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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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在悲哀及丧失的暗影之下最接近真我(3)

在巴塞罗那时,海明威生着病,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忠于共和政府派的军队要向叛军发动突袭,目的在于占据脱鲁尔的叛军防线。海明威连忙和马修斯、迪尔默开车前往瓦伦西亚,他们急急忙忙把消息传送到马德里。在前线的采访也进行得很顺利,尤其是海明威和同伴们驱车前往特鲁尔,那里的老百姓特别热情,紧紧握住他们的手,甚至把新酿的酒都拿出来给他们品尝。他们沉醉在这样的气氛里,乐不可支。可是圣诞节前夕,他们就要结束西班牙之行了。

海明威无法控制对玛萨的爱,圣诞节也和她一起在卡塔洛尼亚悄悄度过。波林痛苦不堪,拼命想挽回这场婚姻。她竭尽全力想留住海明威的心,甚至装扮成玛萨的模样,但一切都无用了。

海明威开始变得易怒,暴躁,他的思想常常自己斗争。他想再访西班牙,又特别想在凯岛安静地写上次在马德里的见闻感受。但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再加上儿子们生病,闹性子,让他更加恼怒。

他的内心极其痛苦,出版书的事情也无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接受跟波林生活在一起,他想和玛萨朝朝夕夕。这种对波林的始乱终弃,让他回忆起曾经抛弃哈德莉的经历。现在又一次移情别恋,对波林的不忠使他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中。可美丽迷人的玛萨就像一块美味的糕点,让他无法不惦念。这种痛苦折磨着他,表现在剧本《第五纵队》里。

爱情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走的时候想留也无法挽留。纵然曾经山盟海誓,当爱要离开时,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

6.那赤黄色的山脉

感情的破裂让人伤心,又何尝不让人费神。相见时难,相处更难。没有了爱的婚姻最难以忍受,爱情像是奢侈品,不会一次给你很多。

海明威已经不能在凯岛长待,虽然是自己家,但他总在潜意识里觉得离波林更远了。到了三月中旬,他就去给拳击赛当业余裁判。可是海明威的性格狂放惯了,他把胜利的拳击手拉到赛场中央,却对失败者漠然无情,甚至在数数时不理会失败者的教练扔给自己选手的毛巾。教练怒火中烧,跟海明威扭打起来。

海明威的心思已经不在凯岛,也不在妻子波林身上。他给伯金斯写信,表达了想再次奔赴西班牙的愿望,因为忠于共和政府派的军队情况有变。他让伯金斯放心,自己会带着秋季要出版的小说集的手稿,这将是他的第一部小说集,一定会认真审阅整理。

海明威最喜欢去两军交战的前线采访,这次来访西班牙,有温生特·锡安和灵格拉德纳的儿子杰姆同行。海明威跟北美报联社签的是六周的合同,锡安还有拉德纳也都是报社的特约记者。大家英雄不论出处,目标都是一样。

四月三号的那天,海明威和马修斯驱车前往塔拉戈纳南部地区。这里是个安宁的世外桃源,山林呈现五彩一般的颜色,那是粉色的杏花,浅绿色果林。可是海明威无暇欣赏这美景,因为稍不注意,敌机就会用机关枪对他们扫射。

在埃布罗河东岸的丘陵地,海明威和玛萨采访时遇上几个从甘德沙郊外山地突围出来的华盛顿林肯营的士兵。他们能在寒夜偷越过敌人的防线,还横渡埃布罗河,对海明威来说简直是了不起的事迹。

最紧张的那天是耶稣受难日,叛军第一次在地中海沿岸露面。忠于共和政府派军队简直无法与敌人抗衡,被迫将防守分割成两半。情况不容乐观,海明威和马修斯,玛萨在上午九时匆匆南下,目的地是乌尔德柯纳。去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返回图托沙时他们发现铁桥已经被叛军炸断。还好士兵们搭了一座便桥,迪尔默开车开的极小心,能回到图托沙,三人都长舒一口气。

难民越来越多,海明威采访过不少难民,有一个已经七十六岁。他神色憔悴,饱受战乱之苦。海明威能感到老人对家的渴望和想念,深受触动,当天就构思了第二篇关于战争的小说。他对西班牙受苦的难民们表现出了深刻的同情,他决定把老人作为一个典型,代表千千万万有同样悲惨经历的人民。

还有一位医院的护士玛利亚,在战争爆发后被法西斯士兵奸污,让海明威好一阵心疼她的遭遇。海明威对女人有种天生的呵护欲望,他无法忍受暴力分子对女人造成这种无法磨灭的伤害。

五一劳动节那天发生了一件事给海明威震动很大,那天他去埃布罗三角洲采访,返回巴塞罗那时遇到一辆满载西班牙人的卡车。车上的人都很开心地唱着歌,向海明威他们友好地挥手致意。可是美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车子转弯时司机无法控制平衡,整个卡车翻倒。

海明威连忙和佐诺斯刹车赶去救人。在这场救援事件中,海明威表现出的那种人道主义精神,让佐诺斯很受触动。他真正重新认识了海明威的勇敢,坚毅,临危不惧。

可是说实在的,北美报联社的约翰维勒对海明威的有些电讯不太欣赏。海明威发电讯确实有他的缺点,比如带有浓厚的地方色彩,能够采用当地老百姓和士兵的谈话内容,这给人极大的真实感。可是维勒无法接受海明威的某些个人倾向,比如他特别喜欢描写战争中血肉横飞的场面。而且他发来的电讯,明明是跟马修斯、迪尔默合作的,他却想独揽成果。

很多事给海明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乘飞机去阿里坎特时,像平时喜欢做的那样透过窗户看下面的景色。维纳罗兹和贝尼卡洛轮廓分明,但这两个地方已失守。

海明威在回忆录里描述:“那赤黄色的山脉,像一条巨龙,从内陆一直延伸到海边挡住了弗朗哥军队向卡斯特隆的去路。”处处都有战争的痕迹,人人精神恐慌,担忧下一秒会不会遭到空袭。

许久没来马德里,大约已有五个月了吧。海明威驱车前往那里时,佐诺斯已经在等待他。他们一起去弗罗里达酒店的路上,因为政治观点相左而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海明威大声怒吼:“我喜欢打仗的共产党人,不喜欢说教的共产党人。”但佐诺斯认为他这是虚伪的选择,他反而认为共产党能打好仗,那是跟宣传工作有很大关联的。

海明威自始至终站在忠于共和政府派这边,他给约翰·维勒打电报说:“这次到前线采访,发现了许多新的情况。无论白天黑夜人们都在挖防空洞,壕沟,用沙袋修筑工事,企图阻止敌军前进,延缓该城市受包围的时间。预计,将有一场激战。这样,就可使卡斯特隆暂时喘一口气。弗朗哥可能会从托鲁尔挥军直插卡斯特隆和瓦伦西亚之间,把这两个地方分割孤立起来,再各个击破。

显然,不久将发生一场恶战。这是一个战争的年头,丝毫不可乐观。可是欧洲的一些外交家们都说,战争将很快在一个月内结束。”

战争是冷酷无情的,战场没有所谓的立场。当枪炮子弹不长眼地四处扫射时,受苦受难的永远是百姓。这样的生活不可能持续太久,和平和光明总会来到。但没有人能预测这还要多久,就算它姗姗来迟,也依然给人以曙光。

7.一个耐人寻味的隐语

巴黎这个浪漫之都,留下了太多海明威和玛萨的回忆。五月中旬时,他俩又回到那里,发现几个朋友竟然在里普酒馆对面一家叫阿戈恩的旅店里。

这几个朋友是伊凡西普曼、弗雷迪凯勒,还有马蒂霍里汉。海明威了解到他们在离开西班牙时遇到了许多波折,就决定带他们好好在巴黎消遣一把。首先当然是去体育馆活动,接着又请他们去里普酒店吃饭。

海明威现在的生活比较矛盾,他的心一直在西班牙,很想返回。但一直以来的前线报道,让他心力交瘁。家庭生活不美满也让他头疼,他在纽约期间去华盛顿广场附近拜访杰伊阿伦夫妇,其实是想打听波林的详细。海明威不敢承认自己和玛萨的相爱导致婚姻破裂,他把所有责任推卸到波林的妹妹吉尼身上,说是她的挑唆。阿伦夫妇对此有些怀疑,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波林算是个好妻子,海明威回家后,她虽然很伤心,不想理睬他,但依然关心他生活的各个方面。这样海明威才有时间像往常一样钓鱼,写作。写作的时间分两部分,一半为《肯恩》写文章,一半写小说。之所以为《肯恩》写文章,是因为斯马特对海明威十分放心,不管他写什么都会每周给他一百元。而且海明威想利用这家杂志反抗法西斯主义。小说则是根据自己在马德里齐科特收集的资料改编,这个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海明威在给《肯恩》写新闻稿时还是比较慎重的,虽然允许他随便写,但他一般都会深思熟虑过才会动笔。这次给《肯恩》发的三篇新闻报导,有一篇是预测最迟一九三九年夏,欧洲会爆发全面战争,结果应验。可见海明威对于战争的发展趋势是有一定研究的。他还在其中一篇狠狠批评那些无良记者,捏造一些虚假的电讯。

直到一九三九年一月,海明威跟《肯恩》的合同才到期,不管怎样,该杂志社给了他一个平台阐述一个主题,那就是:“必须反对和制止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欧洲发动世界大战。”

七月初的时候,海明威终于决定要给短篇小说集定稿了,接下来就是序的问题。而且他很矛盾要不要发表《第五纵队》这个剧本。他还是很想把它写好,搬上舞台的,但事实看来不太现实。

夏季的凯岛酷热难耐,海明威决定带波林和孩子们去怀俄明山区避暑。但海明威的身体并不怎么好,他的眼疾一直没完全好,这次眼珠又被擦伤引起感染。加之钱也用光,他脾气暴躁地给伯金斯写信要钱。

海明威总觉得他的剧本能赚一大笔钱,剧本不同小说,它可以被买断演出权,演出分红又能得一大笔。眼伤一痊愈,他就开始写那本书的序言。三天后才写好,虽然只有一千字,但足以见得海明威在总结性的文章上,功力大增。

他措辞很委婉,还用了一个隐语,很耐人寻味:“作家总是用他的秃笔走到那里写到哪里,做什么就写什么。既然知道刀具可以重新磨尖磨利,那么,不断地是用总比把它束之高阁,任其生锈要好得多。因为,长期不用,等到要用时才发现已经不行了。”

他在序言的结尾,忠诚地写下致辞:“作者怀着诚挚的爱谨将此书献给玛蒂和赫伯特。”其实一直以来,他和玛萨之间的恋情早就为人熟知,不仅在巴黎,甚至巴塞罗那,瓦伦西亚还有纽约,都是人尽皆知。海明威从未承认过什么,一直很小心。但这次,他像下了决心一样,公告天下。

等到这本书出版时,海明威已经离开了怀俄明。书很精致,红色封面,很厚,这应该是他写过的最长的一部著作。评论界依旧像往常一样褒贬不一,波林在纽约收集了一批最新评论寄给海明威。他的暴躁火气又上来了,对爱德蒙威尔逊评论他的剧本不敢恭维感到十分恼火。还好伯金斯及时打来电报告诉他,销量很好,头两周就买了六千册。海明威的作品太强调暴力,虽然暴力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常见的主题,但他刻意的强调还是略显单薄。

海明威决定十一月初去卡塔洛尼亚做一次访问,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次出访一结束他将回家安心创作。国际旅已经从九月开始从前线撤退,十一月四日海明威和好友马修斯、迪尔默开始研究路线,十一月五号就开着车往南直入塔拉戈纳和华尔赛特。

到摩拉镇时,海明威发现场景一片凄凉。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子了,还有废弃不用的坦克和运输车无人看管。他们见到了第五军团司令部的里斯特将军,将军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但海明威还是看出了他眉宇之间透露的忧郁神态。

第二天,海明威和马修斯决定去波尔市看看。在街上,他竟然偶遇了阿尔瓦·贝西。海明威很高兴贝西还活着,这个混乱的年代,能活着已是万幸。海明威问贝西有没有听过自己在作家代表大会的发言,贝西说他一直没忘记。贝西看着海明威洋洋得意的样子,觉得他是真心想为战争中的西班牙做一些事。也确实有很多人因为海明威的发言而自愿来西班牙,可是这毕竟也只是微薄之力了。

这次采访即将结束,海明威作为一名作家,生活必须回归到正常的写作上了。作家就是要老老实实写作,把自己最本分的事做好就是优秀的。

海明威有太多事要担忧,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青年。岁月给了他磨练,也给了他阅历。在这样的经历中,他的文风逐渐改变,他想要探讨新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