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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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在压力下更要保持优雅(4)

可是让海明威伤心的是,不是所有读者都能理解他,为此他和一位叫伊凡卡斯金的读者展开了辩论。海明威就像一个孤独的战士,为自己辩护,一遍遍地对人们解释着他的观点。卡斯金深深地伤了海明威的心,他在《海明威·海明威:写作艺术的悲剧》中抨击海明威的作品没有情趣,认为主人公雷同。他可怕地猜忌海明威内心充满了矛盾,认为海明威精神或者心理上失调,他甚至很不礼貌地说海明威是“一个健康的身体上长着一个不健康的脑袋”。

海明威觉得他应该对读者说点什么,所以就在《斯克里希纳》杂志上连载的书里尽力解释他的立场。其实这世上的苦难,邪恶的威胁,甚至包括死亡,他都已经不再害怕。他是从战场上生还的,经历过那些热烈的痛苦,没有人比他更深刻地体会什么是对国家的义务,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安静的写作能为他带来什么。

海明威其中有段是这样写的:“作家就像吉卜赛人,处在社会生活的外围……如果你是一个好作家,你就不会喜欢统治你的那个政府,甚至你会起来反对它……如果一个作家的天赋不好,那他就只有阶级的意识,而缺乏艺术的意识。如果他的天赋很高,那他的艺术才能就会为各阶级所接受。他从他们那里吸取创作的素材,他所创造出来的作品便成为他们共同的财富……真正好的艺术品是不朽的,不管它的政治色彩如何。”

如果还有什么在给海明威希望,那就是他的作品在苏联很受欢迎,或许是当时的苏联格外需要那种昂扬向上的生机感。他给伯金斯写信描述作品的销售盛况,《下午的死亡》在苏联轰动一时,这让海明威感慨不已,他认为人们喜欢某个作家的作品,并不是因为他的政治观点,而是因为他能够写并且愿意倾尽全力去写。读者总能分辨出好坏的。

八月份的最后一天傍晚,气温闷热,海明威一边享受冷饮一边闲来翻开报纸,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新闻竟然是“彼拉”号飓风即将登陆的坏消息。他只有三十九个小时去做防护工作了,他的“彼拉”号小船是他最先想起来要操心的。整个星期天他都为小船的居处到处奔波,港口已经无法保存了,已经停泊了太多的拖进去太多船只。他花了五十二元买了粗大的绳索,将“彼拉”停靠在潜艇基地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牢牢固定。海明威爱抚着心爱的小船,他决心要倾尽全力保护它,因为如果它被飓风刮坏,他就再也没有能力重新购置一艘了。

家里的防护措施也一点点做好,半夜时分狂风大作,温度持续下降。海明威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终于按捺不住跳起来去冒着飓风去查看他的小船。没法开车他就只有步行,途中他的手电筒被淋坏了,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摸索着到了潜艇基地,还好小船还安全无恙。夜色中的港湾仿佛一页疯狂抖动的书页,似乎狂风邪恶地非要把它撕裂。“彼拉”号小船在这茫茫天地间渺小的就像一片树叶,让海明威感到揪心。

这次飓风带来的灾害大大出乎海明威意料之外,海明威决定带着食物和供给品去灾害严重的地方帮忙。路途中他看到了狼藉的场面,看到了毁灭,看到了尸体。其中有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是佐罗沃,他的小说《哈里摩根》里的主人公之一。有两个服务员姑娘的死让人触目,她们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尸体被水和风合力推到了树上,阴森地挂着。那是两个很好的姑娘,海明威痛心地想。

在这样的冲击下,海明威写了一篇两千八百字的文章发表在《新马萨斯》杂志上,他痛斥了华盛顿某些当权的老爷们腐败的官僚作风。有读者认为海明威的思想太过于左翼,但海明威却并不放在心里,他认为作为一个能反映现实问题的作家,没有必要公开自己的立场。

让他烦心的还有他的作品《非洲大陆的绿色峰峦》,已经一个月了,还没有为它找到出版的地方。他决定把它交给菲利普帕西威尔·查理斯·汤普森,还有J·B·索里万印刷,插图也找好了适合的画家。

十月份时海明威到了纽约,他怀着美好的愿望,希望人们能接受《非洲大陆的绿色峰峦》。跟往常的小说出版一样,评论界又是褒贬不一,但大家还是认为这本书是相当能吸引人的。有的评论家比如卡尔·凡·杜伦是赞赏派,他认为这本书行文比较流畅,而且情节变化多端,人物形象也很鲜明。可也有一些评论家比如爱德蒙威尔逊不买账,他认为这是海明威最差的作品。

海明威已经不再有以前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他也为自己总结了不能受到社会上普遍欢迎的原因。但他乐观地告诉自己,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人们总会越来越接受一部真正优秀的作品。曾经的《下午的死亡》那么受抨击,如今不也被评为他极为成功的著作吗?他这样鼓励自己。

海明威开始尝试第二本哈里摩根的故事,这本书的署名就叫《商人归来了》。内容上也作了改动,主要描写主人公在凯威斯特岛和马里尔古巴沿岸的朗姆酒私运活动。毫无疑问,海明威在创作上开始有了新的尝试,他很谨慎地在探索,开始对工人阶级的生活进行描绘。

海明威的思想在成熟,他的作品开始有自己的特色和体系。评论界能看到的是海明威的不断挑战自我,看不到的是他酸甜苦辣于一身的人生。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深深影响着他,这样的反思、总结中,一个伟大作家的诞生越来越近了。

8.狂妄晃动的钟摆

如果一个人太在意自己的朋友,他就不可能不对他的生活加以评论。朋友的忧郁,往往能引起关心他的人的恼怒。海明威每次看到司各脱喝的酩酊大醉,就特别生气,觉得他是个无药可救的人。

海明威给费兹吉雷德写信描述了司各脱的境况,他竭力想在信中表达圣诞节的愉快,但还是无法掩饰对司各脱的失望。海明威甚至有些黑色幽默,他开玩笑说应该把司各脱带到古巴,在那里由革命者把他分尸。各个器官分别送给朋友们,再由他把剩下的部分带到开普·德安蒂布斯进行海葬。海明威还写了一首诗,题目就是“为司各脱在艾登洛克举行海葬而作”。

费兹吉雷德对此无动于衷,他的沉默让海明威有些郁闷。答案很快揭晓,圣诞节后不久,海明威就收到了一本二月号《绅士》杂志。原来司各脱在里面发表了一篇忏悔式的文章《崩溃》,海明威惊讶地发现司各脱竟然把他的失败当作一种光荣。司各脱的问题是他的思路不清楚,可是海明威自己呢?他的思路一直很明晰,但最近也染上了失眠症和精神忧郁症。

他简直无法阻止人们来登门拜访,这对于写作是最大的忌讳,总是写一半就被打断。那一次南希卡洛尔来访,一大群影迷简直把他家前院大门踢破。

二月份,老朋友瓦尔多帕西带着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双生子前来,海明威曾经认识的瓦尔多是个勇猛粗鲁的人,跟人打架时毫无畏惧神色。可是父爱彻底改化了他,海明威惊奇地看到双生子们是怎样折磨这个可怜的父亲,而父亲却慈爱地抚摸着他们的头,丝毫不在意。海明威感慨不已,这跟他的教育方式大相径庭。他更喜欢跟自己的儿子做朋友,无话不谈,亦父亦友。他很疑惑,难道父子之间能这么随便么?最起码的为父尊严还是应该保留的吧。

非洲之行给海明威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那段回忆他无法忘怀,总想拿来做文章。四月十九日,一个新的短篇诞生了,他给它取名叫《快乐的结局》,哈里巴顿对这个小说特别感兴趣,决定用五千元把它买下来。

故事很吸引人,主人公弗朗西斯·梅坎布取自一位很有钱的国际青年运动员。海明威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大都是柔情万种又美丽多情的,梅坎布的妻子玛格特是个精心雕琢的形象,美貌出众,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最圣洁的心。海明威参考了很多好朋友的贤妻,综合了她们的优点才塑造出这样一位绝代佳人,她自身的美德就是海明威对女人最好的憧憬。

猎手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就有了罗伯特威尔逊的存在,这个人物也有原型,海明威是以菲利普帕西维尔为对象刻画出来的。对于这部小说,海明威写得特别细致。以前他不爱把对话或者人物表情写的那么生动,而今也许是阅历丰富了,笔下的人物像活了一样,开始在字里行间走动。帕西维尔本人则不太担心,他看了小说,觉得海明威技巧高超,几乎看不出原型人物的特征。

四月底,天气一好,海明威热爱钓鱼的兴致又来了。他邀了三五好友从凯威斯特岛出发去古巴海域,他们在那里待到五月中旬才踏上归程。其实这次钓鱼根本没有想象中尽兴,那个海域的马林鱼不多,再加上“彼拉”号今年频频出状况,他们收获寥寥。海明威心里很烦,他太不喜欢这种失败的感觉了,人们无法理解他的求胜心,对他来说那是一种尊严。他骂了请来的有经验的鱼叉手卡洛斯,又对掌舵者波罗怒不可遏。

尽管他不喜欢卡洛斯,但六月份去巴哈马斯时,他还是带着卡洛斯父子和波罗。“彼拉”号在检修后好了很多。七月二日,海明威把船开到米阿米,更谨慎地把机件全换成了新的。

海明威是幸运的,因为两天后他们驶向比米尼岛时,一场空前严峻的暴风雨扑向了他们。巨浪翻滚的海面简直失去控制,海明威不敢睡觉,为了全船人的生命安危,他决定亲自掌舵。那天的风舞的像是个魔怔,船的水泵被吸住无法转动。浪头一个接一个,海明威的心恐惧到极点。但他丝毫不敢松懈,他知道如果放弃,那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他告诉自己,他是勇敢的斗士,这样的暴风雨一定会被他踩在脚下。

最终,海明威胜利了,千难万险后他到达了比米尼岛。很多有钱的体育爱好者已经到了,码头停泊着各式各样美丽的游艇,它们骄傲地看着刚从战场而来的“彼拉”号,似乎特别得意于自己的豪华装备。

海明威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有位罗林夫人虽然年过四十,但依旧有着美丽风韵。她是个有点名气的斯克里布纳的小说家,听说过海明威,但一直认为他是个“暴戾的恶魔”。海明威真诚地登上了她的游艇,拜访了她。就在他跟她温柔地握手微笑之后,罗林夫人彻底为海明威折服。她觉得他是这个岛上的居民中最传奇的人物,他的传奇特色已经被很多人写进小说,唱进歌里。

海明威有自己的顾虑,他不是个阿谀奉承的人,可最近交的朋友却都是有钱人。对于一个正直的小说家来说,这似乎有失尊严。他觉得身为一名作家,他应该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写作上。他跟金格里奇讨论摩根里奇的故事,他想把第三部写成长篇,用以打击那些围攻他的纽约文人。可是金格里奇给海明威的意见却是不要那么做,他希望海明威能按照前两部的节奏来安排第三部,他觉得这样好的故事完全可以练成摩根三部曲,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拿文字档武器去攻击别人。

海明威钓到一条五百一十四磅重的金枪鱼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药在比米尼岛迅速蔓延。人们争相来看这条巨大的金枪鱼,感慨着海明威的神力。海明威同这条倔强的鱼儿奋战了七个多小时,后四个小时他已经麻木了,只希望快点结束,鱼儿快点上钩。不管怎样,他把它钓了上来,得到了它。虽然这条鱼后来被海明威当练拳击的吊袋来用,但这确实是代表着勇者的胜利。

七月十六日,海明威回到了凯威斯特岛。他开始构思另一部小说,名字都差不多取好,就叫《基里曼查罗山上的积雪》。他决定用全部真实的材料,那些材料足以写四部小说,但他不想那么分散,他想集中精力都用在这一部小说里。他要让它拥有前所未有的丰富内容,这里包含了太多他自己的回忆,而且还带着海明威自己的艺术创作观。就像他曾经对卡斯金说的,作家应该“像吉普赛人那样过着游荡的生活”。

这部小说唯一的麻烦就是涉及到了费兹吉雷德,而且还没有把他描述得那么充满魅力。这给正在北卡罗来纳州的林区养病的费兹吉雷德打击很大,他愤怒地写下这段话:

“亲爱的海明威:请你不要把我的名字写进你的小说里。虽然有时我想写点内容深刻的东西,但这不意味着要我的朋友对着我的尸体大声赞扬。无疑,你的用意是好的,但却使我整整一晚没有合眼。当你把这小说印成书时,我请你把我的名字除掉。这是一篇好作品--是你最好的作品之一。尽管如此“可怜的费兹吉雷德等一类的话”足以毁了这本书的声誉。”

海明威没有立即理睬费兹吉雷德的愤怒,他觉得费兹吉雷德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他觉得一个真正的作家应该郑重地选择对他有利的一切材料,这是一种非常合理的做法。。

而费兹吉雷德对于这样的回复简直发狂,他觉得海明威把自己当成了不起的大作家了,他更加认定了伊凡卡斯金所说的海明威是“一个健康的身体上长着一个不健康的脑海”。

人们并不理解海明威,他思想上的钟摆正在经历着剧烈的动荡。从狂妄自大摆动到忧郁,在二者之间无穷尽的徘徊。他就像在夜幕中穿行的夜行者,想要攀登到山峰的顶端,可是却看不清路况,摸不出方向。他害怕自己只能爬到半山腰,从此举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