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影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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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第3章 (1)

望京搂是颇有名气的酒楼,楼上设有雅座,拉上屏风,可容女眷就席。

她们不是见不得人的弱女,上酒楼百无禁忌。取下风帽,发髻用网巾罩住,如不留心,便不易发现她们是女人。

而且她们也不在乎,女人美丽的面庞,以及说话的女性嗓音,处处表现出她们女人的身份,不需掩饰。

酒客甚多,楼上酒菜香扑鼻,寒气不再凛冽,人声嘈杂。

相连的雅座甚少使用屏风隔开,可看清附近食座的酒客面孔,听得到邻座酒客的高谈阔论。

三女的酒菜上桌,菜肴丰盛。有两壶烫热了的新丰酒,敬过酒开始叙说旧话新题。

“我不知道你在济南建了一座彩云园,你说丢掉了是甚么意思?”江右龙女忍不住重拾话题:“凭你彩云仙子的名头,与惊世的神术,守不住自己的家园?”

“有些事,是不能凭名头法术便可解决的。”彩云仙子叹息着说:“你大概对风虹剑客晁永泰不陌生,这一代的江湖十剑之一。”

“哦!那个人如玉剑如虹的风流剑客,我不但不陌生,而且曾有一面之缘,一个口蜜腹剑的花花太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你提他……”

“我和他在江湖结伴半载有余,鬼迷心窍带他回彩云园,打算结束双宿双飞的飘萍岁月,享受田园家室的快乐时光。岂知不足百日,他就引诱我那位情窦初开的师妹成奸,郎心狼心,在酒中下毒要将我置于死地。结果,我在毒发的前片刻发现征兆,封住经脉潜下荷花池逃命。

池通大明湖,所以逃脱魔掌。受了三天三夜苦,才把毒物排出。我本来打算回去找他们算帐,最后不得不一走了之,重新在江湖浪迹,想起来真不甘心。”

“你貌美如花,心硬如铁,江湖朋友众所周知,为何不回去找他们算帐?”江右龙女大感诧异。

“我那位师妹,是家先师的独生爱女。家先师逝世弥留时,亲自把师妹的手交到我手中,要我答应教养师妹。我答应了,师父才撒手西归。你想,我能怎样?”

“这……”

“罢了,不谈我的事。”彩云仙子撇开话题:“你从江西来?有何贵干?”

“乘朋友的船到南京,玩了几天。前天才来镇江,打算玩够了再渡江至扬州,找朋友盘桓一段时日,或者前往京都见见世面。你和田大姐怎么走在一起的?似乎你们有了麻烦,一定有仇敌需要对付,用得着我帮忙吗?”

“我的人手够,也不需对付仇敌。你对镇江地头熟不熟?”彩云仙子其实意在求助。

“不熟。”江右龙女毫无机心:“在南京还有几个朋友,镇江我以前仅途经此地并没羁留,连本地有何人物,也毫无所知。”

“那就算了,我的确想请你引见本地的朋友,替我留意当地的情势。人地生疏,办事倍感吃力,缚手缚脚,天时地利人和如能三得,办起事来必定事半功倍。”

“你说你的人手够。”江右龙女眼中有疑云:“据我所知,你在江湖遨游,很少与朋友结伴,怎会说人手够?所以看到你和田大姐联手的情形,深感诧异。田大姐在江湖遨游十余年,也没听说她曾与人结伴呢!你们……”

“我们与一些同道,正在筹组一个组织。”毒蛊田七姑说:“同道都是声威动江湖的高手名宿,人手与财力皆十分充裕。本来打算过了年就向外亮旗号,岂知出了些意外,引起某些对头的注意。再加上建山门的处所,取得时不怎么顺利,因此不得不将开山的事延后,这期间处理一些防患于未然的事务。”

“哦!组帮结会?”江右龙女大感意外:“两位都是独来独往,遨游天下逍遥自在的名女人,一旦有了组织,你们习惯吗?你们的理想与生活目标,岂不背道而驰必须放弃?”

“组帮结会,目下时兴得很,像雨后的春笋,京都附近就有一二十个组织。众志成城,有组织才有力量,这与我们的理想与抱负并不冲突,对生活目标更为提高增进呢!”毒蛊田七姑得意地眉飞色舞:“以往在江湖逍遥,有朋友也有仇家,一个人对付仇家不是易事,两个人或更多的人对付仇家,那就容易多了。求名求利,也少花数倍精力。”

“咦!”彩云仙子讶然轻呼,指指正向右邻空着的食桌接近的人打手势示意。

共有五个男女,由店伙引领就桌。两桌中间隔着走道,灯光并不怎么明亮,但已可看清面貌。

领先的人,正是江南浪子梁宏,像是请客的主人,穿一袭青袍,还真有几分爷字号人物的气概。

后跟的人是绝剑公子,其次是那位神色端庄面庞秀丽的年轻少女,两位中年人断后。客套一番就座,气氛肃穆颇不寻常,不像宴客,却像摆鸿门宴。

彩云仙子三女,都不认识江南浪子。

江右龙女对这五个人不算陌生。彩云仙子与田七姑,却认识绝剑公子四个凌云庄的男女。

跟踪了一段时日,当然认识啦!

三女的目光,几乎大多时间,停留在江南浪子身上,其次才是绝剑公子。

绝剑公子英俊魁梧,英气勃勃,但所流露的不可一世神韵,令人心慑不敢领教。

江南浪子同样英伟,却多了几分成熟气质,欠缺英气流露,脸上有飘忽随和的神彩,不像绝剑公子那样英气迫人。

两人站在一起,一强一弱神态相当明显。但在气质上,却有绅仕与打手的不调和现象流露。

三个女人都是江湖英雌,具有与绝剑公子相同的气质,可能司空见惯,或者心理上怀有敌对的成见,并不怎么特别留意,反而被江南浪子的神态所吸引,很可能产生好奇的念头。

江右龙女脸上的神情,明显流露出心中的疑问和兴趣:这是甚么人?

气氛不寻常,当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三个女人几乎心意相通,互打眼色表示留心变化,不时低声交换意见,凝神倾听那些人的谈话内容。

酒菜还没上桌,略加寒暄,梁宏便从怀中,取出两张纸在桌上摊开。

“邀请诸位前来相见,十分冒昧。”梁宏态度诚恳,脸上一团和气向众人说:“这里是酒楼,算是大庭广众的地方,表示我所要表达的事,可以公诸大众无所隐讳。我在下湖村获得东主传来的信息,便急返府城。在府衙我还有几个朋友,他们肯担风险帮忙。这一张是调出的已缴销存档路引,我往来京都的行踪一清二楚,有穿州过府渡关越隘的验章戳记,这是假不了的。另一张是我凭记忆所列的行程期日,各地落店的店栈时间。我与诸位素昧平生,实在不明白诸位为何要查我的根底行踪。在镇江我小有名气,不是江湖人,不从事江湖行业,身世职业清清白白,实在对诸位的调查感到困惑,也心中懔懔。诸位过目之后,有何疑问请即提出,我会让你们获得满意的答覆。”

两张纸颜色厚薄不同,往绝剑公子面前推送。话说得理直气壮,合作的诚意溢于言表。

在大庭广众间相见,明白表示慑于对方的声威,怕出意外,必要时,全楼的酒客皆可作证,弱者采取的自保、心态无可非议。

“这些东西,各地都有专门伪造贩卖的人,只要熟悉门路,买一百张也轻而易举。”绝剑公子拒绝过目,将纸推回冷冷一笑。

“夏侯公子,你连看一眼也不屑为,一开口就表明不信任官方所发的凭证,可知阁下早有成见,不用看便认为是伪造的了。”梁宏心中冒烟,口气不再委婉,但脸上的神情仍保持温和冷静:“好吧!我听你的,我会平心静气接受你们盘诘或审问,尽量回答你们的问题。”

他毕竟年轻,廿三四岁血气方刚,虽然有七八年处世的经验和历练,智慧与见识逐渐圆熟,所受到的磨练也逐渐改变性情。但仍嫌不够,野性仍然潜伏,受到不平的刺激,隐然要爆发潜伏的野性。

美丽的年轻少女瞪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些外柔内刚的话不以为然,因而产生反感。

“你绰号叫江南浪子。”绝剑也怒形于色,问的语气冷森森。

“没错,我不喜欢固定的工作。本地的人,有绰号浑号的人并不少,称浪子也有好几十个,我只是其中之一,叫浪子不伤大雅。”

“你混出相当局面。”绝剑公子不理会他的回答。

“你没调查仔细?本城的人,都知道我孤家寡人,兼了好几份杂务工作,连一个知己也没有,那配拥有爪牙称豪道霸?”话是向绝剑公子说的,最后一句,目光却落在两位中年人身上一扫而过。

这两个中年人,是不是凌云庄的爪牙?

是不是个狐假虎威的豪霸?

他这一瞥饱含深意的目光,委实让心中有鬼的人不自在,两个中年人立即脸色一变。

年轻少女美丽冷肃的面庞,也冷现怒意,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皇面孔,美感消失了几分。

“你的武功很了得。”绝剑公子又另用话题套。

“我不知道甚么叫武功,只听说武艺。”梁宏的话有调侃味:“我曾经参加官方的教头考试,做了两三年民壮教头。在武艺上,教刀枪弓马戈矛拳棒;在战阵上,教进退止坐跪的战斗变化,兵伍的协同,与各种兵刃的配合运用。不论攻防,必须战斗至死。比方说,跪,这是攻击顿挫,号令采取守势的紧急战斗阵式,每个兵跪下一腿,每种长短兵刃必须在阵列位置,形成斜立的刀山枪林,抵挡潮水似的涌到强敌。一旦稳住阵势,获得挺进的号令,每个兵必须以跪姿向前挺进,绝不容许有人站起来逞能前冲。能以跪姿冲杀挺进百步,护膝不损右脚不伤,就算武艺高强了。诸位想必武艺高强了得,在家乡也必定名列民壮,你们能用跪姿搏杀挺进百步,仍然精力旺盛吗?”

他有点夸大其词,从守势转移攻势时,以跪姿冲杀的距离,很少有超过百步的,那会把人累死。

通常能转移攻势,敌方的攻击必定受挫了,因此冲杀四五十步,便得改用正常的列队进攻,也就是敲起第四通战鼓的时候了。

跪着战斗,被击中的目标小,攻击站立冲来的敌人,可以利用地面支撑长矛与戈柄,增加杀伤力,对付人潮极为有效,贯穿尸体顶着尸体前进的场面,在战场相当常见,体力不佳的兵,是无法胜任的。

跪一腿前进,护膝因精力不继而拖着一步一顿,会加速磨损,拖进三五十步便坏了,膝盖肯定会遭殃。

因为军令如山,在信号没改变之前,采坐姿或跪姿时战斗,任何人站起,便是所谓乱令(不遵号令),会受军法处治的,事后很可能斩立决,或者就地阵前处决。

所以,膝盖破了仍得前进,利用左脚一步步拖进,半途可能被冲入的敌兵杀死。

不论正式的卫军或民壮,训练时最怕操练跪姿前进。

因此自永乐朝以后,官兵们阳奉阴违,能一年训练两次的军队,已找不出三卫五卫了。

各地的民壮,也早已不再操练这种痛苦的战技。

他曾在下湖村任教两年,难怪下湖村的民壮,连获三年大阅总冠军,大概把下湖村的人整得相当痛苦,才有如此成就。当然啦!训练时不可能要求前进百步。

挥舞着长有丈二的长兵刃,急进百步,每一步的距离是六尺,跪下一腿每一次挪动的距离,能及两尺已经不错了,真需要超凡入圣的精力。

因此官兵的训练要求,通常以廿步(一百廿尺为限)。熟练的人,甚至可以跳跃前进。

用立跪式跳跃,所耗的精力,比站立跳跃多三五倍。

“敝地的民壮,不训练这种战技阵势。”绝剑公子脸一红,恼羞成怒:“你能吗?”

“我如果不能,敢要求别人能吗?”梁宏淡淡一笑:“听你说了许多话,迄今为止,我还弄不清你到底要说些甚么,听不懂你话中的含义,可不可以简单明了告诉我?

“你的武艺很了得,你那些同伴,可能比你还高明,他们是些甚么人呀?”绝剑公子一直就很少直接回答他的回题。

“同行的三位同伴,都不会武艺,他们侨寓镇江,没参加本城的民壮编组。因此那天晚上杀声一起,就躲在床底念神灵庇佑。你们已派人分别找他们,盘问半个时辰以上,应该知道他们胆小如鼠呀!”

“我是指你那些白衣同伴。”

“我这才明白了。”梁宏脸色一变,不怒而威:“原来你把我看成那些匪徒的同党,而且已认定我是杀人抢劫的匪徒之一。你找错人了,阁下,赶快另找线索,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好吗?”

美丽少女突然一拍食桌,哼了一声。

“你不要妄想否认你的罪行。”少女挺身站起杏眼睁圆:“同院的客房,都有人死伤,唯独你们的两间,连门窗都是完整的。做内应的匪徒人数约四五名,你们四个人可能全部出动了。我们有人在扬州深入调查,已有眉目。你愿意跟我们到扬州接受调查吗?”

“老天爷!在这位小姐口中,我已经落实罪行了,我还敢随你们到扬州接受调查?”梁宏有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位少女已经咬定他是匪徒啦!强者的面孔令人心中凛凛:“我郑重申明,我仅是平常的旅客,不幸投宿在有是非的客店,侥幸逃脱灾难,再也不敢提起这件可怕的经历。你们另找线索追查吧!不要在我这无辜者身上浪费时间,我们这些正当商贾,再也经不起这种生死风浪。近期内我仍在杭州会馆办事,等你们查出我是匪徒的确证,再来找我好吗?”

虽然心里感到不快,甚至气愤,但神色反而泰然,话也说得诚恳不带愤懑。

天下间任何一个为非作歹的人,都不会在证据确凿呈现之前承认罪行。

尤其在强者的心目中,被认定是罪犯时,任何分辩的话,都是掩饰罪行的巧辩,不足取信,不能接受,必须用自己的方法和手段,逼出所想要的供词来。

想要的供词,而非真实的供词。

“你知道你是非去不可的,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