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7510500000019

第19章 在悲哀及丧失的暗影之下最接近真我(2)

海明威接触的人里,有很多是军事人员。他与其中的一些来往比较密切,比如美国奔赴西班牙的志愿飞行员怀梯道尔,还有他曾经在巴黎认识的旧友拉蒙雷瓦勒,以为古斯达武·杜朗上校。海明威没有太多闲暇的时间,既然来到这里,就要更多地搜集第一手资料,为日后的写作积累材料。

他经常去国际第十一旅采访,那是个由德国共产党人组成的军团,旅长名叫汉斯凯尔。在海明威眼里,凯尔是个相当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很想为他写本传记。但他跟凯尔太熟悉,若写的话,将会无法收尾。凯尔手下的老兵大都参加过帝国战争,一看就是严格军事训练的佼佼者。还有特威尔弗史旅也让他很感兴趣,他觉得这个军团的氛围能让自己有强烈的归属感,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一个士兵的状态。

而他最不喜欢的当属国际旅旅长安德烈马提,这个军团驻扎在阿尔贝斯特城附近,相当拥挤。安德烈的长相就给人凶狠阴暗的感觉,他脸色死气沉沉,性情专横跋扈。让海明威高兴的是,爱伦堡也反感安德烈,爱伦堡甚至说安德烈不配当一个军人,当军官就更是想不通。

在一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生活很容易给人压迫感,四月份开始,反对派就马不停地轰炸着马德里城。格朗维阿旅店玻璃被震碎已经是家常便饭,子弹经常透过窗户射进卧室。玛萨的房里有一面被子弹打了个穿孔的穿衣镜,玛萨当时不在房内,回去一见顿时后怕不已。海明威借来一杆猎枪,出去打猎派遣郁闷感。

那天晚上海明威就给报社发了一条快讯,算是他交的一篇稿子。玛萨给西德奈发了一封留言电报后,就随海明威一同去“四个中心防线”采访了。他们找了西波里多来开车,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旅程,好的时候能一览将士们的风姿。运气差的时候,暴露了自己,就会被反对派的机枪扫射,几次差点命丧黄泉。总的来说,山区各战线还算相安无事。

伊凡斯告知海明威,《西班牙土地》即将完工。胶片全都用完,所有的摄影器材和胶片也都要装箱运回去。海明威要返回美国了,西班牙之行眼看就要告一段落。特威尔弗史旅特地为海明威举办了告别宴会,海明威很开心,他一直很倾心这个军团。

那天是五一劳动节,很多好友都出席了宴会。宴会持续了很长时间,很晚了,鲁卡兹还在表演节目。他用一只铅笔协助牙齿,吹出一种美妙的音调。那婉转的声音灵动如笛声,静静地飘进海明威的心扉。他不知道,这是他同鲁卡兹,还有赫尔布朗和古斯塔夫雷格勒最后一次见面。

4.敏感狂躁的狮子

一个人经历过一次战争,就能比一般人见解深刻,对生命的思索更有深度。经历过两次战争的人,往往能在第一次战争的基础上,对第二次战争更能宏观地看待。

海明威带着一颗疲惫的心踏上了回巴黎的归程,长期的野外工作让他的肤色变成了健康的咖啡色。记者们围着他问此番去西班牙有什么感想,他说自己也没料到战争会持续这么长时间,现在他的首要工作是回美国去修改小说稿。在这一切处理妥当后,他预计自己会回西班牙参加一场“大的运动战”,这是他根据自己这几个月在西班牙的所见推测的,战争应该会在夏天爆发。

五月十八日他终于到达纽约,他想念妻子和孩子们,准备一回到凯岛就带他们去比米尼度假。这期间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办。第一件是要在六月初于美国召开的第二次作家代表大会上发言,他已经答应了相关委员会一定参加。第二件是《西班牙土地》,他为之付出了相当心血的电影,要为它做后期剪辑加工,再公开放映。

他在比米尼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时,伊凡斯给他发来电报,告知海明威罗斯福总统和夫人已经决定在白宫欣赏他们拍摄的这部纪录片。海明威已将影片的主题词修改好,全文如下:“我们通过民主选举取得耕种土地的合法权力。可是现在的一些军事集团和不在位的地主又想重新从我们手里把土地夺走。我们决心为捍卫我们的权力而战斗,把那些地主老爷们恣意让其荒芜的土地耕种好。”

六月四号那天,海明威一早就坐飞机奔赴纽约,他要如约参加之前说好的全国作家代表大会。他见到了司各脱,好在司各脱的思想已经不再混乱,现在他积极投身于写作。见到海明威,他很高兴,他深信海明威对自己有某些精神上的感染力。

大会很隆重,但气味确实不太好闻,满是闷热的烟草气息。海明威将在大会发言,还有两位要发言的分别是美国共产党书记伊尔布罗德,以及伊凡斯。

布罗德的发言比较直率,他站在人民的视角,觉得人民生活跟艺术创作有着直接关联。而伊凡斯则侧重地在大会上介绍了影片的拍摄过程和内容,最后是海明威发言,他有些紧张地作了如下讲话:

“一个作家所要对待或要解决的问题是不会变的。作家本人及其思想可以变,但那问题是永远不会变的。这问题就是如何写得真实和有了真实的材料之后,如何写出来使读者读后感到是他自己生活经验的一部份……”

“任何一个好作家几乎都能在任何一个他所能接受的政府统治下写出好的作品,受到人民的赞扬。但有一种政府是例外。在这种政府统治下不可能出现好作家。这个政府就是法西斯主义。因为法西斯主义是靠刺刀和子弹欺骗人的,不会欺骗人的作家在法西斯主义的统治下是不可能生存的。”

所有人都热烈地鼓掌,没有人在意后半部分的讲话是否有些欠缺逻辑。海明威成功地打动了所有人,他像个传奇人物一样站在讲台,用他的肺腑之言,表述了所有人最想说的心里话。

大会结束后,海明威返回比米尼。可是路上不幸患了脑病,他没法写小说,只好整理已写好的部分。他想把那些散文整理成一个集子,名字就定为《生存还是死亡》。

这期间为了电影《西班牙土地》的剪辑宣传工作,他没少费心,但这都没有听到鲁卡兹和古斯塔夫雷格勒的死讯让他伤心。海明威无法掩饰内心的极度悲痛,这是他的好战友,他在西班牙时生死相依的患难兄弟。在这之后除了忙散文集《生存还是死亡》,他就把心思更多地放在《西班牙土地》上,仿佛只有这样才更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战友。

七月八日终于来临,海明威和玛萨,伊凡斯一起做好了一切会见罗斯福总统及其夫人的准备。总统府果然闷热,饭菜也不可口,但总统和夫人认真地看完了影片,都很感动。他们欣然愿意帮忙宣传这部电影,让它在美国有更广泛的影响。

如今对《西班牙土地》的宣传,已经不再单纯是为了电影,更肩负着一种使命感。这种使命感,使海明威在好莱坞电影城做电影招待会时,能够饱含深情地写满十七页讲稿。他尽量还原西班牙内战的严重性,提到了鲁卡兹和赫尔布朗这些朋友无辜的牺牲。他的演讲很动人,从细微之处谋求最大的支持率。很多人都被感染了,海明威这种行为就像宗教的煽动力,大批的善款收入账目。

他想要再次返回西班牙战争的消息一传出,就遭到了家人的反对。波林的母亲甚至写了一封长信,劝海明威能够扭转心意,多陪陪家人。可是海明威心意已决,看上去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了。

八月十一号下午,海明威去找伯金斯讨论事情,却与马克思伊斯特曼狭路相逢。伊斯特曼四年前曾对海明威那篇《下午的斗牛表演》颇有微词,当时深深伤了海明威的自尊心。伯金斯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想找到别的话题岔开这对冤家。没想到他还没稍微放松警惕,海明威已经喝伊斯特曼打了起来。伯金斯吓坏了,赶忙劝架,但已经无法挽回了,两人扭打着滚到办公桌下。海明威狂躁敏感的本性被激发,简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报纸登载了这次打架事件,伊斯特曼甚至公开说自己一定打中了海明威。海明威当然不甘示弱,也在公开场合向伊斯特曼宣战。这样的海明威虽然暴躁又好胜,但这是他的真性情。

正是因为他有这样敢想敢做的脾性,他才有那么强的感染力,让读者们倾心于他。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正是硬汉的本性。

5.心灵深处的无声痛苦

一个有人文情怀的作家,如果想做申明大义之事,是谁也阻挡不了他前进的步伐的。西班牙的战火还在蔓延,海明威曾对这个夏天的战况预测显然完全失误,而且战局的发展趋势完全与他曾想象的相反。

他没想到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忠于共和政府派的军队并没有发动攻势,马德里无法解围,叛军也继续北上进攻。等到八月十四号海明威去欧洲时,叛军已经对圣坦德发动了全面进攻。

九月,海明威与赫伯特马修斯重逢,马修斯告诉他们,战势已经相当令人担忧。尤其是弗朗哥已经横扫西班牙领土,占领了三分之二,现在随时都能攻马德里。海明威觉得必须找一些第十五国际旅的志愿军交流,以了解他们在贝尔柴特运用的战术。那些志愿军都交代的是,首领罗伯特马里曼少校用的那种猛攻硬拼的战术。海明威知道,这种战术讲求不惜一切代价达到目的,因而对马里曼少校刮目相看。

贝尔柴特的采访生活非常艰苦,虽然海明威、玛萨还有马修斯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为吃和住的问题发愁。农民们很敬重他们,给他们提供面包和酒。他们睡在敞篷的卡车里,吃自己烧的饭。玛萨身为一名女子,在恶劣的低温天气里,依然沉默地做好记者本分的工作,从不叫一声苦。海明威都看在眼里,越来越佩服这个女人非凡的胆识和魄力,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玛萨。后来为这份爱,他承受了更多痛苦,就像曾经因为爱上波林而为哈德莉承受的痛苦那样。

十月初,海明威开始带着玛萨和马修斯、迪尔默奔赴布鲁奈特前线采访。叛军在城里肆无忌惮,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城里的治安非常有序,一点没有混战的状态。虽然他们想方设法表示自己是中立的,但还是险些被叛军打死。

海明威疲于奔波,已经不像四月份时那么情绪饱满。但他还是热情地位国际旅志愿军提供帮助,他在弗罗里达旅店租用的房间经常有志愿军来访。比如菲尔迪特罗上尉,常常受到海明威的热切招待,海明威从不吝啬为他们提供烈性酒,和他们一起赌钱,听唱片。林肯机关枪连班长弥尔顿沃尔夫非常感激海明威的好客,海明威为朋友提供姑娘总是做得很微妙,让他们在不自觉中感到朋友的体贴。

《生存还是死亡》已经在十月中旬出版了,海明威感到很不安,担心书的销量。他三番五次给伯金斯打电报,希望得到销量的准确信息。还好,伯金斯告诉他,截止到十一月初,书已经卖出两万五千册,在全国排名第四。海明威这才舒了口气。像往常一样,评论界对这本书褒贬不一。

路易斯认为这本书的逻辑比较混乱,他肯定了像《摩根》这样的优秀小说,但无法忽视其他一些稍劣质的作品。大多数人觉得这本书没有《永别了,武器》写的好,甚至有华尔多帕西的一幅画讽刺海明威山穷水尽。

海明威一向不喜欢别人说他的不好,但如今的他已经少了很多过去的狂躁,虽然还是会暴怒,但过阵子就能平静下来。现在他的心思在新构思的剧本上,他早就想写一个剧本。只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给波林写信说剧本已经写好,让她转告伯金斯。在剧本未问世之前,戏剧界已掀起轩然大波,都致电斯克里纳出版社询问细节。

海明威的这个剧本有很多个人色彩,主人公菲利普罗林斯无论外形还是性格,都跟海明威自己很像。最让人惊艳的是剧中的女记者朵罗西布里奇,那简直是玛萨的化身。她的性格,脾气,品德,甚至穿着都极为相似。玛萨和海明威恋爱的经过,在剧本里也隐约体现。知情的人都能看出,海明威已经沦陷了玛萨的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