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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向东方吹笛的歌者——从《东西诗集》看歌德对伊斯兰文化的景仰(1)

刘 闽

提起歌德,人们自然会想到竭力探索人生意义和理想社会道路的诗剧《浮士德》,表现个性自由与封建等级社会冲突的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同暴君作斗争的《普罗米修斯》等,而很少有人知道歌德还有一部充满对伊斯兰思想的景仰和浓郁东方色彩的《东西诗集》。《东西诗集》是他晚年抒情诗的代表作,大部分诗歌写于1814年至1815年的动乱岁月里。整个诗集分9部分,共计240首。

这部诗集的内容颇为广泛,它表现了歌德从热爱伊斯兰文学到赞扬伊斯兰思想,由内部体验而形成的人生观,由泛神论出发到一神论的宗教观和探求自然而获得的宇宙观,将东方的思想和形式同西方的思想和形式融合,在当时消极浪漫主义文学风行一时的德国文坛上独放异彩。他是在伊斯兰文学的影响下,从伊斯兰文学著名诗人的作品中受到感悟而写成的,突破了德国的狭隘世界,更多地注意东方世界的变化。在这部诗集里,歌德采用东方的素材,以完美的艺术形式,表达了对社会问题的态度,同时也抒发了个人的生活感受,饱含着歌德对伊斯兰教的炽热情感,充满了对东方生活的向往,让人读了几首之后,就彻底转换了阅读心境,好像随歌德来到了东方世界,屏心静气地领略着诗里特有的文化氛围,感受着伊斯兰思想的博大浸染。

黑格尔说《东西诗集》中的诗是从“自由自在,抛弃自我心情迸发出来的”,并且赞扬歌德在《东西诗集》中“编了一串抒情的明珠,其中幻想的热烈和丰富是古今所没有的”(1)。海涅也盛赞这部诗集的魅力是难以形容的,他说歌德“仿佛变成了一个皈依了伊斯兰教的异教徒,在他的诗歌中所描写的东方世界异国情调,受到德国人热烈欢迎”(2)。

《东西诗集》问世后,立即在德国国内引起了轰动,人们对沉默已久的伊斯兰文学另眼相看了。在诗坛上掀起了一阵“东方热”,拜伦的《东方故事诗》、雪莱的《伊斯兰起义》,海涅和席勒等都创作了许多富有东方哲理、智慧的诗歌。德国著名诗人伊默曼有一首诗描绘了当时的这一情景:“老诗人,你向东方吹笛,一群诗人在你后面跟随。”(3)后来,伊斯兰世界的穆斯林诗人们读了歌德这本诗集时,对这位西方诗人能如此深深地传达出东方诗歌的神韵,也无不表示惊异和敬佩。

一、波斯诗人哈菲兹的诗点燃了歌德的心

歌德对于东方文学很早就非常热爱,在大学时代就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读过《古兰经》、《吠陀》、印度名剧《沙恭达罗》,研究过阿拉伯文学、波斯文学,领略过它们的传统文化。1775年译过《雅歌》,但与《东西诗集》最有关系的乃是1883年读了德国东方学家汉默所译的波斯诗人哈菲兹的诗集,歌德深受感动,大为赞赏,并且受到很大启发,他给自己提出的口号是学习哈菲兹(4)。

哈菲兹,真名沙姆逊丁·穆罕默德(13)20—1389),中世纪波斯伊斯兰抒情诗巨擘,一生都在伊朗法尔斯省设拉子度过。他智力非凡,精通伊斯兰各门学科和阿拉伯文学,年幼时就由于能背诵全部《古兰经》而以哈菲兹(《古兰经》背诵者)著称。在波斯文学史上被誉为“加宰里”(一种民歌抒情诗体)大师。哈菲兹的诗不仅在波斯本国,而且在世界上也享有很高的声誉,恩格斯赞赏说:“读放荡不羁的老哈菲兹音调十分优美的原作,是令人十分快意的。”歌德对哈菲兹是热情赞颂、倍加推崇的。他总是把自己的命运同这位诗人的命运相比较。哈菲兹的抒情诗凝炼、质朴、清丽,盈溢着奇异想象,极富教益和道德劝戒意义,是世俗情诗和宗教相结合的产物。歌德在《哈菲兹之书》的序诗中写到:

让语言被人称为新郎,

精神被称为新娘,

谁对哈菲兹加以赞扬,

就领会这场婚礼。

他在创作《东西诗集》时,曾从哈菲兹的诗歌中得到不少有益的启示,特别是受他的苏非主义思想影响很大。苏非主义把一切看成是安拉(即真主,下同)的自显和外化,“万有单一论”是其思想核心。歌德被哈菲兹独立不羁的精神和对多神教的批判,及其他同自然的联系所吸引。歌德说:“哈菲兹啊,我的愿望,乃是做你信徒中的唯一的信徒。”(5)这充分说明他对这位东方诗人的崇敬。歌德在《无限》中写到:“你是喜悦的真正的诗人之泉。”他在认识哈菲兹之前,诗艺已经成熟,但从年龄上小于哈菲兹400年,正是这位400年前诗人身上所表现的对爱的讴歌和对理想的追求,“将一个德国人的心重新点燃”。

歌德在诗中把自己称为波斯诗人,比做哈菲兹的孪生弟兄,将种种事物换上东方的名字,涂上东方的色彩,例如:在《苏莱卡之书》中将夜莺(nachtigall)换上波斯的名字(bulbul),蔷薇称作(gull),苏莱卡在波斯语中意为迷人的女子,马克思非常欣赏歌德这首诗,曾在《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一文结尾时引用此诗中的一段。马克思引用歌德这首诗,蕴意很深,教育人们用辩证法的观点看待不列颠在印度统治这一事物,对印度人民的革命斗争寄予希望,写道:无论古老世界前溃的情景对我们个人的感情是怎样难受,但从历史观点来看,我们有权同歌德一起高唱:

既然痛苦是快乐的泉源,

那又何必因痛苦而伤心?

不是有千千万万的生灵,

消耗在帖木尔统治之下!

帖木尔(13)35—1450年)在哈菲兹时代曾征服波斯全境,势力达到莫斯科领域,后东征中国,为严寒所阻,中途病殁。歌德在《严冬的帖木尔》中通过犀利的诗歌,以帖木尔专横跋扈、横征暴敛的行径影射正在远征莫斯科的暴君拿破仑。诗中写到:

善男信女受到你的

残暴的军队千万种折磨;

凭真主起誓!你这老头,

无法逃脱死命的严寒,

没有炉中熊熊的炭火,

没有十二月之火保护你。

拿破仑占领德国之后,歌德在《帖木尔说》一诗中又愤怒地吟到:“如果真主派定我做蛆,他早就把我造成蛆虫。”也以此抨击拿破仑的骄纵,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在《东西诗集》里,哈菲兹的形象更多地是体现了诗人歌德的自我,而不是他的原型。歌德盛赞哈菲兹道:“你是一艘张满风帆劈波斩浪的大船,而我则不过是在海涛中上下颠簸的小舟。”这段话不仅仅是这位大诗人的谦逊,它还表明了歌德对哈菲兹的敬慕之情。哈菲兹是一个来自人民的诗人,连赶脚人都唱他的诗歌,因此,这个人在歌德看来就成了一位伟大、开朗的天才人物,他的乐观精神正如他同自然和人民的结合一样,必然会模范地对读者发生影响。因此,《东西诗集》的诗节就成了真正诗的自然形式的实验,用歌德自己的话来说,成了最单纯最光辉的抒情形象。东方抒情诗的作者赋予抒情诗的东西,同样也适用于歌德。

歌德和哈菲兹都是天才诗人,哈菲兹有独特的展示本土文化的环境,同时还拥有一个伟大、独立的伊斯兰国家民族的历史作为背景和依托,而歌德没有这样的环境,只有从他所读到的伊斯兰文学中获得东方的文化信息。歌德怀着一种异于穆斯林的感受和目光,对东方世界这块土地的整体演变有着深刻的认识,并形成了他的诗集在地理空间、心理空间、文化氛围、历史参照等方面独到的思考和表现,努力向人们展示远离西方文明,但又绚丽多彩的古老文化世界。歌德同哈菲兹又有思想上的联系,他们都曾致力于启蒙教育工作,都曾想对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产生进步作用,他们都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极力反对过哲学上的蒙昧主义和非理性主义,企图探寻挣脱教条束缚的思想和传统的源流。“真主把才能给每个诗人,诗人虽然滥用,在罪孽之中散步,可却不能忘记皈依真主。”《东西诗集》印证了歌德这些精神。

二、“山泉”赐予人类———伊斯兰教

瞧那山泉,

欣欣明快,

像星光一样!

领着兄弟溪泉,

一同流去。

它所过之处开出百花。

在《穆罕默德之歌》中,歌德用山泉作比喻,借气势磅礴的滔滔江河赞扬、歌颂先知穆罕默德,叙述他的思想的传播。伊斯兰教的发展证明歌德用山泉比喻十分生动贴切。穆罕默德在干旱荒漠的阿拉伯半岛上传播了伊斯兰教,在23年内统一了阿拉伯半岛,把一盘散沙似的阿拉伯人凝聚成一个坚强的民族,并在沙漠上建立起许多在历史上起了巨大作用的伊斯兰国家。阿拉伯人如久旱逢甘霖似的从这个清澈山泉中获得新生。“在川流不息的凯歌声中,它滔滔地流个不停,”汇入江河,流向全球。黑格尔在《美学》第二卷第三章中曾谈到这首诗:“这首诗写的是从悬岩流出一道清泉,从岩顶流向深潭,和汇流的溪水一起冲向平原,沿途随时接纳其他河流,许多地方都从这些河流得名,许多城市都躺在它的脚下,然后把这一切庄严景象,它的弟兄儿女们和许多珍宝都献给等着他们的造物主。这大河的广阔的光辉形象所要表达的就是穆罕默德的降生,他的教义迅速传播以及他要使一切民族接受唯一信仰意图。”(6)

歌德在对伊斯兰丰富绚丽的文学无比热爱和倾慕中,深深爱上了伊斯兰思想,被那些简明的真理,清楚的原则,坦诚的教诲所吸引。他推崇和赞美既简朴明了,但又富于道德和哲学气味的伊斯兰教义和通俗传教于世的方式及意义,不像基督教那样烦琐复杂,包含有许多不同的解释:

在那纯朴、正义之地,

我要面向人类的原始,

穷根究底,探本求源,

一点也不用花费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