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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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在悲哀及丧失的暗影之下最接近真我(1)

每个故事的开端都是相似的

那年七月底,一场内战使西班牙硝烟弥漫。原本计划去西班牙旅行的海明威,也改变了行程。虽然目的地与初衷不一样,但他还是满心欢喜地开着自己的福特牌越野车,载着妻子,两个孩子——波比、帕特里克,以及波林的妹妹吉尼和哈利彭斯教授,一同前往这次的终点——夏日风情的新奥尔良。

正是暴风雨时节,旅途中还遇到了特大阵雨,一切都湿淋淋而又闷热。但孩子们很高兴,尤其到了埃尔巴梯大牧场后,两个小男孩欢呼雀跃,着迷地骑马狂欢。

海明威把住处定在河边一处高地上西德莱的小木屋,这里相对宽敞,而且有一间多余的厨房足以当作临时工作室。一切都安逸而宁静,海明威很享受这种惬意的生活。他可以收到全世界各地崇拜他的读者寄来的信,可以纵情山水,与妻儿乐享大自然的盛宴。但他依然为西班牙内战深感不安,懊恼自己没法前往,却又预感自己即将死去。强烈的精神分歧常常折磨他,他对现有的生活极其热爱,不想被迫拿起枪结束自己的生命。

九月初就有新的朋友加入新奥尔良旅行计划,汤姆和罗拉恩谢夫林来与海明威会和了。海明威别提多高兴了,兴致盎然地给他们介绍当地的奇闻轶事。他带朋友们去狩猎,这正是狩猎的大好时节。最好的猎物当属大灰熊,要拿驴子当诱饵,还要在牧场守候。海明威趁这时把他的小说稿给汤姆谢夫林看,本想听到溢美之词,却遭到好友的冷淡反应。海明威火冒三丈,跟汤姆翻了脸。可是平静后又跟汤姆主动表示歉意,好朋友的冷战永远不会持续太久。

经过一两天的守候,大灰熊终于上钩。当时海明威正和罗拉恩闲聊,突然听到树林里传来树枝断裂声,海明威料定黑熊逃不掉了,便给枪支上膛等待时机。果然,贪食的灰熊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大胆地朝海明威的方向走来。一阵枪响过后,海明威捕到第一只猎物。

接连两天,谢夫林又捕到两只大灰熊,比第一只还要大。虽然海明威有点嫉妒,但完全不影响他的欢快心情。他们剥了闪亮的优质熊皮,吃美味的熊排午饭,惬意而难忘。

九月底的时候,家人和朋友已离开牧场回家了。海明威全身心投入小说初稿的完成过程中,他自认为这本书是自己目前相当好的作品,而且他为之付出的努力也更符合一个作家的所为。情节大多虚构,细节却是根据作者自己的经验写成的。这些都是其次,主要的是他的小说主人公大都是以朋友为原型,加以讽刺。比如,他把哈里彭斯教授和阿纳尔德金格里奇,写成了一个爱挖苦人的教授,尤其怪异的是说话时的嘴唇,蠕动地像吃了太烫的东西受不了。

海明威的生活是丰富多彩又刺激的,远在阿塞维尔的司各脱却饱受舆论的折磨。有个叫米卡尔莫克的记者还把采访他的过程,登在九月二十五日的《纽约邮报》上,文章叫《在天堂的那一边》。这给司各脱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不得不发电报给海明威求助。海明威给他的回复是自己没读过那篇文章,不过愿意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他拜托窘境。司各脱感谢了他,可是二人之间的隔阂却渐渐加深,这次求援被冷淡地回复,更标志了二人的友情已处于停顿状态。

十月底,海明威的稿子已经写了三百二十五页,近五万字。他的感觉就是,“真是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凯岛之后,他开始动笔继续写小说的高潮部分。海明威写小说很有自己的特色,他不喜欢人云亦云,而是有自己明确的立场。爱憎分明,从不盲从于任何人的主观意识。就像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哈里,他的临终遗嘱就透露着主张独立行动的思想。

海明威一直梦想能去西班牙,感恩节后机会终于来了。西班牙内战已经相对缓和,北美报业联合会总经理约翰N·维勒,征询海明威能否代表报联社去西班牙作占地采访。这家报联由六十家报社组成,规模比较庞大。海明威对这个请求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即应允。但不是所有人都对此表示支持,他的好友波林和伯金斯就激励反对,但这些反对之声并不被海明威接受。他兴致极高,开始准备去西班牙的物资。

与此同时,海明威的写作也依然进行着。如果不是十二月份的那一天,可能他的生活就会这么按计划平静地走下去。

那天他在斯洛彼佐的酒吧间里和佐鲁塞尔喝酒聊天,门外走进三个人。引起海明威注意的,不是为首的那个五十左右的蓝眼睛女人,而是陪伴她的一对青年男女。两位年轻人都非常俊俏,尤其是那个高个子姑娘,一头金发光彩照人。他们是从圣路易斯来这里度假的。

美丽姑娘无意间瞟了一眼海明威,他顿时对她产生了兴趣。后来他们相识了,她叫玛萨,那个俊美的男青年叫阿尔弗莱德。海明威简直无法让目光从玛萨身上挪开,她灿烂的笑,闪亮的金发,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切就像曾经发生过一样,海明威觉得这场相遇是命中注定的,但他那时尚未意识到会对自己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他很快跟玛萨熟络了,了解到她是个极有抱负的姑娘,一心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大人物。她的第一部小说《狂热追求什么?》就取得了成功,虽然题名借用了席勒的诗,卷首也是海明威的。玛萨开始常常去海明威家做客,就在母亲和弟弟都已经返回圣路易斯之后,她仍旧留在凯威斯特岛。她对海明威的影响被他身边的所有人看在眼里,大家虽心知肚明,却不敢张扬。波林是最敏感的一个,但她默默忍受,只盼望一切快点结束,早点恢复平静。

可是波林这次太天真了。一月下旬,玛萨离开凯威斯特岛。但她没有立即返回圣路易斯,而是前往米阿米游玩。海明威尾随着她,也在去纽约的路途中去了米阿米。两人非常快活地吃牛排饭,还一同乘坐北上的火车。

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斗开始了。波林给海明威复电,原文如下:

的确,谣言是不可信的。海明威在去纽约的途中到米阿米去玩。难道说身体会不好吗?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信里争风吃醋的味道人们都看得出来,但这还不是主要的。几天后,玛萨从圣路易斯给波林回复的信才真正地让波林痛苦不堪。玛萨轻描淡写地描述了对圣路易斯气候状况的不满,表示很怀念跟厄内斯提诺一起吃牛排的时光。她热烈地崇拜海明威的小说集,认为他极可爱。

波林痛苦地意识到玛萨现在称呼海明威为厄内斯提诺,更令她心颤的是,这封信与她自己在一九二六年写给哈德莉的信何其相似,仿佛冥冥中就是个轮回,故事的开始都是一样的。

2.重燃青春热火

经历过战争的人对人生的看法将有翻天覆地的改变,更别提一位有着博大胸怀的作家。作家灵敏的触感,使他在接触底层时有更深刻的感触。而作家因为他独特的处境,在上层和中下层之间来回穿梭,对他的人生观也有着巨大的震荡。

如今海明威的写作事业已趋向稳定,去西班牙的费用也渐渐凑齐,只要他写了稿子,就能得到一笔笔稿酬。怀着一颗人文主义关怀之心,他和年轻小说家普鲁丹西哥·德·彼雷达共同投笔写一部文献纪录片《西班牙烽火》,详细反映阿尔卡扎的情况。电影在纽约加米奥剧院上映,海明威高兴地发了电报赞美了电影。海明威现在对待战争已不再那么偏激,而是怀着一颗博爱之心,理性地看待战争双方的立场。

因为第一部纪录片的反映颇好,海明威二月份返回纽约时,发现多斯柏索斯正忙着拍第二个文献纪录片。多斯有一颗善良的心,他希望能通过影片唤起美国人对水深火热中的西班牙人民的同情。

等待许久的欧洲之行终于来到,海明威搭乘的是客轮“巴黎”号,先去巴黎,结伴的有诗人伊凡西普曼,还有西德奈弗朗克林。他们虽然性格爱好不同,但也相安无事。竟然有个叫艾拉·沃尔夫特的记者把海明威的生活认真记录了,他认为海明威“胸脯像一堵墙一样,把上衣胀得绷紧的”。

海明威在巴黎逗留了十天,因为弗朗克林去西班牙的签证迟迟没办好。这段时间他们没事儿就去左派诗人罗伯特迪斯诺家里聚会,西德奈有一些收藏的斗牛士服装和剑,让海明威双眼发光。他悄悄隐藏心里对这些东西的渴望,看着西德奈抓起斗牛布,像个斗牛士那样“杜拉--呼--杜拉”地喊叫。海明威快乐的不得了,两手靠在耳朵上模仿公牛,和西德奈玩起斗牛游戏,好不快活!

经过一番波折,海明威终于乘坐飞机在西班牙海岸线环绕。海水轻轻卷起浪花敲击海岸,农夫在田里辛勤劳作,工厂照常运作,冒出股股黑烟,宁静的气氛看不出这个国家的内部动乱不安。但当飞机飞过瓦伦西亚的黄色高原,处处就呈现一派节日气象。人们喜气洋洋,欢歌笑语,像是在庆祝卡达拉查拉打败了意大利的军队。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战况,海明威从瓦伦西亚出版局弄到一辆交通车。司机叫托马斯,侏儒一样的身体套在意见蓝色工作服里,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当他们来到卡斯迪尔黄色高原时,托马斯忍不住高呼:“首都马德里就是我的生命!”

这着实让海明威震撼了一把,因为过后托马斯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海明威急于尽快赶到战争现场,因为忠于共和政府派的军队,在卡达拉查拉,还有布里休格这两处大了胜仗。他一定要在清扫战场前赶到那里,所以海明威一路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地赶路。

三月二十二号的清晨,汉斯陪他一同往北出发。托马斯依然担任司机,但天气状况恶劣。在这旅途中,他见到了太多惨烈的景象。遗弃的武器,战车就不必说了,子弹数不胜数。在布里休格高地上见到的景象才令他们咋舌,前方的地面横七竖八的都是意大利士兵的尸体。真可谓哀鸿遍野,纵然海明威曾经亲历战争,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他打了个寒噤。

让海明威惊讶的是,他在“格朗维阿”旅店吃饭时,居然遇到了玛萨和辛德莱弗朗克林。他俩从别的路线感到瓦伦西亚,都想拿到第一手的战场资料。

玛萨很劳累,但她更为海明威不冷不热的态度生气。海明威虽然嘴上表示很高兴玛萨能来,但他只给她打了两次电话,别的时间就一心钻进自己的事情里了。不得不承认,玛萨确实极富魅力。海明威带她去电报大楼,让她认识了主持新闻检查的阿杜拉和伊尔沙两位检察官。这两位官员盯着这位金发碧眼的美女,赞叹地合不拢嘴。

海明威亲眼目睹一颗炮弹落在广场,他匆匆忙忙穿着睡衣下楼,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位腹部受伤的中年妇女被人抬进旅店大厅,人行道已经被炸了个大坑,一具尸体被碎石灰掩埋。海明威的内心受到了冲击,在写报导时,对枪声的拟声词,他用得非常讲究。

在这期间,他还同多斯讨论了小说《在西班牙的国土上》。多斯觉得对古老的卡斯迪尔这样的村里乡民普通生活,描写的过于艰苦会让外国人难以相信。海明威比较注重写打仗的场景,比如枪炮的方位或者鼻涕。

多斯是个较真的人,他想找二十年前结识的翻译家佐斯·罗布尔·派卓斯。但海明威对这个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他写的就是真实情况。然而,多斯没有找来罗布尔,他辗转打听,得知罗布尔已经被处死了。海明威知道罗布尔是犯了罪才被处刑的,他觉得多斯这种较真出自于美国人的幼稚和善良,但他又清楚地为有这样的朋友而骄傲。

海明威决定定期去盖洛德酒店,那个地方是个俄驻西班牙人员的社会活动中心,很多小道消息都是在这里传出。果然,在海明威连续蹲点的情况下,他获得了很多秘密信息这些消息为他以后写作提供了真实可信的资料。

在这样奔波于战场和旅馆的生活里,海明威却找到了重燃青春的烈火。他似乎获得了新生,青春的活力也被找回。曾经战后他把战友之间的深厚情谊都抛弃,现在他试图去找回它们。

海明威想通过自己微薄的努力,为西班牙人民做出自己的贡献。正是因为海明威有了这种新的思想高度,他在今后的创作道路上才有了更大的突破。

3.西班牙土地

在这片西班牙土地上,燃烧的不只是战火,还有热血人士的澎湃激情。他们有的是记者,有的是作家,还有热心的慈善援助家。同来西班牙,都是因为一颗赤诚的为民之心,只是想在这里记录那些零碎的硝烟片段,帮助那些水深火热中的人民。

海明威并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这里有不少他的朋友。玛萨就不用说了,恨不得天天粘在海明威左右。他还认识了外国记者赫伯特马修斯,赛弗顿迪尔默,他们来马德里的时间要久一些,对这里的认识也更深刻。马修斯十一月份来时,就比七月份来的迪尔默要乐观得多,他喜欢生活在被围困的马德里,觉得作为一名新闻记者,这样的生活远比坐在办公室抄抄写写有意义。

海明威心里暗暗觉得自己没法更同意这种看法了,而且他觉得远离了妻子、小孩,不用再为家庭、船只等等烦扰,让他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感。

四月了,海明威的心思全在电影文献纪录片的制作上,这个片子的名字已经取好,就叫《西班牙土地》。他和制片主任佐罗斯·伊凡斯常在一起讨论电影,摄影师约翰弗诺话不多,只在一旁擦机器,聆听。在这个非常关头制作这样一部电影,需要十足的毅力和非凡的胆识。困难重重,他们跟随忠于共和政府派的坦克和步兵一同深入丘陵地带,山上的灰被大风无情地刮来,厚厚地落在摄影机的玻璃镜头上。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们简直无法近距离录影,因为想找到合适的录影方位和角度简直太难了。两军交战时,他们就扛着沉重的仪器上山下山,躲在壕沟,亲眼目睹忠于共和政府派的轰炸机如何对反对派的防御工事狂轰乱炸。

战火弥漫,硝烟四起,弗诺匍匐着想找合适的据点。海明威描述当时的情况说:“我们离目标大约有一千码远。坦克车看起来像泥色小甲虫在树林里瞎冲乱跑,不时射出一道道火光。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像玩具人,时而平卧在地上,时而向前爬行,时而奔跑……随着坦克向前推进,漫山遍野都有他们的人。”

忙完一天,也无法放松心情。他们把三脚架都小心拆掉,装在包裹里,悄悄撤退。一路上要时刻提防上空的轰炸机,德国单翼飞机盘旋着,轰轰隆隆似乎永远都没有终止。

令海明威无法预料的事情有很多,这样混乱的西班牙,随时都有炸弹在身边爆炸,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障。有一件最让他无法预料的事,就是他和玛萨的相爱。他们终于还是相爱了,玛萨的热情奔放,性感迷人,让海明威无法自持。玛萨对海明威的捉弄,让好友迪尔默常开怀大笑。直到有一天,一个炸弹在旅店炸开,热水四处流淌,房客们都匆匆从房间奔涌而出,寻找庇护地。迪尔默看到海明威和玛萨一同从卧室出来,他呆呆地站在走廊尽头,带着一种沉思了许久才恍然大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