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泊客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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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龙安志:中国特色的龙(2)

龙安志:是,是,是,很多不同的声音。第二天,国务院邀请我参加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新的政府。当时,董建华在,还有周南。

尹畅:周南是时任新华社驻香港的社长。

龙安志:对,然后主要很多的谈判跟运作都是他在后边做。很多的市长、部长都在,是另外一个气氛,然后一起庆祝,新的香港的未来。

尹畅:那你代表龙安志自己,如果综合这些方面的气氛、背景跟声音,你会作出如何的报道?

龙安志:我当时写了一本书叫《红色资本》。然后我记得当时,董建华问我,那“红色资本”什么意思?我说,意思是香港的未来更好。他笑。很多外国记者跟作者,都写了很多书,写了香港回归以后,会怎么怎么不好。中国是共产主义国家,香港是资本主义基地。那共产主义国家收回来资本主义,肯定把资本主义取消啦。很多很多书,在市场上都是这些书。只有我唯一一个写了相反的,我说《红色资本》。我说的,其实是你要看历史,近十年的历史,最大的投资到香港,不是英国的投资,也不是美国的投资,是中国的投资。各个省,各个市,都有他们的公司,都有分公司在香港。香港股票市场基本上是靠红资,当时都叫红股。其实“红色资本”的概念是从荣毅仁、王光英(那时出现的)。当时是50年代,刘少奇要那些资本家留下来建国。90年代,“红股”的意思,“红色资本”的意思,就是那些内地公司在香港投资,香港的未来是靠红股。

尹畅:“新红资”就跟这个红色资本脱不开关系。

龙安志:对。其实,我们在四合院开了一个俱乐部,当时没有名字,是无名俱乐部。后来是周南来了,他可能是第一个客人来吃饭。他说,龙安志,你应该是新的红色资本家。给我那个小俱乐部,他题的那三个字——“新红资”。

尹畅:Laurence,现在这个场景,我就想起了你在北京四合院,你的“新红资”,你的防空洞底下,是那样昏暗的灯光,但是气氛就完全不一样。在防空洞里看改革开发的纪录片,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龙安志:其实在防空洞里看改革开放的纪录片,感觉到是很有一个反差,因为改革开放是离开防空洞这种思维方式。全中国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挖了防空洞,这个是代表一个当时的思维方式,一个非常不开放的思维方式。

尹畅:封闭!

龙安志:封闭得不能再封闭。说实话,明代的时候中国很封闭,就是建起来那个长城,我们的北京的长城大部分是在明朝时修的。那时候很封闭的,很怕那种蒙古人,刚把蒙古人赶跑了就怕他们回来。那“文化大革命”是一样的。其实是已经把那些八国联军啊,殖民地的那些都已经赶走了,外国人赶走了,但是都怕,什么都怀疑,什么都紧张。那就是你在上面不能再怀疑,你就开始挖下去。其实挖一种思维方式的坟墓,我就是这么看。那现在是看改革开放,其实我们是从坟墓走出去,我们走到越开阔、越开放的地方就好了。现在我也是这个过程,是从北京、香港、上海、天津那些大都市,我住过的地方,现在往西走,走到西藏。其实我在中国的发展,下一步是改革开放。其实不能算改革开放,已经有改革开放,中国已经开放了,但是现在是思想得怎么走,发展是怎么走。必须做得更开放,跟国际合轨,中国在世界上会有一个更重要的位置;而且必须坐这个位置。现在中国不坐,现在还是韬光养晦。但是将来必须坐在这个位置,而且世界就等着中国,所以思想要开放。其实我们已经认识到负面,很好,我们必须马上改变这个负面。不能无视这东西,说没有,你不要让这些东西恶化很多的改革开放的成绩,那得想措施解决这些问题,譬如说环保,譬如说医疗机制,譬如说有些教育方面的,一步一步一步,包括有些盲目生产,盲目生产水泥钢铁,这些东西都是有影响,但我们随时可以改变。譬如说奥运开了以后,也是开辟另外一条路,跟过去的路都不一样,这也是“蝴蝶效应”的一个例子,希望在这儿按照蝴蝶的那个效应,还能够一方面现代化,第二方面把自己文化的概念能够抓起来,能够用这个来做基础,把文化可持续发展。

尹畅:Laurence,除了《红色资本》外,《中国的世纪》也是一本很成功的畅销书,介绍中国的畅销书,同时它也可以说是一个让外面的世界对中国认识改观的书。同样,这本书对你个人来说应该也是很重要,可以说是确认了你在中国的政治经济学家的地位。当初是一个什么样的缘起,怎么样的idea要写这样一本书?

龙安志:我在1994年开始写了一本书,在1996年出版,叫《中国第一》,China.as.No.1,其实我就用那个名字来刺激人,书并不是说中国会变第一的国家,主要是看中国的改革开放,我在中国看到的东西。因为中国那么多的变化,可是很多西方媒体他们老报道一些很窄的方面,然后不了解中国的企业改革,包括金融改革,贸易各方面。我已经预测十年中中国会发生什么。2000年,美国一个很有名的、最大的私人出版社John.Wiley找我,说我们能不能总结你的一些想法。当时有一个美国的,也是一个律师,也是一个学者,提出一个叫“崩溃论”,他的意思是说中国肯定会在五年内崩溃。

尹畅:所谓的“中国崩溃论”?

龙安志:对。所以我说我们要看中国的“世纪论”。而19世纪是英国的世纪,20世纪是美国的世纪,那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我想我们要做一个consensus,一种共识。这个共识是由不同的人,都是同样的一种级别的,来发表一种不同的观点。但那些观点结合在一起,就是说明中国的未来会怎么样。

尹畅:这就不再是“Washington.consensus(华盛顿共识)”,变成一种“Beijing.consensus(北京共识)”。

龙安志:对。我是找八个部长,每个部长是管不同的行业,唐家璇,就是外交。

尹畅:外交。

龙安志:看中国的外交,过去未来。石广生,中国外资,未来会怎么样。盛华仁,企业改革,工业改革。赵启正,看媒体。最后朱镕基,写了这本书的前言。同时我找了很多的公司总裁董事长,因为他们跨国公司已经在中国投资那么大,那他们为什么投资那么大,他们肯定对中国未来有判断。也请一些有名的记者,因为他们一直观察中国的变化。也请了一些学者,你要谈中国的现状和未来。你也不要全写好的,你也可以批评,但是你要提方案。这本书是很有建设性的。所以当然这本书中央很多领导很感兴趣,因为他们可以看到各个方面对中国的未来的一些观点。所以我非常感激他(朱镕基)。因为据我了解这是第一次他给别人书写的一个前言。

尹畅:而且那也是朱镕基作为一个国家总理首次来参加一本书的首发式。是不是?

龙安志:对、对、对。他接见我们的时候,我给他送了一本中文版、一本英文版。他看英文版跟中文版,有一点儿批评的意思,说为什么英文版的设计比中文版好多了啊。然后我马上反应,我说:“哎,总理,两个都好,但是为了不同的市场。”然后他大笑,有人说这是第一次看朱镕基笑。

尹畅:那么也谈到了中国的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了?

龙安志:中国是用计划经济的工具,或者是计划经济的杠杆,来慢慢发挥市场经济。这个事情对西方经济专家是一个矛盾。他们就是,想法拐不过来。

尹畅:对他们来说是impossible。不可能的。

龙安志:是impossible。他们就不可能。要不然你就是马上变成一个市场经济。你马上把你的外汇自由兑换,马上把你的资本市场自由化,马上把公司股份化,都要马上做。然后按照这个理论,这个理论叫. Neo-Liberalism(新自由化),市场会自己调整过来的。但是实际来说是不可能的。当时有一个叫体改办,还有经贸委,我那时候跟有关部长王岐山,在体改办,还有盛华仁,经贸委,经常交换。

尹畅:交换意见。

龙安志:意见,对。因为他们很关心,中国是怎么做的。海外怎么做,中国就是要知道,但是不一定这么做。那海外怎么做,香港怎么做,美国怎么做,然后慢慢慢慢细化,出一个有中国特色的新的东西。在很关键的时候,比如说1994年,通货膨胀已经是超过22%,那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危机。那个时候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十六个措施”,为了宏观调整。但是大部分人不知道。把计划经济跟市场经济连结在一起,真的是一个突破。

尹畅:1997年香港回归,刚才你也谈到了是史无前例的,因为从这个“一国两制”的构想提出来,就是完全是一个breakthrough,就是突破性的。

龙安志:对,在1997年发生两个事情是突破的。一个是香港回归,有“一国两制”,新的模式,能成功。第二个是有一个金融危机。那这个金融危机是影响整个亚洲,当时是国际货币组织、世界银行都到亚洲来,跟泰国、印度尼西亚、韩国都说,你必须把你的货币贬值。一贬值马上乱套,马上有通货膨胀,马上人就没有工作。当时我记得,国际货币组织跟世界银行跑到北京来,跟朱镕基说了,人民币必须贬值,然后很多新闻报道天天问,人民币什么时候贬值。每一次戴相龙,那个央行行长,开新闻发布会什么的,都有记者问,什么时候人民币贬值啦,其实不贬值。有三个确保,一个确保是人民币不会贬值。稳定下来香港,并且稳定下来整个亚洲。决策太有影响,很勇敢,而且很负责任,是中国第一次在国际上用她的金融实力做一个决策,影响国际,稳定国际。

尹畅:目前,所面临的全球性的又一次的金融海啸、危机。危险和机会,你觉得现在是怎样的一个概率?

龙安志:我觉得现在的危机是中美关系,美国只能够发国债,但是问题是谁买这个国债,谁有这个实力买这个国债,只有中国。中国是外汇储备最大的,只能够中国救美国的。

尹畅:To.buy.or.not.to.buy,.this.is.a.question.

龙安志:当然。当然中国肯定最后得买。为什么?因为是两个国家的利益已经连在一起。如果美国的经济垮台,那你没有消费者的经济,那中国出口,出口到哪里去?中国最大的出口市场是美国的,所以两个是连在一起的。实际现在都看这两个国家的。布什总统过去说的一句话,哎呀,我们美国跟中国的关系不是战略伙伴,是竞争的关系。其实两个国家就是战略伙伴,没有别的关系。

尹畅:现在很多人在提共识。比如说,有人说“喜马拉雅共识”,有人还说“香格里拉共识”。你怎么看?

龙安志:我们要先说“Washington共识”,是based.on那种Neo-Liberal(以自由调节为基础)还有economics(经济),还有你有conservative. politics(保守政治)。按照《资本论》,“无形的手”,都会自然调整市场。市场会自由调整自己。“华盛顿共识”第二个问题是他们想把这个理论推到全世界,全球化。那全球化这个理论,globalization(全球化),那都是一样的。“喜马拉雅共识”是一个反差,不说模式,一个是中国的改革,邓小平说的,“摸着石头过河”,然后你用计划经济的杠杆,还有工具来市场化。其实你解决问题,一步一步地走。那孟加拉就是Mohammed.Yunus(穆罕默德·尤纳斯),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Micro-credit,微观金融。

尹畅:对,微观金融。

龙安志:那他解决非常穷的人的生存问题。Sri.Lanka(斯里兰卡),他们那边,也面临跟中国同样的一个问题,跟南美洲同样的问题,他们开始按照IMF,国际货币组织跟世界银行的模式,工业化他们的城市,很多农村的人,跑到城市里来找工作。那就是城市开始有一个叫拉丁美洲化的形象。他说,我要把钱放在村子里,你发展你自己的那些工艺品,自己的一些小型企业。然后整个国家就是那些,农村就恢复了,而且社会结构,没有被打乱。因为农村有自己的一些经济,而且他们的文化,他们的传统,他们的生活,也没有改变过来。这是另外一个经验。尼泊尔毛派,我好几次跟毛派的主席,普拉昌达,现在是尼泊尔的总理,接触过,谈过问题,他们也请我当他们的经济顾问。我说那你按照中国的模式,中国有一个非常好的东西,是对外投资开放。有些南亚国家对外投资,不开放。你让外国人进来投资,你不一定全行业开放。中国是一步一步地开放。

尹畅:不仅要改革,还要开放。

龙安志:对。我们就谈这几个模式,然后我们说,其实“喜马拉雅共识”,一点是打碎模式的概念。没有模式。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经验,只能够平等互利,换经验,交换经验。你做的东西可能对我有用。我做的东西可能对你有用,也可能没有用,也可能提醒你新的想法。但是不要说我的方法是正确的,你必须按照我的方法来走。这是跟Washington的模式完全有反差的。

尹畅:这也让我想起来你在印度街头讲的一段话,你还记得吗?

龙安志:2002年,印度政府请我去跟他们开一个会。当时,除了我,有两个外国人,一个是国际货币组织的主席Stanley.Fischer,还有前美国副总统Al.Gore。然后我记得Al.Gore在那儿讲了一大堆,说了,你印度是民主国家,美国是民主国家,如何如何好。但是印度的很多部长不想听这个话,他们提的,now,你别跟我瞎谈政治,中国是共产党国家,但是现在是他们的GDP.growth比我们强得多,而且吸引了很多外资,为什么我们吸引不了?他们就想问,为什么中国的经济能够快速发展?中国面临的问题跟印度的问题很多是相似的。然后我就说了一句话,我说:“什么时候印度有共产党,什么时候经济超越中国。”

尹畅:反应怎么样?

龙安志:很好。

尹畅:那我们坐在这里,谈“喜马拉雅共识”,就更会有一种真切的感受。你瞧,背后就是雪山。

龙安志:对。

尹畅:怎么能让自己的人民生活得更好,那就是最好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