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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塔里木文化特征考述(3)

维吾尔民间情歌,是维吾尔劳动人民心头蕴藏最深的纯洁而高尚的感情的流溢,表达了人们追求自由、幸福,追求美好生活的理想和愿望的心声。维吾尔民间谜语则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社会生活实践中,通过对身边事象的观察体会,借助比喻、拟人、拟物、夸张等艺术手法,概括、提炼、描写一定事象创作出来的一种特殊的语言艺术,它是维吾尔人民智慧的结晶,是培养和测验人们智慧的生活教材。

每个民族民间文学的产生和形成,不能不受该民族的社会经济、伦理道德、民族情趣的制约,因而它必然直接间接地反映了该民族的社会历史和广泛的社会生活风貌。仅就民歌来说,“通过民歌,我们可以重新发现史传上很少提到的无名群众的风俗、思想和情感……人民向它倾吐悲欢苦乐的情怀;也是人民的科学、宗教和天文知识的备忘录。”[2]阿·热合满搜集出版的流传于维吾尔人民中的无论是长诗、歌谣还是谜语,无疑都为我们提供了一份研究维吾尔族历史面貌、社会生活、民风民俗的珍贵资料。

《维吾尔民俗志》,原是阿·热合满以维吾尔文出版的一本专著,后被译为土耳其文,1997年10月由土耳其共和国文化部出版社出版。

《维吾尔民俗志》全书包括民俗志的定义与范围,维吾尔经济民俗,维吾尔物质生活民俗,维吾尔社会民俗,维吾尔岁时节日民俗,维吾尔人生礼仪,维吾尔精神民俗,维吾尔民间科学技术,维吾尔民间口头文学,维吾尔民间艺术、技艺,维吾尔民间游戏娱乐等11章42节,内容丰富,资料翔实。

《维吾尔民俗志》虽不属于宏篇大论型的科学论著,却是一本融科学性、学术性、知识性、趣味性于一体的一种理论与现实相结合的著作。本书与同类型的著作相比,无论在立论构思、规律概括、资料运用方面,都具有自己的特色,这里谈主要的三点:首先,阿·热合满是一位民间文化工作者,数十年来献身于民族民间文化事业而努力采集维吾尔民族之风。他的这本著作,就是以多次深入民间采风实感为基础而上升到理论高度来阐发民俗事象的,通过维吾尔人民生活中典型、生动的民俗实例进行剖析、论证,避免了从理论到理论的探索方式,使全书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其次,阿·热合满在《维吾尔民俗志》中论及社会民俗、精神民俗范畴问题时,特别强调,每个民族风俗习惯的特点,是该民族长期历史发展形成的,反映着这个民族古往今来的社会生活和文化创造的精神面貌。但是,民族民俗终究是过去时代的产物,在某种程度上脱离不了与现代民俗柑障的宗教迷信色彩,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科技的发展和全民文化素质的提高,阻碍社会发展的某些习俗会发生变异现象,有的会逐渐消亡,或者顺从时代的要求翻新换貌,可以为制定和落实党与国家的政策起一定的作用。因为,一个国家的政治措施要符合民心民情,要结合国情,而民俗对每个国家来说,正是重要的民心、民情、国情的标志所在。再次,阿·热合满认为,民俗文化是民族固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准确地理解、树立自己民族的固有文化,有利于加强民族意识和民族自豪感;但民族文化又从古至今一成不变地传承而下,这就要求我们要更新我们在民俗学理论方面形成的某些传统观点,要在顺应当代突飞猛进的社会理论设想中去探索。今天看待民族文化,应着眼在有益于推动社会前进、维护民族团结、创建精神文明的大前提。阿·热合满在《维吾尔民俗志》中贯穿的这一观点是十分明确的,也是开拓性的。

土耳其共和国文化部长伊斯马益·卡哈里曼先生为《维吾尔民俗学志》写了序言称:“21世纪是科学繁荣的世纪,要求世界各民族文化相互交流,比翼齐飞。我认为中国维吾尔学者阿布都克里木·热合满的专著,以丰富的历史文献和现实生活中的民间口头资料相结合,运用比较研究方法论,科学地阐述了维吾尔民俗的民族性和地域特点,是一本有高度学术价值的教科书,是目前中亚地区民俗文化学研究的最新成果。”该书出版后,国内外报刊还有一些评价,这里就不多举了。

《丝路民族文化视野》是阿·热合满以汉文出版的第一部自选论文集,也是充分表明作者学术思想的一部代表作,1999年12月由新疆大学出版社出版。这个集子选的文章,内容包括论述丝绸之路的历史、突厥学研究和维吾尔古代书面文学研究、维吾尔民俗民间学研究等。其中关于维吾尔民间文学、民俗文化学方面的论文,占了较大的比重。

民间文学是维吾尔文学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包括神话、传说、英雄史诗、叙事长诗、故事、笑话、歌谣、寓言、谚语、谜语、弹唱等多种体裁和形式,内容极其丰富。维吾尔族的民间文学,最早可以追溯到从萨满教神话、传说到佛教时代的故事。大量的神话、传说、长诗,散见于11世纪维吾尔族著名学者、语言学家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突厥语大辞典》,12世纪的历史学家拉希丁,14世纪的周维民、乌布里阿孜、米尔札赫依德尔·库拉干、木沙·沙依拉米等的著作中,以及汉文版《史记》、《汉书》、《周书》、《隋书》、《唐书》等历史典籍中。俄国东方学家B·B·拉德洛夫、c·爱伦保、B·B·巴尔托里德、A·布尼夏塔木、H·ф·卡塔乌布、C·E马洛夫、波尔瓦林斯基等都曾在新疆进行过多次学术考察活动,在他们的著作中,也记载了一些很有价值的维吾尔族神话传说。其内容丰富多彩,有图腾崇拜的神话,有追求理想、缅怀祖先、歌颂英雄业绩以及关于飞禽走兽灵性的解释的神话、传说、故事等,著名的如《狼的故事》、《乌古斯可汗传》、《艾弗拉斯雅甫》、《托马斯》、《西拉克》、《鲁斯特木》、《依斯坎德尔》、《恰希塔那王传》、《布库汗》、《古尔之子》、《塔玛布斯》、《神秘的城堡》、《西琳姑娘》、《艾里莆——赛乃姆》、《塔伊尔——祖合拉》等等。《乌古斯可汗传》反映了尚处于游牧民族部落社会阶段时期的维吾尔族先民信奉萨满教的原始风习,对苍狼的图腾崇拜及对周围其他古老部落的民俗作了解释,它是迄今发现的保存比较完整的一部古老史诗。在维吾尔民间故事中,还有家喻户晓,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纳斯尔丁·阿凡提的故事、毛拉则丁的故事、赛莱恰坎的故事等等,构成了维吾尔民间文学的主体。

民俗文化,是人类亘古以来在生产、生活过程中长期积累、创造的一种影响最广泛、最深远的文化类型。维吾尔族的民俗文化,凝聚着这个民族的文化精核,体现着这个民族的精神岁月,流露出这个民族的喜怒哀乐。研究民俗文化,辨明、发扬民族的优点,剖析、摒弃民族弱点,移风易俗,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这不仅有它本身的社会价值,更有着社会学、历史学、文艺学、心理学研究的重要价值。

对民间文学、民俗学的研究,是阿·热合满的主攻方向,研究硕果累累。20世纪80年代末,他的《维吾尔族民俗学概论》一书出版后,就引起了国内外同行的重视,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祖国报》发表题为《民俗学家的新功劳》(1989年12月17日)的书评指出:“这是一部较高水平的民俗文化学的专著,填补了中亚地区各民族民俗文化研究的空白。”

阿·热合满在《丝路民族文化视野》一书中所选的民间文学、民俗学方面的文章,虽不是系统地、全面地研究民间文学、民俗学的宏篇大论,但这些文章却是作者对自己田野调查所得和从事这方面教学、科研心得、经验的结晶,有的文章也是从《维吾尔民俗学概论》中浓缩出的关键性专题,资料翔实,观点新颖,论述有据,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

塔里木文化研究是阿·热合满近年致力探索的一个新领域。《塔里木文化考述》一文,是他新近发表的对塔里木民族文化研究的重要成果。提起“塔里木”,人们自然就会联想到被世人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这一位居世界第二的大沙漠。在塔克拉玛干地区及其周边的塔里木河、孔雀河、叶尔羌河、和田河两岸地段,近些年先后发现了几十处古代人类遗址,一些石球、手制加沙陶片、青铜器碎片、三棱形带翼铜镞、兽骨、料珠等人类遗物,有的甚至被暴露在未被沙丘完全覆盖的黄土地表面;还有一些5000~6000年以前的石刀、石斧、石矛、石箭头、细小石叶、石核等。这就清楚地显示,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自新石器后期、青铜时代直至汉代前期,的确曾是人类繁衍的绿洲;那里也是丝绸之路上的南北贯通、东西交汇的重要交通枢纽,我国古代西部对外开放最繁华的商贸集散地。由于塔里木古代居民族源极其复杂,除阿尔泰语系的维吾尔部族大月氏、匈奴、柔然人以外,还有印欧语系的粟特人、塞人、吐火罗人,汉藏语系的汉人、吐蕃人、羌人。在历史上,各种族、民族和部落之间的迁徙、角逐、交汇、融合,随着岁月的冲刷、凝淀而使原本多源性的文化层次,形成了多元一体格局的、富有鲜明特色的塔里木文化。

阿·热合满探索塔里木文化的内涵,不是局限于从古残存物的民俗事象中探索塔里木文化特征,而是在富有凝重的历史感的前提下,“扩大到庶民生活的整个领域,其有形、无形的文化形态都作为研究对象。而且是通过庶民今天的生活来潜流于国民生活深处的基本的民族特征,从那里重新弄清国民过去的生活方式,研究精神文明的由来……追溯开化民族的真实民族生活形态”[3],从而论证了塔里木文化主要的基本特征:一是确立了塔里木维吾尔人从事狩猎、畜牧、农业、园艺、手工艺业、商贸等活动的历史悠久,经济文化的迅速发展,为维吾尔族人民较早地创建城邦文明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二是古代塔里木人族源的复杂性,语言文字的多样性,宗教信仰的多异性,以及地处东西方文化交汇、冲撞之处的地理环境因素,使其所形成的文化格局既是多元性的,又具独特的民族个性。三是维吾尔先民以岩画、壁画、碑铭、绘画、雕刻等文化遗存为载体,记述了古老的历史文化及其工艺技艺,沿袭传统技艺的和田玉雕、地毯,喀什“艾得丽斯”花绸、刺绣小花帽,英吉沙小刀、打铜器皿等等工艺品独放异彩,驰名国内外,为祖国的文化宝库增添了绮丽的色彩。四是塔里木盆地音乐舞蹈艺术历史悠久,历来享有“歌舞之乡”的美誉,维吾尔民族素有“歌舞民族”的称号。在民族音乐艺苑中,被称作“东方音乐艺术花冠”的大型套曲《十二木卡姆》,不失为囊括了维吾尔千百年文化生活内涵及其凸现民族艺术形式的音乐史诗,深刻反映了塔里木维吾尔人精神民俗的底蕴。五是世世代代传承于塔里木盆地的民间口头文学,由于产生于东西方文化的枢纽地位而具有鲜明的地域性和强烈的民族性,它深刻地反映了维吾尔人民大众的生活和思想感情,表现了他们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情趣,对后世的作家文学与翻译文学有着重大的影响。六是维护祖国统一,维护民族团结,始终是塔里木文化体系的核心。

阿·热合满对塔里木文化特征的研究,始终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指导,研究了前人的文献资料并多次深入塔里木地区采访调查,从而运用大量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写作,从今溯古,以古证今,得出结论。如此研究成果,无疑是值得肯定的。

阿·热合满活跃在维吾尔民俗文化的沃野上,努力拼搏,笔耕不辍,著书立说,长期实践,已形成了自己的学术风格和特色,概括说来,他所确立的研究意识和方法,总是站在时代的高度来总体地思考和把握研究对象,不仅以古老传承的固有风习为对象,而且也以发生变异的新兴风习为对象;方法上,则是在继承本民族文化传统、借鉴他民族先进经验的基础上,既有高瞩周览、俯瞰全貌的宏观审视,又有钩沉索引、深入细致的考察,立足现实,独辟蹊径,从而不断创作出既有创见性又不失历史感的新篇章。

迎着新世纪的曙光,面临西部大开发的历史机遇,建设西部地区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同样是中华民族民俗学界同仁责无旁贷的历史重任。人们期待着,阿布都克里木·热合满教授在维吾尔民族文化沃野上深耕细作,奉献出更多优质的丰收成果。

(原载《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1年第5期)

注释:

[1](日)后藤兴善著,王汝澜译:《民俗学人门》,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

[2](法)保尔,拉法格著,罗大冈译:《拉法格文学论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3](日)后藤兴善著,王汝澜译:《民俗学入门》,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