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莫完全被太后的话给震住了,刚才她听见了什么?太后说她是她的女儿?金莫浚的妹妹!说她是鑫国的公主!
这怎么可能呢?
太后放开金莫浚,她泪眼婆娑,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沙莫左肩上的树叶烙印哭诉道:“浚儿,你看……她左肩处有一片树叶烙印,那烙印的形状与你妹妹左肩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她就是你的妹妹啊!”
金莫浚完全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他矢口否认道:“母后,这世上左肩上有树叶烙印的人不可能只有她一人,母后您又怎能笃定她便是朕的妹妹呢?”金莫浚早在方才为沙莫上药时便看见了她左肩处的那一块树叶烙印,他当时就有着不好的预感,他害怕她就是母后一直想要寻找的妹妹,没想到,母后也看见了那烙印,而且还如此肯定的说了出来!
如果,她真是他的妹妹,那么他的情又将归向何处?
太后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急速下落,她直点头道:“是她,绝对是她,当年哀家生下她后便发现她的左肩处有一片树叶形状的烙印,当时哀家以为那是不好的东西,所以便带着她四处寻医,结果却没有任何医士说有问题,哀家还是不放心,所以将她左肩上的烙印给拓了下来,浚儿,你看看母后手中的这块绢帕?”
太后从怀中掏出绢帕出来让金莫浚仔细辨认,躺在一旁的沙莫也挣扎着看向那方绢布,只见那绢布上清晰地拓着一片树叶。金莫浚看了看绢布上的树叶,又看了看沙莫左肩处的树叶烙印,他绝望地发现,除了形状以外,就连树叶上细微的经络皆是一样的。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奋力一甩袖子朝殿外行去。
终于找回女儿的太后完全没有时间理会金莫浚的感受,她只双膝并拢跪坐于地上抓住沙莫的小手哭道:“莫儿,你告诉为娘,你是不是快十九岁了?这些年你都在哪里过的?过得好不好?你知道娘有多想你吗?”
沙莫微眯起眼睛看向完全变了态度的太后,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让她对太后的印象跌到了谷底,太后是一个典型的皇家女人,在她的眼中幸福是一件毫不重要的事,她只在乎皇家的体统与颜面,为此,她可以牺牲无数人的生命。这样的女人怎配做她的娘呢?
在太后与金莫浚对话的时候,她仔细回想了过往的一切,她敢确定她确实是鑫国的公主,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使那三个男人如此重视于她。
原来,卖鱼的她竟有着如此高贵的血统与身份?
她是否应该为这样的身份而高呼呐喊呢?
不过,血统与身份对她来讲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想逃离皇宫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如今,太后已然改变对她的态度,那么……她也必将利用太后的感情来达到逃离的目的。
沙莫盯着早已哭成泪人的太后,她心中一点感动都没有,完全没有找回亲人后的欣喜,因为,她的心早因皇权斗争而枯竭!她虽然没有感觉,但是却必须装作有感觉,否则,她就没有机会离开鑫国皇宫了,想到此,沙莫开始酝酿泪水,她询问道:“我既是一国公主又怎会离开鑫国皇宫呢?”
太后左手紧紧抓住沙莫,右手放至眼角轻轻擦拭:“你两岁那年,我听说逸都之南有一名医术精湛的师父,于是我便带着你去求医,好让那位医士帮你看看左肩上的烙印,那医士看完后并未说什么,我带着你失望而归,结果……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一大群劫匪,他们武功高强,皇庭中的侍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死伤一大片,后来……那些劫匪将你掳走了,侍卫们为了救我而放弃了你,他们一路带着我逃回了皇宫。我回宫以后便开始发了疯的寻你,我派人四处张贴树叶烙印,让各城镇官兵日夜寻找,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根本没有寻到你的踪迹,再后来,鑫国与森国的边界爆发了战争,举国上下皆想方设法对付森国,寻你一事便渐渐搁置了下来。”
沙莫直在心中叹气,原来她竟是这般失踪的!太后之所以带着她四处寻医,是怕她身上的烙印于她不利吧?在古代,身上带有印记的人通常会被认为是不吉之人,所以,人们为了破解不吉通常会想各种方法去消除它。太后如果不带她出宫,她就不会被人掳去,不被人掳去她就不会去垚国,不去垚国就不会认识赫连梓轺等人,不认识赫连梓轺就不会被这么多男人利用!
归根究底,她之所以命运如此波折全是因着这身份而起,所以,她怎么可能喜欢这身份呢?她只可能避而远之!
沙莫心中虽然不屑,但是她却开始慢慢入戏,好不容易酝酿好的眼泪已慢慢渗出眼眶,她喉头哽咽道:“您当真是我的娘么?”
太后点头道:“孩子啊,我当真是你的娘啊!十七年了,我终于又找到了你啊!”
太后早已泣不成声,她将脸埋在了沙莫的臂膀之上,泪水透过丝锦衣衫浸在了沙莫的皮肤之上,泪水灼热的温度让沙莫微微滞住了些许。
她怔愣片刻后也抱住太后的手臂哭道:“娘……我有娘了,我有娘了啊!”
太后与沙莫情感激烈迸发,她们一直抱着哭了很久方才停住。太后本是真情流露,所以,她的嗓音渐渐暗哑了起来,而沙莫却是纯属做戏,脸上哭得稀里哗啦,心中却只觉恶寒一片。娘这个字于她来说仅是称呼而已,并没有太多实际的意义。
太后哭完后便用手探了探沙莫背上的伤口关心道:“莫儿,你背后的伤口很痛么?娘帮你上药膏可好?”
沙莫闻言也渐渐收住了眼泪,她点头道:“好的。”
太后用纱布将手指裹住,随后剜出一小块药膏,轻轻开始涂抹,沙莫因着刺痛而“咝——”了一声。
此声一出,太后立刻缩回了双手紧张道:“娘弄痛你了么?”
沙莫抬手拍了拍太后的手安慰道:“没有,是伤口在痛,不是娘弄痛的。”
太后欣慰地点头道:“你受苦了,为娘一定查出行刺你的刺客为你报仇!”
沙莫闻言摇头道:“算了吧,反正我也没受太多的伤,得饶人处且饶人。”
太后握住沙莫的手点头道:“莫儿,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但是……皇宫之中却不能太过善良,否则受伤的定会是你自己的。刺客的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娘会处理好的,你只管养伤便是。”
沙莫因着太后的这一席话而再次心寒,看来,她与这个她所谓的娘之间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有太多的感情,因为她与她的思想完全不一样,她们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观与价值观。
太后寻回丢失多年的公主一事瞬间传遍了整个鑫国,沙莫一夜之间由不起眼的宫女变成了人人敬仰的公主。由于沙莫很是喜欢自己的名字,是以,太后就在沙莫名字前冠上金姓,封为明珠公主。大喜之下,太后准备在一个月以后,月圆之时邀请文武百官为公主举行盛大的欢庆宴会。
此事当然也传至了赫连梓轺的耳中,自从上一次羽阳将沙莫弄丢之后赫连梓轺便不再信任羽阳了,他每日都亲自过问隐月楼的人以便再次丢失信息。
幽幽的空谷之中,太阳穿过山石之间的缝隙洒落在了赫连梓轺纯白的发丝之上,发丝所折射出的光芒映照在了崖壁之上。他抬眸望了望西南面的天空,蓝天白云之间有觅食的小鸟儿从前经过,自从沙莫失踪之后,在终日的担忧之下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然变白了。
缓步行来的羽阳慢慢踱至赫连梓轺的身后,他眯眼看了看他那一头耀眼的银发,随后叹道:“上次的过失皆由我造成,为弥补我的过失,我隐月楼在鑫国的势力皆可为你所用。”
本是背对羽阳而站的赫连梓轺转过身对羽阳说道:“上次沙莫失踪之后,炎冰有何反应?”
羽阳回道:“他很是焦急,四处派人寻找。”
赫连梓轺点点头道:“看来他对莫儿也是十分上心的。”
对于这事,他一直没有想通,这个性情冷淡的皇子为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喜欢上莫儿了,他究竟是真心喜欢莫儿还是因为知道莫儿的身份之后才故作喜欢的?
羽阳瞟了一眼赫连梓轺:“我们这一次应该如何行动?”
赫连梓轺负手而立缓缓说道:“我们必须先核实鑫国太后找回的人是否是沙莫,再过一些时日鑫国要举行盛大的宴会,我们需派人混入其中。如果鑫国公主当真就是沙莫的话,我们也不能像上次那样直接将她从皇宫中劫出来,这样的胜算实在太小,并且,伤亡也会比较多。此次,想要将她带出鑫国皇宫还得让另一人帮忙。”
羽阳剑眉一挑问道:“是谁?”
赫连梓轺微垂眼眸:“赫连梓轶。”
羽阳听后小小的吃了一惊:“赫连梓轶?让他做什么?”
“求亲联姻。”赫连梓轺轻吐四字。
让梓轶娶沙莫为妻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当他知道沙莫是鑫国公主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了全盘的谋划,他首先设计了与沙莫的偶遇,随后教她武功,跟着引起梓轶的注意,让梓轶为了打击他而将沙莫带走,待时机成熟之时,他再揭露沙莫的身份。
鑫国与森国之间素来不和,如果以寻到鑫国公主为由让鑫国与垚国联合,将鑫国的财富与垚国的武器结合在一起灭掉森国,从而就能扩大垚国的版图,如此之壮举定能让梓轶顺利夺得皇位。
他设计的这一切本该是圆满的,可是……所有的事情却因着那一夜而改变了。忽然之间冒出来的毒怪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让他陷入了无数个被动之中。
听见联姻二字的羽阳抬眉问道:“赫连梓轶会同意么?”
赫连梓轺淡笑道:“会的,不仅他会去,炎冰应该也会去的。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在确认鑫国公主就是沙莫之后及时的拦住炎冰的求亲队伍,让赫连梓轶能够顺利的将沙莫娶走。”
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他的心境产生了剧烈的变化,他不想再强迫莫儿了,他想让她过上她喜欢的生活。可是,天不遂人愿,莫儿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了鑫国皇宫,依他对莫儿的了解,她当是不喜欢皇宫的啊,所以,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采用联姻的办法了,梓轶应该也会想到这一点的。想不到兜来转去又回到了原先的起点之上,只是心境与之前不同罢了。
“炎冰也会去?”羽阳挑眉问道,对于这事,他还是有些不能理解的。
赫连梓轺抬脚往前走去,崖壁之间传来的风吹拂起了他白色的衣衫,像似一朵飘渺的云,缠绵于碧水蓝天之上。轻柔的声音随着风势传入羽阳耳中:“这只是我的设想,如果炎冰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去鑫国求亲的。而他如果要去鑫国求亲,那么他便是我的敌人,既是我的敌人,我当然要去阻止。在下烦请羽楼主派人监视炎冰的动向,不知羽楼主能否答应在下的这个请求?”
如果炎冰将沙莫带走,那么鑫国便与焱国结成盟国,一旦二国联手捣毁森国,那么焱国的地域将会得到扩大,如此,焱国想要吞并他国的野心便会膨胀开来,垚国也会面临危险,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垚国陷于这样的境地之中。
羽阳本不想答应他这件事,因为隐月楼自从建立伊始从未公然与朝廷抗衡过,如今赫连梓轺让他的人去拦阻炎冰,阻拦之下难免会有人员伤亡,这对隐月楼来讲并非是好事,但是由于这一切皆是他造成的,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错的事自当要承担的,所以他郑重点头道:“可以,不过,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以便将人员伤亡降到最低。”
赫连梓轺掩唇咳道:“咳咳……这个在下自然知道。”
羽阳点头之后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赫连梓轺抬眸望向碧蓝的天空,他忽觉蓝色的天空开始风卷云涌,颜色渐渐泛灰,浮云流动天色暗淡,这是否昭示着将来的一场血雨腥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