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冉勒见江格尔犹豫不决,怕他又改变主意,于是用力地尥了几下巨蹄,飞起的沙石打在江格尔的脸上,他猛然一惊,明白了阿冉扎勒的意思,于是将硕布术尔叫到面前,说:“儿子,为了我的故乡宝木巴,我现在必须得走了。你的母亲因为是私自出走的,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娘家去了,你就送她去你的舅父沙金梯巴可汗那里吧。”
硕布术尔坚决地说:“没有父亲的羔羊要受狼欺,没有父亲的马驹难以远行,我一定要跟父亲在一起,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伟大的人。”
硕布术尔的话让江格尔大为震撼,他也觉得宝木巴的子孙不能没有故乡,江格尔的儿子不能成为孤儿,于是他答应带硕布术尔回宝木巴去。
江格尔进屋对乌云其其格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乌云其其格觉得忽如五雷轰顶,她一头扑进江格尔的怀里,哭道:“只要你能带我同去宝木巴,能与你和孩子在一起,我不要名份和荣华富贵,即便给你们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不然就请你继续留下来,我可以求可汗哥哥划出一块领地给你。”
江格尔见乌云其其格悲痛欲绝的样子,想起与她在一起恩恩爱爱的日子,现在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可是,如果要带她去了宝木巴,阿拜·格日勒又会怎么想?乌云其其格也不能没有名份啊。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见乌云其其格伤心的样子,他又迟疑起来。
阿冉扎勒见江格尔与乌云其其格相拥在一起,怕主人动摇决心,它用力地喷了一个响鼻,一声巨响将江格尔从温情中惊醒过来,他猛地推开乌云其其格,头也不回地出了石屋,对儿子硕布术尔说:“你先陪你母亲去舅舅那里,然后再到宝木巴来找我。”
“我怎么知道去宝木巴的路呢?”硕布术尔问道。
“你骑上那匹红色小马,拿着那支翎羽青鈚箭,红马自然会给你带路的。”江格尔说罢,跨上阿冉扎勒绕着石屋转了一圈,绝尘而去。
踏上了回家的路,阿冉扎勒显得格外精神。离开宝木巴快三年了,确实也有点归心似箭,它不等江格尔催促,就迈开大步奔跑起来,不到两个月就来到了宝木巴的土地。
江格尔登上阿勒泰山顶,宝木巴的景象让他惊愕万分,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难以想象的荒凉。他不禁喟然长叹,怨自己不该弃宝木巴人民于不顾,推卸肩上的责任。他郁郁地下了山,跑了不少的路,才看到一顶破旧的毡房。他来到门口敲了半天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地走出来。
江格尔忙上前给老人施礼,拉着他的手问道:“老人家,宝木巴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人们都到哪里去啦?”
老人没有认出江格尔,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们的圣主江格尔好日子过腻了,他离开了自己美丽的妻子,抛弃了拥戴他的百姓,告别了生死与共的兄弟,一个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在他走后没多久,他的大巴特尔们也就各奔了东西,这时候,魔鬼夏拉·蛄尔古率领七百万军队来攻打宝木巴,洪古尔一个人与他们打了十几个昼夜,最后被魔鬼俘虏,拉去投入了红海海底地狱。”接着叹道:“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重新过上好日子哟。”
老人的话像一根大棒敲在江格尔头上,他突然觉得汗毛倒竖,心如针刺,深深地为自己的自私行为感到愧疚。他忙宽慰道:“老人家,你放心吧,我保证以前的好日子还会回来的。”
老汉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说话的口气这么大,诧异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敢说这样的大话?”
“我是江格尔,我回来了。”江格尔握着老人的手说。
老汉揉了揉昏花的眼睛,终于认出了江格尔,他一把抱着江格尔,激动地:“啊呀,你真的是江格尔啊!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回来啦!”说着两行浊泪顺着条条皱纹流了满脸。
江格尔问清了魔鬼囚禁洪古尔的地方,他决定先去救出洪古尔,然后召回那些大巴特尔,有众人相助才能最终战胜魔鬼,宝木巴才有希望。他告别了老人,骑着阿冉扎勒匆匆地奔红海而去。
江格尔在海岸边寻找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找到了地狱的入口,然后打发阿冉扎勒回宝木巴,等候硕布术尔。一切安排就绪以后,他拿出用几十峰骆驼毛编成的绳索绑在自己腰上下了地道。
话说硕布术尔送母亲来到舅舅家,没住几天就急着要走,母亲和舅舅极力相劝也没能留住。他骑着小红马走了三个月,终于来到了宝木巴。他转悠了好一阵子,才看到那顶破毡房,及毡房前的阿冉扎勒。他以为父亲在毡房里等他,于是大叫道:“阿爸,我是硕布术尔,快开门吧。”
阿冉扎勒见到硕布术尔,高兴地对他点点头,喷着响鼻表示打招呼。
硕布术尔拍了拍阿冉扎勒的脸颊,便去使劲敲门,并高喊道:“屋里有人吗?快把马缰绳放开!”
老汉开门出来见是一个小孩,诧异地问:“你是谁呀?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听你的,只要我活着,这马就绝不会放开。”
“我是江格尔的儿子。”硕布术尔理直气壮地说。
“你是他的儿子?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老汉疑惑地说。
硕布术尔说:“以前没有不等于现在没有,你还是赶快把阿冉扎勒给我吧。”
老汉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硕布术尔说:“我踏着阿冉扎勒三个月前留下的脚印来到宝木巴的。老人家,你快把缰绳放开吧。”
老汉仔细端详着他,说:“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个坏人,你拿什么来证明你是江格尔的儿子呢?”老人还是有一点怀疑。
硕布术尔想了想,转向阿冉扎勒:“阿冉扎勒,你说我是不是江格尔可汗的儿子?”
阿冉扎勒点了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硕布术尔的脸颊。
老汉看阿冉扎勒对孩子如此亲热,也就打消了心头的疑虑,说:“那就算你是江格尔可汗的儿子吧。我告诉你,他现在到红海救洪古尔去了,那你也就去吧,希望你凯旋。”
老汉解开阿冉扎勒的缰绳,将它交给硕布术尔。硕布术尔一跨上马背,它就放开四蹄飞奔起来,半天就走完了一个月的路程,半个月就走完了一年的路程。翻过七重大山,跨过三条大河,他来到一处戈壁滩。那里的人一眼就认出了阿冉扎勒,可是看到骑马的是个陌生的小孩,他们以为江格尔已经遇害了,都忍不住悲伤地哭了起来。
硕布术尔见人们痛哭流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惊讶地问道:“你们为何如此伤心?”
听了硕布术尔发问,一个胆大的人说道:“我们是江格尔的臣民,是暴君夏拉·蛄尔古把我们赶出了宝木巴,因为看到阿冉扎勒,所以就想起了我们伟大的江格尔,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为什么还不来拯救我们。”
硕布术尔听说这些都是父亲的臣民,再看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心里十分的不忍。他想现在只有制服魔鬼,才能拯救这些人脱离苦海。他问清了去夏拉·蛄尔古宫殿的路,就骑着阿冉扎勒奔那里去了。
一天,硕布术尔来到一座山麓下,一个少年骑着马迎面而来,那焦急的样子仿佛是赶着去救火。硕布术尔叫住他问道:“喂,朋友,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急,难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少年匆匆的对硕布术尔说:“我有急务在身,请让开。”
硕布术尔说:“没关系,说不定我还能帮你的。”
少年看了他一眼:“我是去通知我们宝木巴的人,要他们起来反抗夏拉·蛄尔古这个魔鬼。过去我们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宝木巴,夏拉·蛄尔古强迫我们改变祖宗信奉的佛教,不准我们去为佛祖添灯熬茶,还要我们去为他打仗,抢夺别人的财物。现在我们的三十五个勇士已经聚集到一起,要与魔鬼展开一场决战。”
硕布术尔高兴地对少年说:“我就是江格尔的儿子,我愿意与你们一起干。”
少年惊讶地“啊”了一声,激动地说:“你真的是江格尔的儿子吗?那好,咱们就一起干吧。”
硕布术尔道:“我在塔比吐拉河的岸边见到有五百万牧民,他们说原来都住在宝木巴,你现在去通知他们迁回家乡。我去见那三十五个勇士,一起去找夏拉·蛄尔古。”
少年听从硕布术尔的安排骑马走了。
硕布术尔很快来到三十五位勇士面前,众英雄一听他是江格尔的儿子,抱着他就是一阵亲吻,决定与他一道去战胜恶魔夏拉·蛄尔古。
夏拉·蛄尔古听法师说江格尔的儿子和他的勇士们要来决战,立即在山前摆开了几十贝热长的阵地。
硕布术尔与勇士们来到阵前,议定由古赞·贡贝进攻左翼,阿勒坦·切吉进攻右翼,硕布术尔与萨布尔进攻中路。进攻路线确定以后,勇士们围高呼着宝木巴的战斗口号,开始向敌人发起冲锋。
经过五个昼夜的激烈鏖战,勇士们砍断了敌人的四十四根旗杆,摧毁了敌人的四十四座堡垒,一个个几乎成了血人,身上的血渍浸红了盔甲。
夏拉·蛄尔古见势不妙,调来更多的军队包围了勇士们,加紧了对他们的围攻。三十五个勇士原来的组合被敌人冲散,只剩下老英雄阿勒坦·切吉和小英雄硕布术尔两人在一起。
硕布术尔初生牛犊不怕虎,发誓要亲自与魔头夏拉·蛄尔古决战。他在敌群中跑了几圈没有见到魔头,猜他有可能回到自己的宫殿去了,于是骑着阿冉扎勒向他的宫殿追去。阿勒坦·切吉见他独自去找夏拉·蛄尔古,有些放心不下,就尾随在他后面。
硕布术尔来到夏拉·蛄尔古的宫门外高声叫骂道:“夏拉·蛄尔古,你给我听着,我是江格尔的儿子,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侵占了我的家乡,现在它的主人已经回来,你快从女人的裙子底下钻出来吧,赶快出来与我较量。”
夏拉·蛄尔古听到一个小孩在门外叫骂,觉得这孩子也太猖狂,匆匆地出了宫门,站在铁栅栏内大喊道:“是哪里来的小毛孩敢在我的门前撒野,当心我把你撕来吃了!”
硕布术尔见魔鬼夏拉·蛄尔古出来,便一纵身跳过铁栅栏扑上去拽住他的铠甲,一把就扯断了他的三十二个甲环。两人立即展开了生死搏斗。
起初,身材幼小的硕布术尔跳跃灵便、出手快捷,瞅准机会就出手,打得夏拉·蛄尔古晕头转向。夏拉·蛄尔古暴跳如雷,累得满身大汗也没能抓住他。两人搏斗了十二个昼夜,硕布术尔渐渐地有些体力不支。
阿勒坦·切吉见状,在一旁大声喊道:“硕布术尔,你父亲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英雄,你是英雄的后代,绝对不能在魔鬼面前丢英雄的脸。你揪住他的腰带,钩住他的大腿,用胯骨嵌住他的膈肌压倒他。”
硕布术尔按照老英雄的指点,终于用胯骨将夏拉·蛄尔古压倒,把他的头圧进沙土里,迫使恶魔举手投降。
阿勒坦·切吉用牛毛绳捆绑了夏拉·蛄尔古的手脚,驮着他来到胡罕察干山,将他绑到一棵大松树上。见夏拉·蛄尔古被俘,阿冉扎勒高兴地仰天长嘶,那是在给勇士们发出冲锋信号。勇士们听到马的嘶鸣,一齐高呼着宝木巴的口号冲入敌阵。人人同仇敌忾,个个势如猛虎,打得敌人屁滚尿流,四散而逃。战斗结束了,勇士们用鞭梢拴着敌人的头颅,高声唱起了胜利之歌。
阿勒坦·切吉对硕布术尔说:“我知道你父亲现在很平安,你现在不必急着去找他,我们最好是先将这些俘虏押回宝木巴,等你的父亲回来再发落。同时赶快将胜利的消息告诉宝木巴人民,让他们尽快回到宝木巴,开始新生活。”
阿冉扎勒高兴地仰天嘶鸣。
在一间没有门窗的铁房里,关着洪古尔的白鼻梁铁青马,铁绊绊住它的四蹄,它已奄奄一息了。可是,当它听到了阿冉扎勒的嘶鸣,突然为之一震,挣扎着站起来奋起后蹄就对着铁壁猛踢,将三层铁壁踢出一个大洞,它从洞里钻出,摇摇晃晃向阿冉扎勒奔去。
经历了战争的洗礼,经受了血与火的磨难,两匹亲密的朋友相见了,阿冉扎勒激动地又是一声长嘶,铁青马也想嘶鸣,可是它却没发出声来,只能亲昵地贴着阿冉扎勒的脸颊,潸然泪下。
硕布术尔率领勇士们来到夏拉·蛄尔古的宫殿,救出了阿拜·格日勒夫人和其他宝木巴妇女,然后将俘虏集中在一起,厉声说:“你们听着,魔头夏拉·蛄尔古已经被我俘虏,如果你们想要活命,那就归顺我们宝木巴,做江格尔汗的臣民。”
俘虏们齐声答应愿意归顺江格尔。硕布术尔让萨纳勒在他们的脸颊上烙上宝木巴的火印。
勇士们将夏拉·蛄尔古五花大绑地捆在马背上回到宝木巴。
人们听说夏拉·蛄尔古被俘,都纷纷从四面八方跑来观看,见魔头被关在山洞里,每天有五百人轮流抽他一鞭,无不拍手称快。
阿拜·格日勒夫人回到宝木巴,看到黄金宫殿彻底被毁,不禁悲从中来,她心里虽然对江格尔略有一些埋怨,但她坐在毡房中的身姿仍是那样端庄。硕布术尔向她正式行了见面礼,并详细地述说了自己的身世。阿拜·格日勒夫人见到这个聪明伶俐、勇敢坚强的孩子,一下子喜欢上了他,她将硕布术尔搂在怀里,慈爱地抚摩着他的头顶说:“你父亲江格尔现在还没有消息,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来,我看你现在就去你舅舅家,将你母亲接来这里吧。”
硕布术尔听了这话,一蹦子从她怀里跳起来拔腿就要跑。阿拜·格日勒夫人忙拉住他,叫人去拿来礼物,亲自送硕布术尔到门口,并且像母亲一样反复叮嘱他路上要注意的事情。
三个月过去,硕布术尔带着乌云其其格来到宝木巴。阿拜·格日勒夫人在五贝热的地方迎接,她见乌云其其格确实非常漂亮、懂礼貌,在心里真诚地接纳了她,并为丈夫江格尔感到高兴。阿拜·格日勒比乌云其其格年长一岁,她自然就是姐姐了。
回到家,阿拜·格日勒举行盛大酒宴,一是为庆祝征伐夏拉·蛄尔古取得了全面胜利;二是为了庆祝有了硕布术尔这个勇敢的儿子。勇士们围着她和硕布术尔坐了七圈,一同开怀畅饮,庆祝胜利。
宴会结束,阿拜·格日勒夫人要求阿勒坦·切吉、古赞·贡贝等人立即重修黄金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