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混乱的情景,北方的男人还真是够强壮的,桌椅、板凳轻而易举便在空中飞舞了起来,原本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摩擦,转瞬就引发了一场不明所以的混战。
掌柜、小二霎时都没了踪影,想来是久经战场,经验已然很丰富了,现在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胆小的茶客便寻机从墙角跟溜了出去,哪里还想着要付茶钱。最可恶的便是一些好事者,明明不管他们的事,却趁机东敲西砸,干些个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自小生长在江南的我,那曾见过这等阵仗,早就惊得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几个丫头也吓得缩在了我的身旁。
说实话,此刻我真的有落荒而逃的冲动,可是骨子里的那点骄傲,却不允许我身为‘山泉淙淙’的主人,在此刻向后退却半步。砸吧!将一切都砸个干净,我要亲眼看着北平的‘山泉淙淙’在我眼前毁灭。
所有能砸的东西几乎都被砸坏完了,每一个参与者,浑身几乎都是鲜血淋淋地模样,血滴在地板上,很快就变成了乌黑色,眼前这些人,他们身体里流动的原本就是乌黑的血液吗?
最让我震惊的,倒不是眼前这些打得兴起,砸得高兴的男人们,而是那名在台上唱曲的歌女,她居然还能旁无人的继续唱着她的曲,眉眼间依然妖娆的左顾右盼,举止间依然妩媚的搔首弄姿,仿佛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台下的人仿佛也有什么默契似的,不一会儿就将台下几乎砸成了一片废墟,台上的一切却依然完好无损。让人着实觉得分外的诧异。
就在我楞神之际,一张折了一条腿的长凳迎面朝我砸来。惨了!这下恐怕不死也得毁容了。我吓得认命的闭上的眼睛。
“淙淙小心!”朱高燨的声音,突然在我耳旁响起,千均一发之际,朱高燨抱住我,将我紧紧地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哐当’一声重响,那原本朝我砸来的板凳,不偏不移的正好砸在了朱高燨的后脑勺上。感觉他猛一震动,拥着我的那双臂膀,一下就松开了我。我惊得睁眼一看,正看见朱高燨睁大了眼睛想后倒去。
‘乒乓’一声重响,我眼睁睁地看着朱高燨,犹如玉山将崩一般,在我身前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我不由惊呆了。呆滞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朱高燨,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殷红的鲜血,从他脑后喷射而出,转瞬就流了好大一摊。红艳艳地,看了让人触目惊心。
“爷,你怎么了?”小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姑爷,你有没有怎么样啊?小姐快来看看姑爷。”春、夏、秋、冬也惊叫着围了上去。
只有我,依然直盯着倒在血泊中的朱高燨,不哭、不叫,只是傻傻地一直看着,那一刻,我的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眼前模模糊糊的晃动着打斗的影子,他们居然还在肆无忌惮的打砸着,那名歌女依然在继续唱着她的曲子。
继续在打斗的人们,半点没有要停手的意思,难道他们没看见,已然快出人命了吗?台上的歌女似乎也越唱越欢了。这是我有史以来,看过最荒诞的闹剧。
这些人跟我有关吗?我在乎他们干吗?我应该在乎的是我的相公啊。他会死吗?他死了我能独自活下去吗?我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叫道:“燨……”
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紧接着冲上来一队官兵,为首的是刘管事和一个军官。
“小姐,你有没有事啊?”刘管事一看见浑身血迹斑斑的我,赶紧急切地问道。
“刘管事,快去找大夫,不是我,是燨。他为都是为了救我,受伤了。”我抽泣着心急火撩的说道。
“什么?四公子受伤了?谁那么大的胆子?”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大气的围上来问道。显然是那对官兵的头目。
“你是谁?我是燕王爷的四儿媳,现在我命令你,把这里的人通通给我抓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过。”我紧搂着朱高燨愤怒地说道。
“是!下官‘北平城兵马指挥司’李吉,谨遵四少夫人的吩咐。”那个军官单膝跪在我面前说道。
每一个伤害朱高燨的人,我都要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燨,你放心!大夫就快来了,你一定没事的。”我低着头,抱起朱高燨轻声呼唤着。怀中的朱高燨却昏迷不醒,他紧闭着眼睛,就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为什么我就不能听他的话呢,‘山泉淙淙’再怎么重要,终究也比不了他的性命啊。那一板凳本来应该是砸在我身上的,他却用他的身子替我将危险全部抵挡了下来。看着他血淋淋地躺在我怀中,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四少奶奶,你先把四公子放下来,待老朽看看再说。”刘管事带着大夫迅速地赶了回来。
“好!”我听话的将朱高燨放在了地上,乖乖地等候着大夫的诊断。
“四少奶奶放心,四公子的伤势并无大碍,如今不过是昏迷了而已。只是四公子失血过多,恐怕要好好地调养一番,才能恢复过来。所幸四公子年轻力壮,恢复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看了半晌后,老大夫一边替朱高燨包扎着,一边安慰我说道。我这才恍惚觉得松了一口气,背上却是直冒冷汗。
“大人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在官兵的包围下,那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终于趴在地上跪地求饶了。
“四少奶奶,请问这些人怎么办?”李吉恭敬地上前问道。
“该怎么办?你是堂堂的‘北平城兵马指挥司’,你却问我要怎么办?砸坏‘山泉淙淙’我可以不追究,我只问你,打伤大明的皇孙该怎么办?打伤燕王爷的儿子该怎么办?打伤我米淙淙的丈夫,又该怎么办?”我愤恨地怒问道。
“属下明白了!全部带回衙门。”李吉大声吆喝道。
“慢着!连台上面那个女子,也给我一并带走。”我冷声叫道。
“可是……”李吉似有为难之处。
“可是什么?”我冷笑着问道。
“回四少奶奶的话,那女子并未参与打砸,她只不过是在唱曲子而已。”李吉踌躇了半晌,还是开口对我说道。
“只是唱曲?她怕是在给我‘山泉淙淙’唱催命曲吧?刘管事,到底是谁将她安排在‘山泉淙淙’里唱曲的?”我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漠然地问道。
眼前这些人,实在是碰到我的底线了,他们真以为我一介弱女子就有那么好欺负吗?
“小姐,借一步说话。”刘管事略微有些迟疑地说道。
“借什么借?有什么话,直接了当的说。”我没好气的说道,眼下正烦着呢,谁有空跟他借一步说话。
“唱曲子的艳红姑娘是……是……”刘管事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什么是?是谁都不行。我看得很清楚,今天的事,根本就因她而起,无论她是谁,伤害了我的相公,我都不会放过她!”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四少奶奶,我看最不应该放过的,恐怕应该是你吧!我站在台上也瞧得很清楚,四公子可是为了保护你,才被砸伤的。所以第一个不放过的,应该就是你吧?‘啧,啧,啧……’四少奶奶的胆子还真不小啊!看见一屋子男人打架,也不知道闪躲,还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欣赏,真是让艳红佩服的五体投地啊!”唱曲的艳红,不紧不慢地走到我的面前,冷嘲热讽地说道。
“你……”一时间我竟找不到半点理由来反驳她。看她如此嚣张的模样,难不成是有所依仗,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的,跟我这个燕王府的四少奶奶叫板。我不由冷静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美丽妖娆的女人。
看艳红的年龄似乎也不小了,只是再多的胭脂,终究也掩盖不了,她在岁月中失去的芳华。下身穿了一条百褶石榴罗裙,上身仅着半截罗衣,外边轻披薄纱,****半露,眉眼勾人,举手投足间,撩起一片妖艳的风情。如此女子长期呆在‘山泉淙淙’里,咱们整个‘山泉淙淙’至今尚能存在于地面上,我就应该偷笑了。
“李吉,怎么还不拿人,难道你当本少奶奶的话是在放屁吗?”我高声呵斥道,李吉却还是踌躇着不敢上前,看来这个艳红,真还不是个普通的人。
“四少奶奶是想借燕王府的势力,仗势欺人吗?”艳红妖妖娆娆站在哪里,含沙射影的说道。
“仗势欺人?不知道艳红姑娘到底见过,什么叫真正的仗势欺人吗?”我踱到艳红的面前,直视着她若有深意地问道。仗势欺人又怎么样?我并不在乎世人会怎么看我,本来我的名声似乎就从来没有好过。
“难道四少奶奶就不怕旁人耻笑?”她猖狂地叫嚣道。
“耻笑?”我不免有些好笑,我若怕人耻笑,我还是米淙淙吗?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孙夫人,竟然跟一个歌女计较。”她诡异的笑着,笃定我拿她丝毫没有办法。
“所以?为了我高贵的身份,我就必须忍受你的挑衅和你的无理取闹?”我心平气和地问道。
“哈,哈,哈……四少奶奶果然是聪明人啊!”艳红一脸得意地模样。
“可惜呀!可惜!你应该到江南去打听、打听,我米淙淙究竟是怎样的人!”我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她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艳红的脸上终于褪去得意忘形的颜色,惊慌的叫道。
“怎么?你也有害怕人的时候?”我轻笑着问道。
“谁……谁怕你了?”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不怕就好!”我若有似无的笑着。
“你究竟想干吗?”艳红神情慌张的问道。
“你看官府的人都不敢拿你呢!我拿你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呢!”我厥着嘴,一副委屈地模样说道。
“四少奶奶,识时务者为俊杰。”艳红不免有些得意。
我转身从怀中掏出代表米家权利的玉牌,高举在手上高声喊道:“米家子弟何在?”
刘管事带头跪了下来:“谨尊小姐吩咐!”霎时间,原本不知躲在何处的小二们全都涌了出来。
“还不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我冷声吩咐道。
“是!”令牌在手,言出必行,这一次,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犹豫,大家一涌而上,将艳红捆了一个结实。
“刘管事,把这个女人给我捆在‘山泉淙淙’的门柱上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放下来。找两个人给我看着,谁要来硬要人,立马把她给我杀了。出了事,一切有我担着。”我一脸正色的说道,言语间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是!”众人齐声应道。
“小五,你快马回去禀报王爷,我护送燨随后就到。”我从容地吩咐着小五,一边指挥人小心翼翼地将依然在昏迷中的朱高燨,抬到刘管事准备好的马车之上。
“大夫,麻烦你跟着我们一同回王府。”我转身对守侯在一旁的大夫请求道。
“是!”老大夫有些畏畏缩缩地说道,想是我刚才对付艳红的模样,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大夫,您放心,我米淙淙不是个是非不分之人,您救了我相公的命,我感激您都来不及了,不会对您有所不敬的。”我态度温婉地对老大夫说道。
“夫人,看你气度,也是个女中丈夫,让老朽很是敬佩。说实话,老朽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夫人你啊!”老大夫慈眉善目,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
“担心我?”我不禁有些疑惑。
“夫人难道没有看出艳红姑娘,不比寻常之人吗?”老大夫怯生生的问道。
“四少奶奶新嫁入门,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个艳红姑娘与燕王府的渊源颇深,不是寻常之人是得罪得起的。四少奶奶以后在燕王府内,恐怕……”老大夫忧心忡忡地说道。
“恐怕什么?”老大夫欲语还休,我反倒越发的好奇了。
“唉……上一次,二公子不小心得罪了她,最后还亲自上门磕头认错,这才算了事。而夫人不过是新嫁的媳妇,这回又将艳红姑娘得罪的如此之深,只怕很难善了了。”老大夫摇了摇头,唉声叹气的说道。
听老大夫的意思,这个艳红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究竟跟燕王府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兴趣越发的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