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洗龙安宽慰道:
“大哥请放心,小弟处处小心就是!”
言至此,见沈威佯装而起的满面不舍之色,心里也暗暗庆幸在此结识了一位人生知音,为他的真诚沈情所深深感动,崇敬这心陡然又增加几分,但想到自己现在救人如救火还得急着兼程,便道:
“沈大哥,你我刚为兄弟,本应在一起促膝长谈,但眼下家母尚为‘侠义八卦门’所劫,小弟不敢耽搁,有聚有散,只好要对你说后会有期啦……”
本语未毕,他已怆然万分,身边无亲人,有幸结识一位重情重义的兄长,可相晤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分离,难免惆怅、心酸,这种说不清,理不明的感受,现在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刹那间,他明白了为何会有许多古时友人离别相送而作的千古精美诗句,只是一时之间在怆然中实在想不出什么辞句来表达,目光扫及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遂道:
“大哥忽须挂怀,那半张羊皮实则现在还是在小弟手中,独眼廖超所取的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羊皮而已。”
沈威闻言,双眼骤然一亮,瞬即又平淡如常道:“此话怎讲?”
洗龙安脸上调皮的一笑,道:
“当时独眼廖超以家母为胁,索要那半张羊皮时,小弟便恐其有诈,所以事先便在市集上买了一张相同大小的羊皮,再在上面随意涂写一些线条,送与廖贼时,廖贼居然不察,好似小弟真是一个好吃好骗的羊牯似的。”
这番话,沈威听得暗暗心惊,脸上却大笑如雷道:
“好,好,想不到贤弟粗中有细,竟然将那出了名的阴险狡诈的独眼廖超也骗了过去,如此说来,那半张骚羊皮还在贤弟手中吗?”
洗龙安拱拱手,得意道:“大哥过奖了,不过那半张骚羊皮并不在小弟身上,要不,小弟赠与大哥也无妨,反正它只是一张指明《林海秘语》藏处的线路图,小弟得来,也不知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去找寻哩。”
沈威听来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气得双眼一翻,嘴中仍然谈笑如昔道:
“贤弟何必多礼……”
他本想再问洗龙安那半张羊皮如今藏于何处,却又怕打草惊蛇,于是,语声在此一窒,一名獐目鼠眼的蓝衣汉子连忙凑上来,低声道:
“威哥,此地不宜久留,姓曹的那龟孙子虽逃了回去,但恐他会叫来后援,咱们还是先行离开为妙!”
沈威点点头,无奈的朝洗龙安拱拱手道:
“贤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就在此一别吧,还望后会有期!”
洗龙安当然没忘现在他们所处情形,遂亦颔首抱拳道:
“这位兄弟说的极是,大哥,你率众人快些离开此地才好,否则,再被官府赶来围困,只怕就难以走脱了,何况你还有诸多要事须办,我们就在此作别,后会有期!”
说完,就欲朝众人拱手而别,忽见沈威从衣襟内取出一个圆筒,约有尺长,交与其手,道:
“今日一别,我们下次见面均须安然无恙,这是信号筒,为我们之间传递信号之用,若有困难,就发信号,纵有万里,愚兄也会火急赶来相救,妥善收藏起来。”
接过信号筒,洗龙安鼻中一酸,语声微滞道:“多谢大哥!”
沈威嘴角一歪,诡秘的笑道:
“贤弟何须多礼,只要愚兄日后有事,贤弟能如今日一般拔刀相助,愚兄就已心领了!”
洗龙安真诚的一点头,道:
“大哥放心,你我兄弟日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决不相负!”
沈威高兴的一拍手,大声道:
“好,有贤弟如此一言,愚兄便可以放心去了!”
身后众蓝衣大汉已将一干趟子手全部赶开,自己跳上车辕,准备启程,那獐目鼠眼的仁兄又上前恭声道:
“威哥,行事都准备好了,是否可以启程?”
洗威一点头,再与洗龙巡拱手一揖,方才转身而去,洗龙安仍立原处,目送着这行车队渐渐远去,心中除了那份惆怅之情外,赫然还有一种焦躁不安之感,可却不知这份焦燥不安之感来于何处呢?
这一日,行至万兴县,已距冀州只有五百里之遥,正行间,忽见天色转阴,阴云密布,不一会,电闪雷鸣,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洗龙安见前面路旁有家酒肆,便挥鞭狠狠一击马背,加速赶向这边,欲先停下避雨,待雨停泊再行赶路。
驰近店前,甩蹬下鞍,洗龙安身上已被淋湿,活像一只落汤鸡,好不狼狈。
方踏进檐下,但见由店内一蹦一跳的走出一名发须皆白的老态龙钟老者,之所以走路时一蹦一跳的缘由,霍然是此老者仅只有一只独腿支撑身体,洗龙安瞪大着眼,吃惊的望着他,还未开口,那老者已先问讯道:
“公子爷,外面雨大,不如先进来避避吧!”
老者笑容可掬,和蔼可亲,正是那种会做生意的生意人,洗龙安一见,就从惊异中陡生出几分同情,遂感激的趋步上前,很有礼数的抱拳含笑道:
“那就多谢老丈了!”
老者伸手作了个请状,便率先一蹦一跳的走入店内,洗龙安跟随入内,在近窗一隅拣了个座儿坐下,这才略略的看了看此店,只见店内虽小,但摆设的却是繁而不乱,井然有序,干净明洁,六张桌子及清一色的板凳一尘不染,都能映照出影子来,因为这些桌椅本来就是新的,不过,仍能看得出店主的洁净之处,洗龙安不由笑道:
“老丈可是刚搬至此地不久?怎么这店里只有老丈一人打点?”
那老者一愣,随即慈蔼的笑道:
“公子爷有所不知,这儿在几年前便有此店,是由小老儿一位好友所开,现在他远游他方,便将此店盘桓给小老儿,其时,一些桌椅已坏,小老儿便买些新的添置起来,嘿嘿……别只顾着说,看公子衣衫尽湿,不如先脱下来,换上小老儿的孩儿衣服,这里还有现成的酒菜,少时待犬子买盐回来,让他陪公子喝上几杯暖暖身子,小老儿先取衣服给公子爷换上,以免着凉生病。”
说完,那老者便扶着桌子,径直挪到内室去取衣服了。
“老丈,不用……”洗龙安方吐出几字,却见老者已含笑入内,知道人家是出自诚心,暗里不由感激万分,这世上固然有坏人,但好人还是占多,虽然和这老丈是萍水相逢,但他却是一片挚诚,于是,天气虽冷,洗龙安内心却感到无比温暖,一股暖流在他全身每一条血脉上流淌着。
很快的,独脚老者便从屋里取出了一件灰蓝色长袍,虽是粗布制就,却也整齐平展,没有一丝皱褶,可见其人一丝不苟,认真心细的生活习性。
眼见老者如此热心,洗龙安哪里还好推辞,只得道声谢,然后到里室去换衣衫,穿湿衣服,凉丝丝的贴体感觉也着实让人不敢领受。
穿衣出来,却见那独脚老者在这工夫里为他摆上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瓶“烧刀子”,见他出来,老者忙道:
“公子身材魁梧,人长的也蛮英俊,虽着粗布衣服,仍显的丰神俊朗,神采奕奕,一表人才,我那孩儿只怕不回来了,他在这时候还不见回来,大慨又是去他那城里的狐朋狗友家里赌了,不用等他,公子想必腹中已饥,且先用善吧!”
这独腿老者服务的可真周到热情,洗龙安感动的无以复加,竟显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如等令郎回来,一起进餐……”
“公子爷别太客气,小老儿那孩儿十成是不回来了,你也别等了,老朽刚用过膳,你请便吧,你不吃,可是浪费哟,因为小老儿是要收你银子的!”
想不到这独腿老者竟也会调侃,洗龙安不由笑了,但笑容刚起,忽又消失,现出了几分惊骇之色,他想起这老者既然是独脚,这如许多的酒菜又是如何这般快的搬到桌子上来的呢?
心有所虑,洗龙安两眼立时冷冷的望去,那独眼老者微微一愣,吃惊的道:
“公子爷,你,你怎么?”
“哼”了一声,洗龙安道:“老丈,这荒村野店里,酒菜是否干净,还请先尝试尝试!”
那独腿老者闻言,却是一声叹息道:
“公子爷何须多虑,小老儿虽然手脚不便,酒菜却是绝对干净!”
说着,他从头上拔出一支银针,轻轻地在各种酒菜内沾拭了一下,银针却依然没有变色,独腿老者又接道:
“这枚银针是小老儿专门用来测试酒菜的,以前也有客官怀疑小老儿的酒菜中有问题,小老儿用此针一试,他们便疑虑尽去,如今公子爷也可放心用菜了。”
独腿老者如此一说,洗龙安方才疑虑尽去,客气了几句,便坐下用膳,天气还寒,“烧刀子”酒性极烈,正可喝些暖暖身子,而且还可祛寒活血,方才自己穿着湿衣,只怕雨水通过毛孔侵入体内,喝点烈酒正好可防风寒,于是,便揭开壶盖,为自己斟上一盅,喝了大大一口,“唉”果然是十足的劲道,且有满口的浓郁芳香,再吃些可口小菜,别有一番味道。
接连急急赶路,腹中确实已饥,这会儿心情畅悦,喝的香,吃的也香,虽不是狼吞虎咽,却也够的上“阵式”了,如果是哪家闺女看到了他这副吃相,纵使他生有潘安之貌,宋玉之貌,只怕也不敢嫁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