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员外大动肝火,到了次日,大家仍不敢高声言语,只是默默地做事。
沉默间,来了一个人,但见:仪度端庄,容颜羸瘦。原来是里中一位经年不遇的秀才,姓文,里中皆呼他文先生。这文先生最坚韧有气节,平日闭户读书,自得至乐。拮据时节,黑夜持书在旁舍窗外借光读书。虽处在穷困之乡,却极要面子,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赐予。今日,他竟抛开体面,也来此乞粥喝。
“秀才乃中华斯文一脉,怎教秀才忍饥?不如将粥锅搬去晒坪,好让饥者自行取食,也免得他们上门,背个叩门乞食之名。”
岳睦见兄长开口和自己说话,一下松了口气。昨日已被岳员外大大地开导了一番,心里已好些开窍,回道:
“明日就是三月初一,天道渐已暖和,在前坪架个粥棚正合时宜。”
兄弟俩即刻将粥锅抬来前坪,摆上桌椅。这文先生虽比岳员外后生七、八年,岳员外见了他,如同见了德高望重的长辈,肃然起敬,口里“文先生”前,“文先生”后,高兴得不住地说道:
“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给他搬凳挪椅,像是请来的贵客。又亲手舀上满满的一碗菜粥,端来双手奉上道:
“一碗薄粥,不成敬意。得罪,得罪。”
文先生道:
“你就是端来一碗米汤,我也会如获至宝。”
几个吃粥的人,见岳员外如此尊重文先生,看出他与岳员外极熟。待岳员外进屋去了,众人一头吃粥,一头问文先生道:
“这位岳员外是此间甚么样人?这样的灾年,富贵之家这般喜舍的,也不多见。我们在方圆二十里之外,听说他舍粥十多天了,怎生有此好情?”
有人忖道:
“这还用问?你看他这清水鱼池大厦屋,光房屋起码占地五亩。想必是家道十分富厚,才这般花费消耗得起。”
“说他富,田地不连阡陌;说他贫,却也衣食优游。” 文先生吞咽了一口粥,说道。
时称得上大富翁之辈的,要拥有鸦雀飞不过的田宅,盗贼扛不动的金山。
“称不上大富大贵,起码是个不求人之大户。”
提到富贵,有人感叹起来:
“人家的命怎地这么好!生在富裕之家,要吃有好吃的,要穿有好穿的,过着大好日子。我的命怎么恁样苦?平时粗茶淡饭度日,今日更惨,却在此乞食。”
“他过的日子,料定远不如你们好哩!”文先生四周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岳员外父母去世后,原本靠着祖业,尽可温饱有余。他初当家理事,深恐家事败在他手里,背个败家的千古骂名,他们兄弟俩居然只置三套衣服,人均一套半,轮着换洗。娶妻后才各做了几身衣裳出客。”
“恁样俭朴,真是少见。”
“此事,不要传说出去了。说出去被人当笑料传,有辱忠厚。” 文先生叮嘱道。
“放心,不会出去乱说的。”
“他这样厚待你。你是他至亲还是恩人?”
“都不是。他见了读书人,都是这样,绝不怠慢,尤肯结交。”
众人你问我答,说得好不投机:
“此前方春耕种,忽遘奇灾,却不见官府赈灾,好在我们遇着这样的仁厚之家。。。”
一提官府赈灾,像在热油锅里加了一瓢水,众人大发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