹，确实和赵一德的相吻合，而且刀子的大小也与伤口形状相符。”
“那也就是说，这就是杀死赵一德的那把刀了？”林安安托着腮，眨了眨灵动的黑眼睛，“真是神奇，难道凶器自己会飞？要不然，是怎么跑到程平家去的？会不会程平就是杀了赵一德的凶手？”
“要是这样，程平应该不会自己打电话来说明凶器的事。”
秦雨阳一句话说得温和淡然，但林安安却分明看到他在秦石没注意时，向自己投来的视线中，带上了几分戏谑。转念一想，他说得也没错，如果程平杀了赵一德，不管用了什么方法，好不容易才从他们面前逃走，并且带走凶器，根本没必要再自投罗网，把凶器交出来，大可以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处理掉。
“去会一会程平，听听他怎样说。”
秦石进入问讯室的时候，程平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一会儿，看起来样子有点儿急躁，见到秦石走进来，欠了欠身子，干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焦虑。
“我们又见面了。”秦石在他对面坐下来，重复着这句似乎每次谈话必备的开场白。
“警官，查清楚了没有？那东西怎么会在我家的？”程平显然并没有闲聊的心情，连问候都省了，直接问道，“我可什么都没做。”
“其实——”秦石略微拖长了声调，慢慢丢下石破天惊的炸弹，“就在几个小时前，赵一德死了，在你家发现的那把刀上的血迹，经过化验正是赵一德的，所以我们怀疑这刀就是杀了赵一德的凶器。”
程平睁大眼睛，有片刻的怔忪，然后才愣愣吐出几个字：“怎，怎么可能——”
“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想你还是原原本本把发现刀子的经过说清楚比较好。”
经过秦石一提醒，程平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答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有个蛋糕被送到我家，上面有张卡片，写着祝演出顺利一类的话，我以为是哪个观众送来的礼物，以前演出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所以就收下来，放进了冰箱里，可没想到今天早上正打算切开，却发现里面露出个刀尖来，等我把上面的奶油拨掉，就看见了刀子。”
“也就是说，刀子是藏在蛋糕里的？”秦石想了想，“那张卡片现在在哪里？”
“和蛋糕一起被你们的警察拿走了。”
秦石叫来警员，吩咐下去做笔迹的鉴定，这才又转向程平，“照你这么说，刀子昨天就已经在里面了？”
“我——不确定，我有个过了中午就不再吃东西的习惯，所以昨晚收到的时候，我并没有立即打开。”
“今天从早上到发现刀子之前，你人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程平的眼睛里隐约浮现出怒气：“警官，你们现在是怀疑我杀了赵一德了？”
“这是例常的讯问，你要是问心无愧，还怕说出来？”
“说就说，我一早就去了剧团看彩排，到了中午才返回家，想到家里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就打算切开那蛋糕，然后就发现了刀子，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放心，我会尽快派人核实你的不在场证明，如果属实，你很快就能回去。”秦石顿了顿，又问，“前几次你剧团所出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据说都和失踪的魔术师穆子扬有关，这一次，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在得知秦雨阳是秦石儿子的时候，程平就已经知道很多事藏不住，他脸色变了变，眼神闪烁：“没有，查案是你们警方的事，来问我干什么？”
对于程平这种明显有所隐瞒和抗拒的态度，秦石做警察许多年也见了不少，于是不再和他多说，直接叫了警员守在外面，自己则走了出去。
很快，字迹鉴定的结果就被交到了秦石手里，只是结果令所有人多少都感到有点儿意外，那上面的字迹，竟然出自赵一德的手。
“难道是赵一德把刀放到了蛋糕里？可是不可能啊，那是杀死他的凶器，他都死了——但好像又不对，刀子昨天就在了——”这出乎意料的消息，让林安安有点儿错乱，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要说什么。
“这只有一个可能，这把刀，并不是今天杀死赵一德的凶器。”秦雨阳从旁开口道。
“可上面不是沾有赵一德的血迹吗？”
“这很简单，只要提前把血涂上去就行了。”
林安安挠了挠头：“那是不是说明，这都是赵一德自己做的？要不然，谁能取了他的血弄在刀子上？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赵一德的死，不是被杀而是自杀？他自导自演了一切，然后想要嫁祸给程平？”
“即使如此，也有很多事说不通。”秦雨阳反驳道，“比如赵一德自杀，肯定还要有另一把刀子，那才是真正的凶器，可那把刀去了哪里呢？”
“这好像也对。”想不出个所以然，林安安彻底投降了，她转向秦石，“秦叔叔，程平会怎么办？”
“关押到二十四小时，我们就得放了他。”
“就这么简单放他走？”
“如果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和赵一德的死有关，就不能继续扣押他，不过我会派人密切注意他。”
林安安告别秦雨阳和秦石，从警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在客厅的桌子上，放着被她忘在学校的书包，她这才想起自己和秦雨阳是翘了课去查案子的。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都把这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秦雨阳后来打电话请假了没有。
“安安，快点儿洗手吃饭了。”
林安安坐到饭桌旁，看着父母的脸色，心里斗争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只听妈妈温柔地开口道：“多吃一点儿，在外面跑了一天，肯定饿了吧。”
“我——”林安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跟父母解释自己最近都在做什么，直接说查案子，怕他们担心，所以话到了嘴边，只变成模棱两可的一句，“爸、妈，对不起，今天有事儿，所以和学校请了假。”
爸妈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由爸爸开口道：“没关系，安安，你已经是大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只希望一点，注意安全。”
“放心，我保证。”林安安露出欢快的笑容，更觉理解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