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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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欲望并非痛苦,是一个人青春的内在标志(3)

五天之后,海明威已写满了第六个笔记本,开始写第七个。他已经写完描写斗牛节盛况的章节。而海明威凝视着他写的那部长篇小说的最后那个句子,“这个想法不错吧?”最后他补写上一行字:“全书完。一九二五年九月二十一日于巴黎。”

6.笔记本里的七句独白

对于一个人来说,最能付诸热情和唤起共鸣的事情,莫过于做自己喜欢的事,无论多么沉默寡言的人,谈到自己的兴趣也会侃侃而谈,无论多怯懦的人,在维护自己所钟爱的事物时,立场也会无比坚定。无论什么经历,好的,坏的,似乎都可以成为精神上的动力,产生绵延不断的深远影响。比如,那七句独白。

在海明威什么都计划好,却什么都做不成时,他决定带着他那部长篇小说的稿子,一个人到查特雷斯去做一次短途旅行。并且在此期间定了书名《垮掉的一代》,这是最大的收获。

在这期间,他收到朵芙给他的一封短信。这使他回忆起了他与朵芙的点点滴滴,想到了经信里的七句话:

1.你必须认真说明事情的真相。

2.你似乎同时与十几个男人相好,但谁也不知道你究竟爱哪一个。

3.我们可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你会伤害别人的心的。我们都是信奉上帝的人。

4.我必须得到我需要的东西,但是我从你那里得不到它。所以我准备要别的东西。

5.我从来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6.我看见你,可我受不了眼前所见到的情景。多么丢脸呀!我们要上去,他却不让,把我们压下来。

7.到底是什么使你那么开心?几天前究竟是什么使你那么得意?

重新回忆这七句话,想到他与朵芙之间的关系,海明威别有感触。这更给了海明威创作的灵感。正是朵芙其人和她的欲望强调了主题——欺骗和出卖。

海明威认为,这是有意或下意识的东西。近几个月来他只写了两个短篇小说,都是围绕着欺骗和出卖这个中心。一篇叫《十个印地安人》。另一个故事《五万美元》是根据一九二二年六月二十六日纽约竞技场举行的次重量级拳击冠军赛情况写成的。后者得到了费兹吉雷德的大加赞赏。

海明威喜欢画。为了一幅《农庄风光》,海明威不惜赌博一把,到最后哪怕急忙地四处张罗借钱、买下后用车子拖回家也感到开心和满足。而那幅画的作者,那位个子矮小,黑皮肤名叫佐安米罗的西班牙人,也为自己的画有幸落到珍惜艺术品的人手里感到非常满意。

正当海明威开始动手写这本书的时候,哈德莉和波比都得了重感冒。他虚构了一则寓言,说明春分这个时节对住在密执安派托斯基两个人的生活受了什么影响。在他确定这个名称时,屠格涅夫的小说《春潮》起决定性作用。而菲尔丁的《汤姆琼斯》却在内容上起着座右铭的作用。这说明一切真正滑稽的东西都是靠模仿得来的。海明威模仿写作滑稽作品主要是受安德逊最近写的小说《忧郁的笑声》所影响。这部小说的确克尽嘲笑讥讽之能事。

海明威除了喜得一幅好画之外,另一件使他高兴的事是十月份正式出版了他的短篇小说《我们的时代》。诸多人给了赞扬性的评价,当然也不乏反对意见,并且有人拿他的写作和谢乌相比较,他对于这种不恰当的比较,感到讨厌。于是在十一月,开始筹备写讽刺性的故事,免得被拿去和安德森比较。

他前不久去探望费兹吉拉德。看见他正在壁炉旁边烤火,竟然把大衣丢到火炉里当柴烧。费兹吉拉德的确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半夜以后来找过海明威。当时费兹吉拉德喝得醉醺醺的,海明威马上送他回家。十一月三十日他给海明威写了一封短信,对他前两天的行为表示歉意。信中写道:“星期六上午闯入你家的那个可怜的家伙不是我,是一个各叫约翰斯顿人,人们总是把他错当作我,这真是奇事。”

写书的过程经历了一些曲折,他人对《我们的时代》和这本讽刺书的理解也各有不同。而最后书的出版更是引发了各方的不同见解之间的碰撞,而其他人如多斯甚至哈德莉都不认为出版这本书是一个好的做法。然而一切都阻止不了海明威对于创作的执着,真正赞成海明威写《激流》的人是个子矮小的波林普菲弗,当别人为海明威写这类嘲讽别人的书而感到惋惜时,波尼却乐得哈哈大笑,说,海明威干得不错,并且鼓励他立即把书寄给里乌怀特看。

对于自己的作品,海明威很自信,他对霍拉斯说,他听到人们的各种议论和批评,哀叹美国缺高水平的讽刺作家。假如霍拉斯读了《激流》一书之后,他完全可以要批评家们停止叫喊。

至于《我们的时代》,海明威的父亲给了中肯的意见,认为那本书的内容还缺少奋发精神。他在写给他儿子的信中说道:

“相信在你未来的作品中,能看到你描写更多的人物和他们不同的性格。在这书里,你已经向读者指示人的残酷品性一面。今后你应多描写人的欢乐,振奋精神以及乐观向上的性格。这是十分重要的,上帝要求我们每个人尽力而为。我每天都想到你,为你祷告,我亲爱的儿子。”

对于海明威来说,没有什么比创作更能激发他的热情,没有什么比对他的批评更能激发他的斗志。人若是能坚持维护自己喜爱的事物,不仅仅是执着,更是勇气。

5.阿尔卑斯山遇见雪崩

许多人一生都碰不到几次惊心动魄的故事,平平淡淡地终了一生。海明威虽然才三十来岁,但人生的经历曲折繁复,上过战场,见过死神,勇斗蛮牛,光荣负伤,这次又遇到了几十年难遇的雪崩,跌宕起伏。

这年冬天,海明威夫妇回到斯奇伦斯,天气晴朗,望不到一片云彩,强烈的紫外线晒得人皮肤发疼,积雪足足两尺来厚。山间的积雪让山谷的轮廓显得异常清晰。几天前,海明威患了感冒,但他依然不知道休息,还给新结识的朋友们朗读《春潮》的全书,现在嗓子已经发展成严重的咽炎,几乎说不出话了。

他只能躺在床上,下咽口水的疼痛让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更别提正常的进食了,这段时间海明威面容憔悴,瘦得可怕,眼窝布满了血丝。

身体如此憔悴,海明威还是有时写写信或读点书,他主要读托马斯马恩和屠格涅夫的作品,如《巴登布鲁克》和《父与子》。他认为这样的书比H·L·梅肯的《白发男童作家》和幸克莱路易斯的成名之作《美国的严酷现实》要好得多。

海明威的这种观点使哈德莉感到惊讶。她后来回忆起当时海明威是如何全神贯注阅读小说《大街》的。除了阅读马恩和屠格涅夫的作品外,海明威的书包里还放着毛姆的《人类的束缚》、康纳德的《潮流之中》以及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等。这些书籍去年夏天旅行西班牙时,他一直带在身边。

赫尔华尔德兰特请了一位滑雪老师,一个擅长滑雪的德国姑娘,身材健硕美丽。她不建议现在上山滑雪,危险性极大,即使已经是十二月了,但雪崩还是频繁发生,第一次碰上雪崩,死人最多的是在阿尔贝格莱奇山区,一队德国滑雪者遇难。他们不听劝告私自上山,后来整个斜坡的积雪突然崩塌,象排空巨浪从他们头顶压了下去。全部被埋在里面。后来挖救出十三个人,其中九人已断了气。

海明威渐渐恢复了元气,同时也渐渐恢复了他喜爱的文娱活动,他经常在社交场合和人探讨小说主题的重要性问题。他认为战争是最好的主题,因为战阵蕴含的内涵极多,瞬息万变,金钱,地位,谋杀,贪婪,人性,死亡无不囊括。

他那部要花整个冬天修改的小说《太阳也升起来了》所触及的主题,除了上述第二项和最后一项外,其它概未涉及。但他对这本书却寄予很大的希望。

凯蒂康涅尔回到了巴黎,一天在路上偶遇波林,从波林口中得知她准备同海明威夫妇一起去奥地利过圣诞节,还说道海明威要教她滑雪,这简直让凯蒂极为震惊。她还隐约记得波林以前认为海明威是个好吃懒做的浪荡鬼,如今女人的第六感让她肯定,她爱上他了。

海明威其实也有同感,他对此也非常无奈,事态的进展使他心里渐渐明白起来了。后来他是这样描述的:

一个未婚的青年女子一时成为另一个已婚的青年女子的好朋友,并且同那对夫妇住在一起。后来人不知鬼不觉地,她单纯而善良地情愿同那个有妇之夫结婚。这个丈夫后来成为作家,工作繁重,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写作,很少有时间陪他的妻子玩。这样的生活、工作安排自有优点的。当这位丈夫每天工作完毕,就有两位漂亮的女子在等着他。其中一个是新来的,还不那么熟悉。有时凑巧两个女人都在场,再加上他们的孩子,一共三个人。

开头,还搞得很欢,很有情趣,而且持续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世上一切邪恶的东西都是从天真纯朴开始的。人们一天天这样过下去,并已习以为常,无忧无虑。人们撒谎,痛恨生活,生活把你毁灭,危险的因素一天天在增加,这时你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战争之中。

三月份,多斯巴索斯和墨菲夫妇去采访海明威。他们只在巴黎停留一个星期,海明威带他们去滑雪,他们非常喜欢这样的娱乐方式。菲夫妇要求海明威读几章他的新作《太阳也升起来了》给他们听。海明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听完后他们大加赞扬。海明威心里乐滋滋地,觉得世上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使他感到比这个更愉快的了。

那段时间里,海明威脑海中总是盘旋着命运,死亡,欺骗这些深奥的概念,常常折磨得他心情错乱,夜不能寐。他急于想快点完成《太阳也升起来了》这部小说,他说他自己每当心情抑郁的时候,就会想到死亡,想到用各种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觉得除了吞食安眠药睡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跳海了,不留下任何痕迹,也不给家人带来负担,甚至还可能受到称赞。

一天晚上,他和格拉斯一起谈论死亡的问题,来人俩人谈到雪崩,他希望人可以在急速滑雪的过程中突然停止心跳,这样还有些浪漫主义色彩,他们聊着千奇百怪的雪崩遇难的场景。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海明威在后来的回忆中写道,“我已经成为雪崩的好朋友了。我了解到有各种各样的雪崩。而且知道,怎样才能避开雪崩,或一旦碰上雪崩,怎样对付。那一年,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雪崩的时期写出来的。”

《太阳也升起来了》的最后五章终于改完了,手头的工作暂告一段落。雪崩期已经过了,但他内心的苦闷远没有结束,海明威心里可能在不断得血崩,在波林和哈德莉两个女人之间,他无法割舍,无法作出最终的决定,彷徨地向前走着。

7.左右拉扯的爱恋

女人的感觉向来准确,在感情的世界里,她们总显得比男人细腻,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有风吹草动,最先感知到的永远是女人。

春天终于来了,罗尔山谷里的树木发出了新芽,吉尼和波林普菲弗邀哈德莉乘坐吉尼的汽车到古堡之乡去旅行。她们每天住在上流的旅馆,晚餐极为丰富,中世纪古堡式的建筑以及花园是哈德莉从未见过的,所以兴致勃勃。

波林一路上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哈德莉的注意,她总是突然连珠炮似得跟你谈话,接着就沉默不语起来,你要突然打扰她,波林会对你恶语相加。虽然吉尼站出来圆场,但哈德莉心中疑虑始终未消。

一天,她直截了当地问吉尼,海明威有没有同波林有不正常的关系,吉尼只回答了他俩都挺要好。哈德莉再也不问了,她都明白了,只是游玩的热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这回该她沉默寡言了。

五月的巴黎阴暗潮湿,哈德莉一直在和感冒搏斗,不停的咳嗽让她患上了咽炎,加之阴霾的心情,病也越发沉重,一天夜里,哈德莉突然对海明威说其实他和波林完全有理由相爱。厄内斯特怪她不应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这也意味着他俩最后的联系给掐断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家门,哈德莉则拖着病躯,暗自流泪。

悲愤的心情总能激发人的灵感和创作欲。五月初,他就写完了一个短篇故事《阿尔卑斯山牧歌》,描写离斯奇伦斯东边很远一个叫巴兹南塔耳地方上的一个农民奥尔兹。海明威把这篇故事的稿子邮寄给伯金斯,请他在《斯克里布纳杂志》上发表。该杂志的编辑觉得,《五万美金》文章太长,而《阿尔卑斯山牧歌》比较短,正合适。

同哈德莉的这次吵架让原来去西班牙的度假计划被搁置了,但海明威急切地想去西班牙参加斗牛节,以便收集材料,创作出新的作品,他准备只身先去,并在那大醉一场来排遣苦闷。

这一年气候比较特殊,五月的马德里仍然没有转暖的迹象,几次大型的斗牛会都因故取消了,这让他非常沮丧,只能窝在床上一边取暖,一边看书。

这次到西班牙,他随身带了好几个短篇小说的草稿。星期天一天他一口气就改完了三篇。那篇《十个印地安人》,修改时他删掉了一个情节并以尼克因普鲁蒂变心,爱上了弗兰克华斯本而感到绝望结尾。另一篇故事开始时取名为《斗牛士》后来改为《殊杀者》。故事发生在派托斯基的供应快餐的小饭馆。第三个故事是他的第一个剧本,描述三个罗马士兵在耶稣遇难那个晚上,在耶路撒冷的一间酒店里喝酒。这个剧本写得很不成功。

这就是海明威在西班牙的全部收获,回到巴黎,哈德莉的病有了好转,但仍未痊愈,波林说她小时候得过百日咳,不怕传染,于是就住到了海明威家里。

那年夏天,海明威夫妇和波林在吉安拉宾斯的比奈德旅店租了两个房间。这个地方靠近海滨,还有一个花园。每天上午他们在海滨度过,游泳或晒太阳。在花园里吃过午饭后便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午睡,然后沿着吉安海湾进行长距离的骑自行车运动。波比和罗巴奇太太住在附近的一幢平房里,他们常在松树林里散步,在岩石上游玩。最坏的事是两个女人都同时爱上一个男人。哈德莉只好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这种对于哈德莉来说煎熬般的生活终将结束,海明威夫妇受墨菲夫妇的邀请去庞普罗纳才加斗牛节,波林独自留在巴黎,但是,短暂的离别让波林不停地给海明威写信。

海明威心里明白,他将要失去这位他所爱的,并且现在仍然爱着的一起生活五年的女人,他心情无比沉重,他不能相信自己和哈德莉会进行分居生活。

可爱情就是这样,转瞬即逝,他想起了一幕幕与妻子外出旅游的情景,白雪皑皑的山谷,青山绿水的田园,浪漫宁静的小镇,嘈杂古朴的巴黎,一幕幕像影碟机一样在海明威脑海中飘过。这是他们俩共同留下的足迹,可如今只有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八月上旬,他把《太阳也升起来了》的终稿寄给出版社,并在下面郑重地附上了一句话:“谨以此书献给哈德莉和约翰哈德莉尼卡诺。”这是他对这段感情最后的祭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