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此书本身来看,虽然作者极力表明这不同于以往的才子佳人小说,并且在情节设置和人物配置上极力作了回避,但从内容实际来看,也还未能跳出描写儿女情态的大的类别,与那些宏政大纲的博大题材相比,只能说是个算得上委婉曲折、不落俗套的“小戏种”。
当然我们也必须看到,瑕不掩瑜,以上的这些论述多有些鸡蛋里面挑骨头的用意,只是为了矫枉过正,以对应目前对《红楼梦》捧得过高的另一种极端而言,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过誉之辞在先,也不会逼出这么多不得不应的文字。因为我早声言过,不愿打什么笔墨口水仗,就所谓艺术的孰优孰劣论短争长,因为这文学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没有什么绝对的高下之分,我说这些,亦无非是想说明什么都不要夸得太过,你既然能那样夸,我自然也能这样的挑剔出很多不尽完善之处。
再说,我本就不敢招惹已经作古的曹公,道这些挑剔之辞,已属不敬。囿于时代的局域,在中国文学传统中,推重骈文俪体,讲究对仗工整,习惯简言短语的诗词赋作,不太看重长篇话本小说创作的年代,能写出《红楼梦》这样的小说,已经实属不易。总而言之,《红楼梦》依然是一部好小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描写儿女情感、人世变故的好小说,是一部暗含诸多人生哲理和处事法门的好小说。
所以,我们面对这样一部前人留给我们的丰美遗作,就不要再“胡思乱想心不定”地穷追细究了,“红楼止梦”吧!应该眼睛往前看,看看怎么能把这样一部难得的艺术珍品在现实的社会情态中发扬光大、与时俱进才是真正的研究红楼之道。
我们应该看到,其实身处红楼武林之中,也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就这么一脑门子地沉入泥潭,野球拳似地胡捶乱打下去的,早有有识之士已经发出让红楼研究回归正途的呼吁,旅美学者余英时先生就倡导“把红学研究的重心放在《红楼梦》这部小说的创作意图和内在结构的有机关系上”,再有香港的梅节、大陆的李希凡也提出要加强文本研究的概念,而几位红学会的至尊也反复呼吁要进行规范的研究,立场可能有些许差异,用意都是倡导要文明地过招。所以在此要特别敬重词宗正流、严正学问的张庆善先生对于正统研究的坚守精神和红学大家蔡义江老师之于《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等作品的数十年心血所付,以及87版电视剧《红楼梦》的编剧周岭老师入情入理的通俗讲解,使我等获得了扫盲般的知识吸纳和相关艺术美学的教诲。
因此上,我的所谓“红楼止梦”也并不是否定一切、抹煞一切的声音,在这一点上实际上我肯定是没有资格,也没有道理的。红学的研究自有它深厚有益的成果积累,我敬佩红学研究在文学艺术的鉴赏方面和思想性的探讨方面已出的相当惊人的成果,我自己都从中获益匪浅,我只想说的是,因红楼而生发的种种芜杂事体该歇歇了。
不作那些无谓的研究之事后,我们的目光应该在红楼的小说本体上多悟一悟男女情爱,多看一看其中的家庭政治,多摸一摸对经济的比照,退一步讲,也可以不必这么太累,说到底,一部小说,不就是一个娱乐消遣的文字玩意儿么?
而专致于红楼研究的大家们也大可不必把红楼的研究分出三六九等,特别像周汝昌老先生那样,认为对《红楼梦》思想、艺术的研究,不能算到红学的范围里,只有对《红楼梦》的作者、版本、脂砚斋评以及佚稿的研究,才算是真正的红学。
周老的看法是“红学显然是关于《红楼梦》的学问,然而我说研究《红楼梦》的学问却不一定都是红学。为什么这样说呢?我的意思是,红学有它自身的独特性,不能用一般研究小说的方式、方法、眼光、态度来研究《红楼梦》。如果研究《红楼梦》同研究《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以及《聊斋志异》、《儒林外史》等小说全然一样,那就无须红学这门学问了。比如说,某个人物性格如何,作家是如何写这个人的,语言怎样,形象怎样,等等,这都是一般小说学研究的范围。这当然也是非常必要的。可是,在我看来这些并不是红学研究的范围。红学研究应该有它自己的特定的意义。如果我的这种提法并不十分荒唐的话,那么大家所接触到的相当一部分关于《红楼梦》的文章并不属于红学的范围,而是一般的小说学的范围”。
我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绝对了耶?还是听听蔡义江先生说的“什么是红学呢?答案很简单,凡是有关《红楼梦》的学问,都可纳入红学的范畴。对《红楼梦》主题的研究、人物的研究;对《红楼梦》作者生平的研究;对《红楼梦》版本的研究,《红楼梦》与其它古典名著的相互影响等等,都可称为红学”。
对于我们这些《红楼梦》爱好者来说,显然这样的话更中听,也更愿意接受这样的归类,就是啊,别把《红楼梦》搞成了一小撮人的私密之事,我们只能接受他们的“研究成果”,而且这些成果还可能只是假说而已。
《红楼梦》就应该让众人“咸与维新”,只要喜欢都来参与一下子,只要别乱出横拳,别混水摸鱼,顺着书本的正路走,看到什么都应该容忍。就像我前文提到的,游戏高手看出攻略秘技,股市高手看出K线走势,或者像我们大多数人很笨的这种,只是在最基础的宝黛钗的爱情漩涡里打转转,也要容许我们这些菜鸟们存在,说不定,“野球拳”修炼到最后,还能打败“九阳神功”呢,我们从小儿女情态和小说的情节里看出点什么指导人生的高深哲理来也未可知。
而对于抱定《红楼梦》背后另有沟壑的“铁血附骨”研究者来说,我已言明了奉劝收手之意,如果执意永不放弃,那自然也是个人的选择,只有提醒我们这些《红楼梦》阅读爱好者们,掌握一下我前面论及的论证方法,多一点自身的防御能力,对于还会猛然现身的更为诡异的新奇观点,也不要视为洪水猛兽而如临大敌,有时倒也不妨拿诸如“雍正秘史”之类的这些传奇说法作个闲暇时的解闷,只要不看这些“风月宝鉴”的正面,不要被迷了眼睛失了心窍即可。
而放开那么多的言言语语,最后归结几句话作为收尾,我们目前所知的只能是,一部叫做《红楼梦》的书,几个和作者有关的人名或雅号,曹雪芹、高鹗、脂砚斋、畸笏叟,由书中幻化出的两个凄婉爱情故事的男女主角贾宝玉和林黛玉,一大堆于书无妨碍可以忽略去的针对于《红楼梦》的研究结论。仅此而已,其余强加予之的东西,我们就权且拿走吧,为了她的圣洁,我们就不要过多地打扰她了,只在版本的洁净方面,当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即可,多为她的未来发展出一二之心力,就让这世不多见的红楼美人,在中国文化长河中恒久地自发一缕幽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