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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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在压力下更要保持优雅(2)

不过这样的适应期是必经的,又是短暂的。海明威很快就适应了打猎的节奏,他们收获颇丰,他的胃口也变得很好,他愈发喜爱这个天然的角斗场。

他们的装备是很充分的,有两部运载帐篷营具用的火车,还有一部乘坐猎人的大座交通车。同行的旅伴有菲利普、查理斯、波林、海明威,还有寡言的汽车司机,机械师兼猎手助手本福里。替海明威家扛枪的是个叫马可拉的伙计,大概五十多岁,穿着打扮不是海明威喜欢的类型,反正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马可拉喜欢的类型。他唯独中意的两个人是查理斯汤普森和波林,但波林似乎并不太需要被保护,她独立的性格颇受海明威赞赏。

十二月二十日的上午,狩猎正式开始了。他们一行人从内罗毕出发,向南走了大约二百公里,第一个目的地是赛伦格第平原,那里猎物最多。海明威很高兴,他们在头十天捕获了大量猎物,其中还包括两头豹子。不过让他内心隐隐担忧的是,他染上了阿米巴痢疾,也许是在赛伊达港吃饭时,伙食不卫生导致的。可海明威是个硬汉子,他不愿意为这点疾病拖延自己的旅程,就继续与大家一起坐着汽车,硬撑着狩猎。

海明威的生活似乎总有些不顺心,这次发生的第一件让他不开心的事,是他们捕获的第一只狮子。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一月份的那个傍晚,他们忽然发现在卫矛树下有只蓬头的黄毛大狮。大家还在惊诧于它的美丽时,波林已经从车上下来,与此同时海明威也开始上膛端起了猎枪。在帕西威尔的示意下,两声枪响同时划破夜空。狮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倒下了,马可拉坚信狮子死于波林枪下,但海明威认为波林的那一枪其实放空了,自己的那一枪才真正将狮子置于死地。但他没有说什么,大家把波林高高抬起,兴奋地庆祝。海明威心中却略有不满,他始终是欢笑不起来。

但是这种不满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海明威的好枪法使他很快也捕猎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狮子。那是一只非常威风神气的雄狮,帕西威尔看到了它,示意海明威站起来瞄准。海明威求胜心切,一枪打中了它的脖子,雄狮应声倒地。帕西威尔忍不住连连赞叹海明威好枪法,但海明威的心情很复杂。他看到前一秒还美丽威武的它,现在却倒在血泊,被一群争相吸食鲜血的驼蝇纠缠,狮子的脉搏还在轻轻跳动,它死的没有尊严。

后来海明威和查理斯在大草原追逐一群野牛时,也经历了类似的心理波动。野牛矫健的身形十分迷人,两头野牛在枪声中应声倒地,还有一头身中四枪却依然向灌木林奔跑。它是在奔向热爱的家园吧,海明威心想。可是菲利普已经补了一枪,那头野牛踉踉跄跄倒下了,鲜血四溅,染红了尘土。海明威心里很受冲击,他没想到野牛的韧性那么强,那是野兽的尊严,是它们对于生的渴望。

海明威得了痢疾,一月中旬时已经虚脱得无法参与狩猎活动。他的精神极度渴望奔跑,却无奈身体毫无气力。他很痛苦,在后来的回忆中说:“我深深感到……我是被指派来生‘耶稣’的,因为他注定要再次降生于尘世。我感到这是一种光荣,只好勉为其难。但我不知道究竟‘耶稣’到了哪个年龄酷像格特鲁德斯坦恩。我发现……我现在没有力气打那从高空中飞过的野鸡。我只好把身子倚在树上,胡乱地开枪。”

这样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再驰骋草原狩猎,恩仰扎维克多利亚方面派来了一架急救飞机,海明威的身体已经极度疲乏,但还是强忍着病痛爬上了飞机。

飞机在草原上空低低飞过,海明威看着猎物们或悠闲或嬉闹地漫步,心里隐隐不舍。他们朝着北方的内罗毕飞去,东方的天际远远地映衬着乞力马扎罗山顶的皑皑白雪。阳光下的它闪闪发亮,美不胜收。

接受治疗的两周,海明威也没闲着,他趁养病期间,在病床上为《绅士》写稿,还寄去了自己的狩猎照片。让他高兴的是他竟然收到了几个好消息,其中有个是《世界报》的哈里佩恩赞扬了他那本《横越海峡的旅行》,并表示期望能以五千五百元的价格买他的书稿。

愉悦的心情对痊愈有着很大的作用。一月二十三日,海明威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山区,他的同伴们热烈欢迎他归队。菲利普还请来了一位优秀的野兽追捕手,他的外表给了海明威极大的好感,那正是他赞赏的勇猛、不怯弱之态。

海明威很喜欢这个捕猎的地方,他写道:

“这种打猎方式是我真正喜欢的。我们走路,不坐车。这里是山地,不是平原……一边往前走,一边打猎。谁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野兽,我们自由自在,猎到什么就吃什么。对德洛比这种人,喜欢看他走路的样子。他走起路来,步伐松慢,每挪动一步,脚略略往上一扬。总之,我喜欢他走路的那种模样。我喜欢我的胶鞋踩在草丛上那种松软的感觉,喜欢把猎枪背在身上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喜欢阳光晒在身上热烘烘地使你汗流浃背,喜欢看到草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气化升华……我虽然病些日子,身体虚弱,但每次都有新的事物出现,有陌生的东西可看,我感到无比欢乐。”

他们坐在篝火边闲谈,虽然时间并不长,但这样的夜色和清风却也让人心旷神怡。

白天他们捕猎羚羊,野牛,海明威觉得自己在汤普森身上学到了太多狩猎的知识。汤普森甚至捕获了一只他见过的最棒的野牛,那只野牛角被他暗暗称为世界上最长、最宽、颜色最黑、曲度最长的野牛角,这种上乘货色简直让海明威艳羡不已。

但这些已经不再影响他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进行了一次了不起的旅行,而且决定要让世人都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海明威无疑在这次旅行中,更确切地壮大了自己的心。

4.漫游黑非洲

一位作家或者用他的豪情吸引读者,或者用他的轻柔打动人心。豪情来自天赋秉性,轻柔则来自善感的内心。好的作家往往能在这奔放和细腻之间自由游走,乘着笔做的筏,轻快地畅享醉意人生。

海明威的非洲之行已经告一段落,虽然他不舍,就算闭上眼脑海里也都是那奔跑的野牛,威武的雄狮。但那里终究只是他的梦想,是个驿站,他有自己的家,最终也还是要返回家中。

他们一行好友先前往蒙巴萨小作休憩,恢复体力后再回国。二月底,天气依旧温暖舒适,凉风习习。他们到了马林第的帕尔姆比奇酒店。海明威忍不住为它的豪华奢侈发出感叹声,它就像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端坐在海滨等候海浪的轻抚,游人的倾慕。

海明威一直赞叹汤普森的钓鱼技术,他决心向他求教。他们租来一条叫桑拿都号的船,想快快活活度过这两周。但这艘船并不争气,不是引擎出问题,就是带领他们去了水质不好的港湾。可是这丝毫不影响海明威和朋友们的兴致,他们分工明细,有负责钓鱼的,有负责协助的,每天都能满载而归。海明威满心喜欢这种生活,他是那么地热爱钓鱼!

到了三月十八日的时候,他们已经辗转到了巴黎。汤普森回家了。海明威和家人选择多住了几天,巴黎是个梦一样的城市,每次都能给海明威不一样的感觉。好似一个给养生命之源的小溪,静静地流淌,默默地为爱它的人奉献着慰藉。

海明威天性喜好交友,也许性格豪爽的人更适合交际。他认识了一个叫奈德卡尔莫的年轻人,海明威心地很善良,他听闻奈德的女儿阿尔丹没有接受洗礼,便主动要求做她的教父。奈德的小说虽然快出版了,但他的生活依然很窘迫,甚至连全家回纽约的船票都买不起。海明威知道后很心疼他,偷偷把三百五十元的支票塞进了奈德的口袋。

无论走到哪里,海明威都跟女人们有着剪不断的缘分。第一个让他意外的是,他偶遇了凯瑟琳。那是个下雨天,他只是想去塞尔维亚彼奇书店看书。没想到凯瑟琳也在。她正在同塞尔维亚聊天,还是那样眉飞色舞。塞尔维亚浑然不知这其中的微妙,她落落大方地说要把这两位美国现代伟大作家介绍给彼此认识。海明威注视着凯瑟琳,她也看着他,但只注视了几秒,眼神很复杂。海明威沉默了,转身离开。

第二个遇见的女人,是著名的女演员玛伦迪尔特里奇。这是一个香艳的传奇,海明威是在“法国之岛”轮船上结识她的。当时他应邀赴一个宴会,宴会开始好一会儿了,这位美貌绝伦的女星才匆匆入场。当她发现自己竟然是第十三位来宾时,觉得这是个不祥的数字。海明威十分绅士地去救场了,他表示愿意陪伴佳人一同赴宴,并把自己列为第十四位客人。玛伦迪尔特里奇很欣赏海明威,她说自己有个爱写诗的女儿玛利亚,还慷慨地表示如果海明威再想去非洲旅行,她愿意承担全部费用,只要海明威答应带他们夫妻一同前往。海明威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非洲之旅最缺乏的就是经费,稿酬已经不能再用在这种耗资巨大的爱好上了。但最终他还是婉拒了好心的夫人,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单纯的梦想。

不久,海明威终于回到了心念的凯威斯特岛,在这七个月的辗转旅行路途中,无数次想起这个最温馨的归宿。如今回来了,一切都依然那么美好。老朋友们小聚,海明威很开心,同时他也在构思这要把非洲之行写成小说。他想好了标题,就叫《莽莽非洲高原》,副标题呢,就叫《猎人皆兄弟》。他很看重这种打猎中培养出的情谊,因为曾经一同出生入死,一同为收获而欢呼雀跃。

五月九日那天,海明威格外开心,仿佛阳光都在微笑。因为他订购的船到货了!这是他日夜期盼和规划的事情,他甚至已经同波林商量好了,就给它取名叫“彼拉”,这是个圣洁又象征着他与波林初恋美好的名字。

“彼拉”非常精美,船体轮廓分明,闪亮的新油漆好似美丽少女的容颜般夺目。海明威检查了发动机,完全能满足他的任何需求。这简直太完美了,跟梦想中该拥有的船完全匹配。他可以像曾经梦想过无数次的那样,一边写作一边钓鱼,在这样交替的生活中拥有无限满足的幸福感。

就这样到了五月底,他的书已经写了十六页。海明威把想写的东西都开列出来,他不想漏掉任何一个细节,那些让他魂牵梦绕足以终生回味的细节。海明威心里很清楚,他真正想写的是那些经过自己思考的,真实的东西。正如他说的:“在一些地方住下来,有时暂时离开;对某些人要信任,对另一些人不要信任;对某事不必相信,但对某些事都要深信无疑;关心各色各样的鱼,观察不同的风向、季节的更迭;注意你周围发生的事,坐船出海去、骑马去狩猎;迎送飞雪、静听风雨声;真正做到我要什么就能找到什么,并知道在那里能够找到。”

也许在非洲得痢疾的经历给海明威的触动太深,他的很多观念自那之后就改变了一些,包括他对司各脱的小说《夜晚静悄悄》的看法。曾经他很厌烦司各脱在写作中加入太多弄虚作假的东西,但现在他能接受了,并把它看作司各脱的某些优点,或许这可以称作是他的风格。他忍不住写信给司各脱,表达了自己的心迹,也给司各脱适当地提了意见。海明威多么希望司各脱能理解他的心情,他只是想让司各脱真实地面对读者,向读者坦白。

可是司各脱并没有那么想,他很快给海明威回了一封极长的信。他感谢了海明威的直言,但他也说:“我非常崇敬你的艺术生涯,佩服你的艺术成就,赞同你的艺术观点。这是无可置疑的。我觉得在美国除了几个已经离开人世或距大去之日不远的名家外,你是我唯一敬仰的人。我反复地拜读了你的一些作品和文章。但是为了避免在我的创作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受到你的创作风格和手法所影响,我实际上,停止阅读你的作品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看了这样的回信,海明威淡淡地笑了。他明白司各脱懂他的意思,二人曾经那互相猜忌的嫌疑,都烟消云散了。

海明威对非洲的热爱,世人有目共睹。他的得意之作《哈里摩根》,为他获得了“漫游黑非洲”的称号。这一切都为海明威增添了更多的自信,他很享受这种拥有梦想和荣誉的美好生活,而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写作和钓鱼。

他知道自己正在写一本从未想过会那么优秀的小说,他有这个信心会让世人接受它,赞叹它的精彩。因为他的这部小说来源于他真实的生活,那些文字和情节是他真实的性情,没有什么能比真情实意更打动人了吧。

5.像钓马林鱼那样生活

因为童年生活里有太多和自然有关的回忆,也因为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对自由充满渴望,海明威才会那样热切地爱着狩猎,钓鱼。他对于每一个猎物都充满尊重,他喜欢让它们成为自己的战利品,但又尽量保持着它们赴死的尊严。

自从有了“彼拉”号小船,他的生活就在钓鱼和写作中穿梭,就如同一条灵活的马林鱼,畅游在神奇曼妙的国度。海明威让自己的生活像在钓马林鱼时那样,充满期望,朝气,永远带着目标地奋斗。

那是七月的一天,好友卡洛斯格蒂雷兹写信给海明威,通知他马林鱼群终于出现了。海明威很激动,他日思夜盼的时刻终于来了。可惜佐鲁塞尔无法同行,原来他的生意最近受损严重,无心出海。海明威感到十分遗憾,但他能理解好友的苦衷。他唯一的选择是雇请了一个从明尼苏达来的年轻人,他叫阿纳尔德塞缪尔松,但海明威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马斯特罗。其实海明威有些失望,他理想中的助手应该是出海后各方面都能帮助他的,而不是一个磨磨蹭蹭,甚至晕船的孩子。他还雇了一个叫朱安的人当舵工和炊事员,这样他就不用为后勤和掌舵而费心。

七月十八日那天是海明威挑选的出海日,天气晴朗,好的不能再好了。海明威心情也如那天空一般晴朗,他甚至开心地哼着歌,站在船头看微风推助的海浪拍打船舷。

最开始的前两周挺安静,海明威会跟阿纳尔德讨论文学,当然是用英语讨论。但在其他的场合就全讲西班牙语了,他喜欢这种美妙的语言,音调顿挫有致。

到月底的时候,“彼拉”号迎来了两位客人,一个是费城国家科学院主任查理士卡德华拉德,另一个是接触的鱼类学家亨利比·弗拉,他们住在安波斯摩多斯,他们每天都会跟随海明威出海。弗拉是个严肃的学者,他对于鱼类的研究给了海明威很大的帮助,同时,海明威又告诉了他很多马林鱼的生活习性和常识。他们愉快地修改了马林鱼及其在整个北大西洋的分布情况,大家都觉得这种捕鱼经历更像一次度假。海明威经常会邀请一些客人前来一同出海,有时是记者,有时是运动员,有时是摄影师。

海明威的生活就这样平静地过,他依旧写着他伟大的小说。但他写得很慢,八月二十日时他已经写了二万三千字。这时,他刚刚过完三十五岁生日,有了一定的人生经历,也在写作上有了不小的成就。曾经他写书时,家人极力反对,认为他不务正业。可如今他的书出版了,功成名就后他真正在做游手好闲之事时,人们却认为他是个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