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觅侣逢蛟 (1)
柴哲脸色一正,转头注视着闵子建,正容道:“为人在世,行事但求心之所安,能明辨是非,便是英雄豪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许老前辈声誉不太好,但并不见得他就是邪魔外道。你不了解他这种游戏风尘的人,举世汹汹,藉侠义之名干苟且勾当之辈多的是。而他,从不沽名钓誉,自命英雄豪杰,行事不受虚名浮誉所左右,只问是非不问其他,少不了得罪许多人,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可爱处。阮兄如果认为……”
闵子建呵呵一笑,打断柴哲的话,抢着说:“中平兄,请别多心。我不是只问声誉不问人品的人,江湖人谁敢说自己是圣贤呢?行侠仗义只不过是自我陶醉自我解嘲的说法,严格的说该是作奸犯科。国有国法,公道自在人心,用得着咱们强出头行陕仗义么?兄弟对许老前辈并无成见,只不过出于好意;请你留神而已。咦!许老前辈要到何处?”
九幽鬼王在前急走,离开了道路,奔向东南角的山林,越野而走速度甚快。
“像是要往南行。他白天极少在外走动,所以号称九幽鬼王。既然他在白昼出动,事态定不寻常。”柴哲从容地答,脚下加快。
九幽鬼王由于相貌奇丑,不喜以面貌示人,因此白天极少露面,夜属于他,他属于夜。他带着四个人,专拣偏僻处的荒野而行。不久,前面出现了连绵的山野。
柴哲向闵子建低声道:“山侧有一座乱葬冈,有一个叫紫袍魔君的人在此盘据,可能是许老前辈发现了他们的巢穴,因此带咱们前来看看,看他们到底有何打算。”
子建剑眉深锁,迟疑地说:“紫袍魔君这个人,听说在江湖道上颇有名气,他怎么也来了?”
“他……兄弟对他这个人还不熟悉,他确是来了。”柴哲沉静地说。本来,他想将昨晚与紫袍魔君会面时所发生的事说出,但临时又变卦忍住了。
从树梢上空,可以看到一别亭了。前面的九幽鬼王回身挥手示意,要众人小心附近的动静,脚下放缓,藉草木掩身,徐徐接近一别亭。
九幽鬼王对附近的地势似乎十分熟悉,向左绕走,不久,钻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小心翼翼地向前伛偻而行。
五个人在灌木丛的前缘伏下,透过草梢向前注视。十七八丈外,正是乱葬冈的人口,一别亭就在前面不远。
一别亭中共有八个人,或坐或立不住低声交谈。所有的人皆穿劲装带兵刃,似有所待。
九幽鬼王向柴哲低声道:“这里是前来劫金的群雄聚会处,出面召集的人,是鄱阳三水寇之一的混江虎鲨邹南康,他要在此地决定得主谁属,将有一场可怕的恶斗,咱们走着瞧。”
柴哲一怔说:“混江虎鲨,他不是在沙头河召集群雄么?”
“你听谁说的?”九幽鬼王问。
柴哲的目光移向闵子建,子建泰然地说:“晚辈一位朋友说的,未知确否。”
“你是谁?”
“晚辈姓闵,名子建,草字宏毅。”
“那个女人是谁?”九幽见王指着子康问,鬼眼中光华慑人,接着问:“她为何要女扮男装?”
问子康满脸通红,笑指云笙姑娘说:“老前辈是不是也问她?”
“老夫不用问她,昨晚老夫已见过她了。”
“她是舍妹子康。”子建赶忙接口打开僵局。
“你们出道多久了?”九幽鬼王接着问。
“有两三年了。”子建坦然地答。
“何道?何源?”
“老前辈不是问得太多了么?晚辈是中平兄的朋友,这样盘问是不是有点……”
“目下湖口地区,情势极为混乱,敌友不明,利害冲突,不得不小心。老夫这人疑心忒大,很少相信别人。”
“老前辈难道也不信任中平兄?”
“他?又当别论。”
“不管老前辈是否信任晚辈兄妹,请记住,晚辈是站在中平兄这一边的。”
九幽鬼王冷冷一笑说:“但愿如此,咱们走着瞧。目下时辰已到,予会的人该来了,等会儿少不了有所举动,希望你们记住,你们是站在柴哥儿一边的。”
“不劳关照,晚辈不会忘记的。”
一别亭附近,陆续从乱葬冈的西北角到了几批人,首先到场的是紫袍魔君,他只带了三名黑衣同伴。
在一别亭中等候的八个人,由一名短小精悍的大汉率领着大步迎出,向紫袍魔君行礼道:“曲兄的大驾首先到达,兄弟感到万分光彩,多谢曲兄捧场,定会为本次大会生色不少。”
“哪里哪里?邹舵主传下约会口信,兄弟岂敢不来?本来,兄弟到达责地时,本想专诚拜望舵主的虎驾,无如舵主行踪隐秘,主舵飘忽无定,因此无法往拜,尚祈舵主海涵。”
混江虎鲨呵呵笑说:“好说好说,兄弟岂敢托大,劳驾曲兄拜会?呵呵!听说曲兄曾经嘱托鄱阳蛟潘舵主,伺机掀掉兄弟的主舵,要赶兄弟的弟兄退出鄱阳湖,当然更希望将兄弟碎尸喂鱼鳖。可惜潘舵主的实力,与兄弟相较,仍嫌单薄了些,不然他早该成功了。哈哈!有朋友来了,恕兄弟失陪,有瑕咱们多亲近亲近。”
混江虎鲨说完,告罪离开迎接另一批前来应约的人,紫袍魔君竟然脸不变色,显得若无其事,仅呵呵一笑而已。
先后共到了八批人,混江虎鲨利用亭前的乱坟堆作为聚会场所,九拨人各占一方,人数约有八十人左右。
八批应约的群雄中,有南荒八魔和滇池三怪在内。其他的人,柴哲一个也不认识。
混江虎鲨见不再有人前来,方向手下挥手示意。两名大汉从亭中搬出两个包裹,一个酒坛,一个大瓷鼎钵,一筐碗。包裹内装的是香纸蜡烛等物。一应俱全。
大汉将物品分别陈列在一座荒坟前的祭台上,点起了香烛,鼎钵上搁了一把锋利的匕 首。
一切准备停当,混江虎鲨站在坟头前,向四周行罗圈揖礼,清了清喉咙说:“兄弟在宜亭湖建舵迄今,已有二十余年岁月,无德无能,以致迄今仍然困居一隅,但总算粗具规模,能维持目下的局面,还不至于令朋友们失望,今天在此应约聚会的人,冲兄弟薄面,如期予会,兄弟深感光荣。诸位皆是为了五万两黄金和三宝而来,兄弟未能尽地主之谊,深感歉疚,诸位尚请海涵。”
他再次抱拳行礼,淡淡一笑又道:“俗语说: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兄弟的胃口不大,无意独吞这笔横财,但却不能坐视各路英雄朋友,在兄弟的地盘内自相残杀。运金船尚未到达,而这几天来,湖中已多次发现了朋友们的尸体,似非咱们江湖人之福。因此,兄弟不得不出面与诸位调解,请诸位前来协商,希能彼此破除成见,开诚布公,携手合作。目下负责保护运金船的人,有大名鼎鼎的少林门人中州三剑客,以及伊王府的二十余名艺臻化境的高手,实力极为雄厚。
而不甘心的严贼爪牙,以海贼罗龙文为首,率领了百余名水陆高手,已于昨晚赶到,他们预定在运金船驶抵鄱阳之前,将这批金宝夺回,实力之雄厚,不在伊王府之下。所以咱们如不衷诚合作,妄图以一己之力劫夺这批金宝,不啻以卵击石。火中取栗,智者不为。兄弟今天请诸位前来,希望参与的人献血为盟,携手合作,然后按成数公平分配这批财物,策划下手的时地,分配下手与策应的人手等等。运金船晚间即可到达,时机急迫,要准备的事尚多,咱们必需争取时效,以免临时慌乱,措手不及。再就是兄弟先申明,水陆两途皆需好好安排,不谙水性的人,务请言明。船概由兄弟供给,如需自行控舟,也请在会中提出。加盟后,咱们再公举水陆两路的主事人。诸位如果同意,咱们便可立即进行献血为盟的首要大事。”
东北角的九名青衣人中,站起一个年约半百的大汉,高叫道:“且慢,邹舵主,在重要大事未决定前,冒昧地献血加盟,未免有点操之过急。”
“张兄之意,又待如何?所指的大事,究何所指?”混江虎鲨问。
张兄挪了挪腰带,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说:“兄弟认为,算起来三方人马皆实力相当,咱们决定如何下手,应在会前提出。”
“在会中协商,岂不更好?”
“不见得。”
“张兄之意……”
“譬如说,咱们如果决定在严贼的爪牙手中黑吃黑,兄弟便宁可退出。”
“其故安在?”
“严贼的爪牙中,兄弟有两位好朋友在内。钱财事小,道义为先,兄弟不能不顾道义,是么?”
“这是说,如果咱们从严贼的爪牙手中幼夺,张兄便不打算参与了?”
“正是此意。”
“张兄是否打算退出。”
“兄弟又不甘放手。”
“那……”
“兄弟打算从伊王的爪牙手中接收。”
东南角也站起一个大汉,叫道:“咱们当然要抢先一步弄到手,岂能让严贼的爪牙捷足先登?”
紫袍魔君站起说:“这些都是小枝节,不值得重视。咱们志在运金船,不管在任何一方手中,只要进入咱们的埋伏区,速战速决带了就走。人多嘴杂意见纷坛,说多了徒乱人意,任何事也谈不出结果来的。愚意认为,咱们对黄金宝物志在必得,其他的事实在没有提出来耽搁宝贵时光的必要。”
南荒八魔中的百毒瘴魔站起大叫道:“谈,谈个屁!谈到运金船都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之后,咱们恐怕仍然谈不出任何结果来。干就干,不干就拉倒。参加的加盟,不参加的走开。”
“阁下之意……”紫袍魔君问。
“咱们南荒八魔参加。”
“阁下能作得了主?”
毒蛊魔娘轻摇着鸠首杖,站起说:“老身是代表,八魔任何一人的意见,也就是咱们全体的意见。”
混江虎鲨立即当机立断,打铁趁热高叫道:“不管怎样,咱们总算有一件事是心意相同的,那就是这批金宝必须到手。人多嘴杂,徒乱人意,咱们共有九个不同地区的人马,愿参加的,请各派一位代表到祭台来献血为盟。”
蓦地,九幽鬼王五个人钻出树丛,急掠而来。
所有的人皆向他们注视,各怀戒心。
混江虎鲨一怔,举手一挥,手下七名大汉左右一分,手按兵刃列阵戒备。
“哪一条路上的朋友?”混江虎鲨沉喝。
“道上同源。”九幽鬼王一面跃进。一面怪叫。
“九幽鬼王!咦!”有人叫。
混江虎鲨哈哈一笑,抱拳为礼说:“原来是琮老,欢迎参加。”
九幽鬼王在外围止步,桀桀怪笑道:“许某来得鲁莽,不请自来,不来则已……”
“来则有利于我等一群亡命,哈哈!是么?”
“正相反,来则有百害而无一利。”
混江虎鲨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那么,阁下是捣乱而来了?”
九幽鬼王支杖大笑说道:“那倒未必,舵主言重了,呵呵!”
“请问有何见教?”
“如果条件好,许某参加,不好,拍腿就走。”
“参加,邹某无任欢迎,不参与,邹某亦不勉强。”
“这倒是持平之论。”
“许老有何条件?”
“先请教,诸位可知一僧一道一庄的人也意在劫宝么?”
“一僧志在中州三剑客,双方结算宿怨。王剑客不离燕南,有少林众高僧撑腰,一僧虽号称天下无敌,到底不敢和少林众多高手名宿翻脸,因此风闻三剑客远离中州,特地赶来结算旧恨宿怨。”
“一僧专做大买卖,决非纯粹为中州三剑客而来。”柴哲高声接口。
“老弟贵姓?怎知一僧也是因金宝而来?”
“小可胜柴,名中平。对一僧的猜测,仅从其为人行事方面臆度而已。”
“当然咱们也不得不防范他插手破坏。”
“为何不请他参加。”
“他不但拒绝,而且更将兄弟派去送信的人捧走。”
“哦!原来如此。”柴哲打退堂鼓,不再多说。
“至于一道。”混江虎鲨接着说:“他自命是侠义英雄,世外高人,不屑与咱们这些贪夫俗子争名夺利,来意不明。”
“无为居士解庄主呢?”九幽鬼王问。
“这位万翠山庄主胃口太大,他要独吞,拒绝与任何人合作。”
“舵主打算如何对付他?”
“不用对付,他的人全是旱鸭子,水上买卖,他只有干瞪眼的份。”
“他会在陆地上等你们。”
“他在东岸等,咱们往西岸靠,让他等好了。”
“看来你们已有万全准备……”
“理所当然。琮老是否参加。”
“许某尚难以决定,我这位小朋友他还有意见。”
“他有意见?”混江虎鲨讶然问。
柴哲淡淡一笑说:“刚才那位张兄的意见,值得重视,因此小可不揣冒昧,也认为这是极端重要的大事,决定向何方下手,决不可忽视。”
一个虬须大汉倏然站起,怒叫道:“你这厮乳臭未干,哪有你说话表示意见的余地?”
“赵兄请勿冲动,看他有何高见。”另一名面目阴沉的人摇手叫。
“不准他胡说八道。”北面一个鹰鼻大汉叫。
柴哲泰然一笑道:“看来,这儿全是些成不了大事的乌合之众。”
紫袍魔君怪眼彪圆,大喝道:“小子,你想激起众怒,自寻死路么?你最好快滚!”
柴哲脸色一沉,冷笑道:“在下不忍心看你们自寻死路,所以好意前来提醒你们,你们不领情,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阁下,你心中有鬼,所以想先发制人,怕在下将昨天此地所发生的事说出,是么?”
紫袍魔君大怒,一声怒啸,撩起袍袂急步冲来。
九幽鬼王正待迎上,柴哲却低声说:“老前辈且让他来,小可要……”
“这时毙了他,岂不可惜?”九幽鬼王也低声问。
“小可自有打算。”
“你接得下?”
“大概可以。”
紫袍魔君到了,盛怒之下,不顾一切劈面就是一袖振出,罡风乍起,劲气袭人,这一袖看来并无特殊之处,但却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暗劲足以裂石开碑,锐不可当,霸道绝伦,他要出其不意突下毒手。
岂知柴哲早有提防,直等到潜劲行将及体,方身形略扭,避实攻虚接招反袭,身动手动,右掌一带,将袭来的凶猛潜劲引偏,左足踏进,左掌已经攻出,劈向紫袍魔君的右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