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北大的校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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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蒋梦麟:中流砥柱垂华夏(1)

生平概况

蒋梦麟(1886-1964),原名梦熊,字兆贤,别号孟邻,浙江省余姚县人。中国近现代著名的教育家、农学家。

幼年在私熟读书,12岁进入绍兴中西学堂,开始学习外语和科学知识。后在家乡参加科举考试,中秀才。1904年考入上海南洋公学,1908年8月自费赴美留学。1909年2月入加州大学,先学习农学,后转学教育。1912年毕业,随后赴纽约哥伦比大学研究院,师从杜威,攻读哲学和教育学。1917年3月,获得哲学及教育学博士学位后即回国。1919年初,被聘为北京大学教育系教授。1964年病逝于台北。

自1919年到1945年,蒋梦麟在北大工作20年。在蔡元培任校长期间,他长期担任总务长,三度代理校长。1930年冬正式担任北大校长,前后主持校政17年,是北大历届校长中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位。他学识渊博,精明强干,在那黑暗而动荡的漫长岁月里,克服了重重苦难,坚持办学,为北京大学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困境中执掌北大

蒋梦麟出生于浙江余姚的一个小村庄。祖父在上海当过钱庄经理,“父亲很有点发明的头脑”,曾试过不用蒸汽的轮船失败,从此一心一意让儿子受现代教育。除了幼时受过私塾教育,蒋梦麟从少年时代起受的大都是西式教育,先后在绍兴中西学堂及上海、余姚的教会学校求学,进入浙江高等学堂时己能够读英文原版的世界史。

1903年,蒋梦麟考中秀才,1904年考人上海南洋公学。1908年他考取官费留美。海外留学10年中,先入加州大学专攻教育,后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攻读哲学和教育学,成为杜威的学生。1917年,获得哲学及教育学博土学位。

回国之初,他先在商务印书馆当编辑,兼任江苏省教育会的理事。接着,他在北大和江苏省教育会敌赞助下创办了《新教育》月刊,目标是“养成健全之个人,创造进化的社会”,提倡新的教育思想,强调教育要按照学生的要求设计,仅仅6个月,该月刊发行量就达到一万份。由于这个刊物与北大师生“知识的密切关系”,1919年初,他被聘为北大教育系教授。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蔡元培离开北京,托付才30出头的蒋梦麟代理北大校务。在北大学生欢迎会上,他第一次发表了有关办学思想的演说。他指出国家民族的地位,是由历代文化积聚起来的,不是朝夕所能成。“故救国之要道,在从事增进文化的基础工作,而以自己的学问功夫为立脚点”。从某个角度说,蔡元培提出的“兼容井包,自由办学”的方针确实对奠定北大的基础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蔡名义上做了十年半的北大校长,“而实际在校办事,不过五年有半”。蔡在职而不在校期间,经常是由蒋梦麟代为处理行政事务。他三度代行校长职权并长期任北大总务长,是蔡无培的得力助手,对北大的成功功不可没。正是他们共同把北大进了现代大学的轨道,在他们主持下,“学术自由,教授治校,以及无畏地追求真理”成为三项治校的准则。而且,他认为“学生自治会受到鼓励.以实现民主精神”。这些正是北大精神的体现,也是北大成功之所在。

在蒋梦麟担任代理校长期间,也就是“五四”以后的七年,军阀混战连绵不断,学生运动风起云涌。办学经费严重短缺。在解决经费问题的过程中,蒋梦麟虽然尽力而为,但有时还要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1923年,北京“八校因政府积欠经费九个月,同仁生计困绝无法维持,学校本身尤岌岌不可终日。”所以,八校教职员全体大会于同年11月9日议决:“必须10日拿到30万元,不然就关门。”情况十分紧急,八校校长团表示:“愿负责于17日以前办到30万元,请教职员仍行维持。”但到了11月17日,30万元经费仍未筹齐。

于是北京八校教职员联席会议又议决:“非满30万元仍须执行关门之议决案”。11月20日,北大召开教职员全体大会,讨论执行联席会议议决案的问题。蒋梦麟在会上就筹划经费的情况作了报告。他说:“数月来筹划八校经费,异常困难……到了上星期六中午,12万元已由银行取到。其他财政部所发之12万1千元(五成五),准于本日可取之支票,亦由财政部取到。虽去30万元之数尚有短少,但以八校实际应得之数计之,只差一成五(30万元乃全京师教育费)。在我已精疲力竭,唯有希望八校教职员体谅一点,得以维持下去……我们已苦苦维持了九、十个月,一旦停废,实有所不忍。今日本校教职员开大会议决关门事件,如果主张关门,自无用说;若大家仍要维持,我虽则替八校奔走的能力已尽,但是为着本校的维持,我仍旧愿负这责任,虽生死以之可也。”蒋梦麟表明了把北大维持下去、勇挑重担的坚定态度,这种高度负责的精神,感动了北大的教职员。最后,大会以“本校校务仍旧维持外,其他事件仍与各校以同情之合作”付表决,获大多数通过。

他曾感叹:那时候当大学校长真伤透脑筋。政府只是偶然发点经费,往往一欠就是一两年。学生要求更多的行动自由,政府则要求维持秩序。出了事,不论校内校外,校长都得负责。发生游行、示威,大家马上找校长,不是要他阻止这一边,就是要他帮那一边。日夜奔忙的唯一报酬;就是两鬓迅速增加的白发。这些感慨,是他代理北大校长期间的切身体会,也是当年大学校长的真实写照。作为职业教育家,他对无休止的罢课很不以为然。1920年5月4日,他曾和胡适联名发表《我们对于学生的希望》,态度就很明白。他们表示学生运动是变态的社会国家里,政府太腐败卑劣了,又缺乏正式的纠正机关所致。但他们认为单靠罢课作武器是下下策,希望学生注重学问的生活、团体的生活、社会服务的生活。

蒋梦麟在代理校长期间,北大始终为经费问题所困扰。正是由于他的不懈努力,才克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困难,使北大在困境中继续前进。1926年,北京还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北大学生牺牲数人。蒋梦麟为此悲愤填膺。3月24日,北京大学全体教职员及学生在三院大礼堂开追悼张仲超、黄克仁、李家珍三烈士大会,由蒋梦麟主祭。蒋梦麟在大会上沉痛地说:“在我代理校长任内,学生举行爱国运动,不幸有此次之大牺牲,李、黄、张三生之死,就其各人之家庭言,均损失一贤子孙,其家属接此种凶耗,不知如何痛心;就国家社会言,损失如许求专门知识之良好学生,此种学生之培植,由小学而大学,殊不易易,将来即少如许有用之材;就同学方面言,大家亦损失许多互相切磋琢磨之朋友。任就一方面言之,均损失不小。我任校长,使人家之子弟,社会国家之人材,同学之朋友,如此牺牲,而又无法避免与挽救,此心诚不知如何悲痛!”蒋梦麟说到这里“汪然泪下”。

接着,蒋梦麟对北洋军阀政府的暴行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他说:“处此人权旁落,豺狼当道之时,民众与政府相搏,不啻与虎狼相斗,终必为虎狼所噬。古人谓苛政猛于虎,有慨乎其言矣!”话未说完,蒋梦麟“不禁放声大哭,台下致祭者亦有相对痛哭者,一时全场顿成惨淡悲哀景象。”3月26日,校长布告:“本校定本月30日开学,因此次同学惨死,开学后停课一星期,以志哀悼。”

这就是那个一贯不赞成学生放弃学业从事政治活动的蒋梦麟,他在面对政府杀害自己学生时表明了鲜明的态度,在这些真实的历史记录面前,其他的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了。一个月后,邵飘萍被军阀杀害,蒋梦麟也上了黑名单,当晚他避入六国饭店,一住三个月,只能以写字消遣。

早在美国留学时,蒋梦麟就与孙中山熟悉,还担任过旧金山革命报纸《大同日报》的主笔。回国后他曾帮助孙中山写《实业计划》,认识了许多国民党要人。五四运动后孙中山写信给他,其中有“率领三千弟子,助我革命”之句。因为这些渊源,1927年他被任命为浙江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长,还担任了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浙江分会秘书长,这是他书生从政的开始。1928年他出任国民党政府教育部长,兼任浙江大学校长。因停办劳动大学、中央大学校长易人两事得罪一些国民党元老,被迫辞职,于1930年3月重回北大。

同年12月,蒋梦麟正式出任北大校长。他延聘大批留美学生来校任教,并按美国的大学教育制度对旧的教学和科学研究制度进行改革。他实行教授专任,推行学分制,要求毕业生撰写论文并授予学位,追求高等教育的正规化,提出“教授治学,学生求学,职员治事,校长治校”的口号。在他领导下,30年代的北大,教学和科研水平都得到了明显提高。

此后,直到抗战胜利的15年间,他“一直把握着北大之舵,竭智尽能,希望把这学问之舟平稳渡过中日冲突中的惊涛骇浪”。在黑暗而动荡的乱世,他克服重重困难,努力办学,教学与科研都取得实效,这一奇迹是与他的办学思想分不开的。

蒋梦麟科班出身,是一位受过西方严格科学训练的教育家,他以《中国教育原理之研究》获博士学位。他在1933年的专著中,认真讨论北大乃至中国教育的前途,蕴涵着他丰富的教育思想。他批判中国专制的“牧民教育”,反对德、日的军国主义教育,提倡自由主义的平民主义教育。他的教育论著,大部分写于“五四”前后。后来由于忙于北大校务,没有时间和精力著书立说,深以为憾,但在实践中始终坚持贯彻了自己的教育思想。蔡元培关于大学教育的主张和“学术自由”的原则,他在任职期间始终谨记于心,遵照执行。晚年他在《新潮》一书中深情回忆:“著者大半光阴,在北京大学度过,在职之年,但知谨守蔡校长余绪,把学术自由的风气,维持不堕。”确实,他最大的才能还是在行政管理方面,当大学校长正是用其所长,恰到好处,因此他对北大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在北大校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追求君子气节

1928年北伐战争之后,北京大学被贬为北平大学的一部分,并沦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帮助蒋梦麟重返北大,胡适与傅斯年等人从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为北大筹集100万元,再加上北大的100万,用于聘请第一流教授和研究人才。蒋梦麟上任后,有一件事最能反映他的办事作风。当时,他曾对胡适等三位院长说:“辞退旧人,我去做;选聘新人,你们去做。”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出,傅斯年的评价是十分中肯的。辞退旧人是得罪人的事情。蒋梦麟之所以勇于承担此事,除了职责之外,还与他的人格追求有关。

1930年,蒋梦麟正式就任北大校长之时,正是民族危机日益深重之际。他不仅要忙于校内的改革和整顿工作,还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应付日本方面的骚扰。“九一八”事变后,日寇步步进逼,迅速向长城以内推进,占领河北北部,成立了伪“自治政府”,并鼓吹在华北推行“自治”。北大教授在这紧急关头发表宣言,声明誓死反对华北的所谓“自治运动”,他也是其中的签名者之一。

某日下午,日军胁迫蒋梦麟去“会谈”,蒋梦麟深知其中的危险,但他正义在胸,毅然独身前往日军兵营。面对侵略者的淫威,蒋梦麟毫不妥协,经过一番紧张的较量,他终于离开日本兵营,在暮色苍茫中平安地回到了北大。第二天,国民党在华北的领导人宋哲元派了一位军官来劝蒋梦麟离开北平。但蒋梦麟继续留在北大,同广大师生一起机智地日军周旋,在一段时间里,使北大免遭日军的侵扰,暂时稳定了教学秩序。

蒋梦麟在《新潮》一书中以生动的笔触记下了他与日寇的对话;“我不是怕,如果我真的怕,我也不会单独到这里来了。如果你们要强迫我去,那就请便吧——我已经在你们掌握之中了。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强迫我。如果全世界人士,包括东京在内,知道日本军队绑架了北京大学的校长,那你们可就要成为笑柄了。”

“你不要怕呀?”

“怕吗?不,不。中国圣人说过,要我们临难毋苟免,我相信你也一定知道这句话。”

确实,如果没有像他这样的一介书生视死如归,“临难毋苟免”恐怕只是一句古老的空话。

在北京大学的历任校长中,蒋梦麟是在职时间较长的一个。傅斯年对他曾有这样的评论:蒋梦麟的人格魅力不如蔡元培,学问比不上胡适之,但办事比蔡先生和胡先生高明。对此,蒋梦麟是认可的。为了不至于引起误会,他还补充了一句玩笑话:“所以他们两位是北大的功臣,我们两个人不过是北大的功狗。”

还有一件轶事,可以看出蒋梦麟的处世原则和办事作风。书中说,“抗战中蒋梦麟当北大校长,曾说自己平生做事全凭三子:‘以孔子作人,以老子处世,以鬼子办事’。所谓鬼子者,洋鬼子也。指以科学精神办事。”难怪胡适要说,蒋是一个“有魄力、有担当”的校长。

比如,傅斯年怒斥孔祥熙、宋子文贪赃枉法的事被人们重新提起,并广为传诵。相比之下,蒋梦麟虽然没有“傅大炮”那惊天动地的壮举,但是对于这类问题并没有等闲视之。他曾对旧时代的陋规制度作了剖析。他指出,“凡是亲见清室覆亡的人都知道:清政府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财政制度的腐败。公务人员的薪水只是点缀品,实际上全靠陋规来维持。”

何谓“陋规”?据《辞源》解释,指的是“历来相沿的不良成例,特指贿赂需索”。这种现象,用学术语言分析,叫作“设租”、“寻租”;拿时髦词儿形容,称之为“灰色收入”;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权钱交易。清朝末年,官员们把贿赂需索视为当然,就连被誉为“中兴名臣”的曾国藩,也要为陋规制度进行辩护。陋规制度的存在,对于俸禄微薄的官员们来说,当然是有利可图,但是对社会来说却危害极大。它不仅腐蚀了官员的公德心,毒化了社会风气,还会导致一个政权的灭亡。

蒋梦麟认为,破除陈规陋俗,需要以“良好的制度来接替腐败的制度”。在这方面,除了外国人管理的银行、邮政、海关、盐务、铁路等部门之外,由中国学者自己建立起来的现代大学制度,可以说是一种成功的典范——它不仅能够坚持实事求是的学术立场,“也是经费从无私弊的又一实例”。的确,当年陋规制度的废除,既维护了公平和正义,也调动了人们的积极性;而现代制度的建立,则使中国大学在抗日战争那最艰苦的岁月里,继武含章,弦歌不绝,仅仅在理科方面,就培养出杨振宁、李政道、王浩等一大批优秀人才。

挽狂澜于既倒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全国性的抗日战争开始。在平津陷落后,北京大学奉国民政府教育部命令南迁长沙,与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合并组成长沙临时大学。由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组成筹委会来主持校务。1937年11月1日,长沙临时大学正式上课。蒋梦麟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虽然设备简陋,学校大致还差强人意,师生精神极佳,图书馆虽然有限,阅读室却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