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饮花茶,夏饮绿茶,秋饮乌龙,冬饮红茶。风萧萧,雪皑皑,一杯太阳色的红茶端放手心,你不觉得这是在饮阳光吗?冬里的阳光比夏天的阳光更觉得暖意升腾。丁谓要将好茶坚决留待雪天来喝,意思就在这里。好东西得遇好时候,好东西在好时候,能创造好心情。
所以,天冷了,你无论如何也得准备一包好茶。穿过风雪来上班,给自己泡一杯热茶,可以对付办公室里那空气的冷,那人情的冷,那人心的冷;穿过风雪回到家,也得给自己泡一杯热茶,驱散天寒,驱散地冻,驱散在外头好像要结冰的心。最好别喝酒,喝酒是:有喜,酒给你添喜,让你喜过了头;有愁,酒给你添愁,让你愁白了头。借酒浇愁愁更愁。有愁的人你能喝酒吗?李清照遭遇国破,遭遇家亡,人心已是冷到极点,这时候,她喝酒,不是愁更愁么?三杯两盏,怎敌它晚来风急?敌不了晚来风急的。
而喝茶可以。喝茶是,大热天一杯凉茶可降暑;大冷天,一杯热茶可暖身;喜昏了头,可以一碗涤昏沉;憋得太慌,可以一碗破孤闷;平生不平事,可以一碗使之毛孔散……所以,在你身冷的冬季,或者在你心冷的日子,你应该喝茶。三杯两盏淡茶,晚来风急,全可敌。
网上的清茶
最醉心的爱情,不一定需要结合;最撩人的向往,不一定需要抵达;最美丽的花朵,不一定需要结果。
正如,最馥郁的好茶,也不一定需要入腹。网上的茶,入不了腹。像烟友一见面,就撒一颗烟,在网上,我的朋友见我,我见我的朋友,都是递一杯茶。现在,许多人总是在迁移。生活总是在迁移。许多兄弟姐妹都在迁移,从这座城市迁移到那座城市,从这个家庭迁移到那个家庭。
我也把生活迁移了,我把生活迁移到了网上。清晨,我们相约喝早茶,你递上一杯碧螺春,我递上一杯铁观音,茶,都是那么清亮,那么透明;话,都是那么殷勤,那么沁心。
然后,都消失了。都消失在各自的生活之中了。我们都是朋友,我们甚至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们常常都说掏心窝子的话。有喜,互相通报,不独享;有苦,互相倾诉,不掩饰;甚至,有些隐私,从来没有见过天日,但在我们这些喝早茶的朋友里,出来晒太阳了。
我们是朋友?我们知有其人,不知其名;知道其名,不见其面;见了其面,不见其身;见了其身,不见其人。
他与她干什么的?他与她是哪里的?他与她有什么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可能在知道与不知道间。
我们只知道鸡蛋好吃,不知道母鸡好不好看;我们只知道佳茗好喝,不知道茶树茂不茂盛。
佳茗好不好喝,其实也不知道。茶杯是那么透明,茶叶是那么青绿,袅娜的茶气在屏上飘,细细的飘纹清晰可见,温软的茶水在杯里荡,像一种已经被梦想启动了的渴望。
她就在咫尺飘香,但你不能把她握在手上;她就在目前沸腾,但你不能让她抵达唇边。
有一种梦想,只能以眼眺望;有一种感情,只能以心体味。
有个女孩,好像是开茶馆的,在我的视频里,常常一身绿色素衣,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像一片茶叶,如果有一团火,许是会绽放芳华的吧。伊常常当着我的面泡上一杯茶,摄影之后呈到QQ上,茶色清朗,热气蒸腾,给我斟茶。常常,在我眼倦了,心烦了,就有一杯绿茶呈上:累了吧,请喝茶。我打她的城市走过,我拨了她留给我的手机,拨到最后一个数字,我挂了。
我们,只如网上那杯茶。有位挚友,我们没一起扛过枪,没一起同过窗,只是一起向社会骂过"娘"。在我们的对话框里,我们唱高山流水,我们诉世事炎凉,我们把单位内外、家庭内外的人与事,事与情,情与人,你展现在我面前,我展现在你面前。我们只谈心,我们不握手,我们出差到彼此的城市,我们相约问候,我们相约不见。
我们,只如网上那杯茶。我们网上的生活干净,我们在网上的感情友好。在网上,我们彼此的期望是:让心与心擦出火花,不准身与身引发火灾。
好像童年早已被岁月消泯了,我们希望依然有童话;好像神话早已被科学破灭了,我们希望依然有神仙。
一杯清茶敬到神龛上,茶在那里飘香,一滴水也没少,神仙已经喝了;我们在网上,彼此敬上一杯茶,一滴水也够不着,心意我们都领了。
"煎茶品茗,总是清事。"网上清茶,最具茶精神。不喝是喝,无情是情。大象无形,大味无味,大音无音。
身体生活需要踏实,心灵生活不妨虚拟。不需要茶叶,不需要茶杯,更不需要劳什子银子,也可以网上"喝茶去"。我们需要彼此以一杯清茶,互相清敬,使我与你,所作所为到底有一些是清白世事,所交所结到底有一些是清亮感情,使这滚滚红尘,到底有一处清明世界。
寒夜热茶暖手心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啊啊,现在冬是暖冬了,屋檐上挂不上一线一线的冰条了;炉火不再是炉火,是空调了。雪夜纷飞的夜晚,三五知己围炉煎茶,送竹入炉,添火燃烧,手持茶杯,闲话桑麻,这种意境谁还能复制?诗意的生活只堪遥想了啊。
然则,在这样的夜晚,冷夜,屋外北风吹得紧,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窗外雨阳罩,身体由不得直打寒颤,冬天终究还是冬天,哪怕是暖冬。"寒颤"过去,期然而然,手机里有个"颤音"过来:"捧杯热茶放手心吧,很暖和的。"我怎么没想到茶暖手呢?温暖的关怀飞越百山千水迢迢传递,由眼入心,心底里微微发热。我有一只暖色调的"中国红",若泡一杯热乎乎的"碧螺春",放在手心里,让那滚热的茶情通过脉搏抵达心的位置,然后,由心一收一缩,将其送至身体各个部位,浑身自然舒坦,哪会发寒痧呢?
我有一个老毛病了,动不动就爱发痧。小时候母亲给我扯痧扯惯了,扯痧好啊,一扯,鼻沟处一点珠,美男痣啊。对我而言,一扯痧,病恹恹的人顷刻间龙腾虎跃了;对于母亲而言,一扯痧,一个子儿也不用掏,把他儿子的病给治愈了,所以母亲总是给我扯痧。这却给我落下了个扯痧依赖的老毛病,一旦身体不爽,则打针打不好,吃药吃不好,非得扯痧拔火罐不可。这次,天是暖冬的好天气,然后夜里却有寒风侵蚀,寒热交战,又忘了手持一杯热茶,得,发痧了。全身乏力,骨头好像都有如稀泥巴一般地软。
人在病中,或许心头也最是脆弱的罢,嘱我以茶暖手的信息传递给我,我心底就有一股热气涌。病痛仿佛减了三分。这位叫"暖儿"的朋友其实我们未尝谋面,只是因为文字的缘故,我们淡淡地谈些文字以外的东西,想起来了彼此就发个信息,或者网上聊一下,没想起来呢,就各忙各的柴米油盐,各谋各的衣食住行,有一种交往叫做神交,或许就是我与暖儿的交往吧。暖儿也是爱茶的人,她说她很喜欢茶,她说她有一罐铁观音,"如你出差到长沙,我请你喝铁观音。"茶到现在我都没有喝上,而其中淡淡的似有还无的情谊已然伏在心底,在忙碌之后的周末节日或者在"寒热交割"的"变天"时分,这份情谊会从心里跳荡出来,化为三五几句的文字,彼此送上一句"别忘了快乐"、"晚上做个好梦"的祝福,送上一句"注意加衣"、"记得休息"的提醒。
其实,人生的真挚友情并不一定要雪中送炭,雪中送一句话,也能够温暖一辈子。正如我们不一定需要一株茶树,一片自茶树上远道而来的茶叶,毅然赴水,然后给我们淡淡的一缕清香,也慰藉我心了,或者如这杯盛在"中国红"中的热乎乎的茶,放在手心,无须入口,那热茶自手心沿脉而上,也足够温炙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