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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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倘若想征服全世界,就先征服自己(1)

1.好的,爸爸

一九四三,黑白色调的蒙太奇开始了莫测的变换,彩色的光年都变得很慢,很慢……一如海明威在古巴的慢节奏生活。

这一年,西西里岛战役中意大利节节败退;德军库尔斯克会战战败,彻底失去了对于东欧的领导地位;美国也在太平洋战区中获得了一连串的胜利,战局逐渐被扭转。

这一年,海明威逍遥地做着所有人的“爸爸”,虽然没再有新的作品问世,可仍有着不菲的收入。他的《丧钟为谁而鸣》仅在美国就有七十八万五千册的销量,在英国更是售出十万册。

这一年,海明威一直处于埋三怨四的状态,他在扎多斯俱乐部度过了他的第四十四个生日,他的性格开始变得更为古怪。

十一月的大西洋,水面的平静掩藏不住歇息底里的北风。被卷起的海浪击呼啸着拍打着海岸,冰冷的浪花冲进码头,越过栅栏,海水漫溢到过路上。

华德·桑切兹纵帆船的系泊绳索被大风刮断,撞击在岩石上。十一月九日,“彼拉”号设法进行营救。海明威身着两件毛衣,一件短上衣,坐在“彼拉”号的船尾给帕特里克回信。

大风撕扯着海明威的胡子,他不断地往手上呵热气,摩擦取暖。这种气候真够呛。海明威想起了芬卡家里的猫,大概它也受冻了吧。如果这样的坏天气继续下去,他就要回家去看看。

他惦记着那些大猫和猫崽,却并不挂念马萨和波比,海明威说“因为他们离开他太远了。”

十月二十五日,马萨决定离开,她的小说写完了,打算到纽约再仔细修改。当海明威坐在“彼拉”号上惦念他的猫的时候,她大概已经经由里斯本到达伦敦了。

其实,马萨并不是非走不可的。只是,大概她也无法忍受海明威古怪又让人难以迁就的性格了吧。

海明威和玛萨常常争吵,玛萨大概受够了海明威难缠的性格。不过,直接原因却是他喝酒愈来愈厉害,甚至可以用酗酒来形容了。

弗罗里达饭店,你常常会看到他的身影,因为那里源源不断地供应代基里酒。无论是谁,只要告诉他一些关于欧洲方面的新闻,海明威都会请他喝上一杯。

海明威一直想到欧洲去,可是他又拿不定主意。他不能决定什么时候去,甚至于去哪里、干什么,他都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是夸夸其谈,他开始变得狂妄自大,喜欢撒谎。

面对这样的海明威,人们觉得吃惊甚至心灰意冷。因为大家不知道,他自孩童时候起就有这个毛病:没有喝醉的时候,他很少撒谎,特别是对于重大的问题。然而,当酒精改变了他的思考时,他便成为了另一个海明威,一个喜欢说谎话的海明威。

人们注意到海明威在性格上的变化还表现在他十分乐意别人称呼他为“爸爸”的问题上。这本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海明威的孩子们叫他“爸爸”,玛萨有时候出于幽默也叫他作“爸爸”。海明威的副官沃尔夫,在执行海明威的命令时常说“好的,爸爸,”于是,句话在卡扎多俱乐部已被广泛应用。

后来“好的,爸爸”越传越远,甚至传到了海明威最爱去的哈瓦那城里酒店里去。其实“爸爸”这种称呼含有谄媚的意思,对海明威是有害的,因为它不能表示海明威在性格上受人尊敬的特点,只能表示他的奇异的爱好和在他周围的人对他献媚的行为。

然而,海明威还是十分乐意被人称呼为“爸爸”的。玛萨对此却感到非常无奈。

有一次,玛萨同海明威一起,坐“彼拉”号出海。“海明威,你身上太脏了,”玛萨对他说,“你为什么不经常洗澡呢?”这句话激怒了海明威。

马萨不愿意迁就他,这使他感到惊讶和伤心。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地认为马萨会屈就于他。于是,他生气了,生了很大的气。本来他计划到很远地方去钓鱼,现在只租了一辆小车子,到了第一个港口就打转回芬卡的家去了。

玛萨和海明威的另一个分歧在于到不到欧洲去。

玛蒂坚持海明威应该到欧洲去。然而,海明威却坚持自己的看法:战争还会持续很久,不必急着现在去。

于是,玛萨开始怀疑海明威的爱国心。

她觉得海明威留恋芬卡那个地方,他舍不得离开在“彼拉”号上工作的那些难兄难弟;舍不得那里美味的饭菜,好听的卡匹哈特唱片,一窝可爱的小猫,网球场和游泳池,野鸭、野鸡,到河里钓鲈鱼,在卡扎多俱乐部那里打鸽子;当然更舍不得在弗罗里达饭店里喝的基里酒。

分歧,争吵,古怪的个性,玛萨终于受不了离开了。

在玛萨和他两个儿子走后,海明威抱怨说芬卡的家变得又大又空,比监狱还要冷清。他费心驯养的猫布依斯和沃尔弗大叔现在已能为他守门。他要它们像竞技场里的狮子一样站在门前走廊上放哨。

海明威在卡扎多斯俱乐部庆祝了他的四十四岁生日,他们举行了射击比赛。生日那一天,海明威六枪中了五枪,回力球比赛中他大获全胜。大家欢天喜地,连连喝彩。

日子没什么不同,可平淡中总有些许无聊,总有些龃龉不快。一切似乎都打不起精神来。圣诞节来临,但海明威也并没有往年的兴高采烈。

帕特里克和格雷格里回家小住,海明威为波比能在军队而感到自豪,自从林肯时代以来,波比是他家里第一个军人,也是海明威家三代人中唯一在执法机关里工作的人。可他又对布里格抱怨说,波比是奉令执行一项警察任务的。

玛萨没有回家,这加重了海明威的愤愤不平。因为没有玛萨在身边,他简直寂寞死了。每次在海上忙了几个星期之后,他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踉踉跄跄走回家。到家后,喝上几杯酒,听几张流行的唱片,接着便倒在地上呼呼睡着了。

2.可爱的老伦敦城

远离战争,生活悠哉得略显寂寞,海明威更愿意给自己找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一直啃噬着生活中所谓的小烦恼。古怪的人,做的古怪的事,竟成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小故事。

他常发布声明,声称要备好马鞍,追随妻子的脚步。他不时提到要去纽约安排订购到欧洲去的船票。事实上,他并不急于立刻出发。我们不必怀疑他的勇气,但不妨大胆假设:这时的海明威是不是在纠结中迷惘着该何去何从呢?

三月份,春寒料峭之时,玛萨回到家里,这出乎海明威的意料。玛萨说服海明威从古巴的事务里解脱出来,实施到战争前线去采访的计划。

海明威的行李十分简单:只有一支牙刷,一把梳子,没有带换洗衣服。但却带了两瓶苦药酒。原来,海明威听说,由于敌人潜水艇在加勒比海地区的破坏,英国朋友买不到苦药酒。

如果你质疑他的做法,或许,他会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表情带着玩味地说:嘿,朋友,你能想象喝不到苦酒的日子会多令人痛苦吗?

到达伦敦时,正是下过雨的清晨。空气里有令人清爽的青草味,泰晤士河轻轻地荡漾,悠哉的节奏仿佛不曾遭到战争的蹂躏。海明威下榻在多切斯特旅店,经历过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的战争考验,这里依旧豪华舒适。

这是海明威第一次去伦敦,可他却更习惯称之为“可爱的老伦敦城”。因为他的父母亲都是英裔,所以他把到伦敦去看作是回故乡。

海明威到伦敦不久,遇上了一位从美国北明尼苏达来的金发女郎。她的名字叫玛丽维尔斯,刚满三十六岁。和海明威一样,她也是记者、专栏作家。两个内心寂寞的人相遇,她让海明威已经死去了的心复活了。

一个在非洲猎杀狮子的男人,当他决定出发的时候,最艰难的一步就已经完成了。你可以想象,他一定不会仅仅满足于做些安稳的工作,或许那些和他的硬汉气质并不相符。他请求英国航空公司允许他跟飞行员一起到欧洲大陆执行任务。据消息透露,盟国军队将随时开进欧洲战场。

在等待任务期间,海明威在多切斯特旅店的住房成为他的老朋友和新朋友常去的地方。当时玛萨还在大西洋的彼岸。

五月二十四日晚,海明威应开普之请到他家去作客。

海明威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角落,跟彼得哥尔在一起聊天。彼得哥尔在盖伊医院工作,他身材魁梧,高鼻梁,是一名癌病专家。一小会,他们便熟络起来。

海明威得知彼得哥尔医生的妻子是个德国难民,能讲几句英语。于是他很得意地拿出一封复制的布莱顿大使写给他的证明信,表扬海明威和他的部下不怕艰苦和危险,连续不断地在海上巡逻了两年。

海明威解释说,他的胡子就是这样长起来的。由于在海上晒多了太阳得了一种良性皮肤癌。哥尔医生听了也是半信半疑。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海明威酒醉之后的谎话呢?

二十五日凌晨三点,晚会结束了。

天空的颜色灰蒙蒙的,路灯已经都熄灭了,东方就要泛起鱼肚白。海明威看了看天,今日,太阳将会照常升起,他将继续等待他的任务。或许我们可以将他的古怪理解为前行中的一种迷惘,一个人,一个铁汉,一代向往自由和迷茫的缩影,他的成长必定会是迷茫的间歇性前进。

黎明之前的黑暗,是此时此刻的光景,更是整个欧洲的年轮。

哥尔医生和他夫人主动开车送海明威和回多切斯特旅店。实际上,哥尔医生那天晚上从十点钟起一直喝酒喝个不停,他的头脑可能还清醒,可身体绝对不会给他走直线的机会。

外面街道一片漆黑。他起动马达,车子沿着街道向前驶。半里远还没到,汽车就猛地向街边一个大水塔撞去。

海明威的头砸在车前的防风玻璃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把他那一大篷浓密的胡子都浸透了。他的头被玻璃划开一道很深的伤口。哥尔医生夫妇虽也被玻璃划伤了,但伤势不重,能自己走路。

他们被送进了圣乔治医院。海明威得了严重的脑震荡。他的双膝因与仪表板相撞,肿得很厉害。外科医生在给他施行手术前给他的伤口洗刷干净,一共缝了五十七针。

他的弟弟莱赛斯特闻讯赶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莱赛斯看到海明威满头包扎着绷带,神智已经清醒了,但他显得特别烦躁。这从他急切地想看报纸,希望知道报纸会如何报道这次事故可见一斑。

这时,玛萨搭乘的轮船终于停靠在了利物浦。轮船在雾濛濛的大海里摸索行驶,经历了整整两个星期。最后登岸时,玛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是从记者的口中得知这次意外的。想到海明威是在参加一个通宵晚会后出事的,玛萨非常生气。战争还未结束,海明威不是来欧洲度假和打猎的,虽然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可是非常时期中的享乐总是为人所憎恶的。

玛萨先去多切斯特旅店住下,然后到医院去看她的丈夫。

看到海明威狼狈的样子,玛萨哈哈大笑起来,提起他十分蹩脚的受伤,连海明威都觉得自己不太像个勇于战斗的人。妻子的嘲笑让海明威感到很委屈。事后他对人说,他的妻子简直“傻到不懂人情”。

此后,玛萨多了个绰号,不必怀疑,是海明威的杰作,她被叫做“没有良心”。为了报复这个“没有良心”的妻子,海明威常常捉弄玛萨,有一次竟然把她气哭了。

五月二十九日,海明威伤愈出院。医生叮嘱他,他的脑震荡应该拒绝烈性酒,可是一出院他又喝起威士忌来了。

海明威并没有完全恢复好,可他坚持要到户外去活动。他要去看看赫顿和马卡达姆关于推迟英国皇家空军飞往欧洲大陆的计划。一旦动机形成,他就要行动。

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去做一个勇猛的斗士,连疾病也不可以。

3.让死去了的心复苏

天亮了,心却凉了。西北风翻滚着,有些歇息底里,浪花越过围栏闯进船尾。盟军的船,战争里的活棺材,漂浮在暂时歇息了的枪林弹雨中。没带头盔的士兵是棺材里的活死人。

六月五日晚,海明威一瘸一拐登上战斗船朵拉西M·迪克斯号,登船时天下着濛濛细雨。他因为受伤而搁置的采访工作正式开始。一种略带荒唐的随军生活并没有让海明威感到预想中的兴奋。

他和司令员鲍勃安德森一起坐在船尾,拿出老式双筒小型望远镜,观察着海岸上的动静。报废的坦克,敌军尸体,冒烟的房子,残存机关枪的碉堡……战争遗留的痕迹刻在海滩上,刻在船上人的心里,刻在几十年后人们对二战的阴影里。眼前这个地方正是阿马哈海滩的○七○○福克斯格林地段。

海明威并没有离开战船,此时玛萨正企图横渡海峡、设法上岸。她说,“我是到这里来看打战的,不是来住在多切斯特旅店里”。她还写了纸条给海明威,想抓住所有机会讽刺他。看了纸条后的海明威立即在条子边上注上一些尖刻的挖苦话。

玛萨讽刺得并无差错。

因为,当她回到多切斯特旅店时,海明威正带着一个女人在她的房间里。在此期间,海明威住在旅店里接受来访者,继续向玛丽维尔斯求爱,为柯勒杂志写出第一批报导文章……

六月下旬,德国人开始大规模使用V弹,盟军用来对付德国飞弹的主要武器是一个中队的台风战斗机。有一天,海明威亲自跑到作战地区去观察。

飞行员们精神饱满,战斗机蓄势待发,海明威称他们为“暴风”战斗机。他渴望自己能像那些驾驶员一样,成为这次战争中的战斗英雄。玛萨如果知道了海明威的想法,她一定会讽刺英雄不可能是住在旅店中观战的人。

六月十五日下午,第九十八中队总部,一枚V-I飞弹落在环形防线边上爆炸了。海明威当时正在军官食堂吃饭。

海明威和其他记者一起来到飞弹爆炸的地方,他从地上捡了一些飞弹碎片。其实,他清楚地知道记者是绝对禁止拿现场的东西的。

警察来的时候,海明威由于留着大胡子而很快被指认出来,他很快意识到面临的情况,难为情得像是小偷被发现偷了东西,据当时人的回忆,他默默跟着警察来到他的住房把那飞弹的碎片交了出来。

此后一直到六月底,海明威以写诗给玛丽来消磨时间,有一首叫做《玛丽在伦敦》。

这首诗内容略显奇特,或者不如称之为矛盾。既有感伤又有期望;富有情感又有决心。诗的结构则是一种散文式的自由体诗。诗中表现出了海明威糟糕的心情。

来到伦敦后,海明威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他觉得希望被怪物吞噬掉了。他常想起海上的生活和同事,然而现在陪伴着他的只有无休止的头痛。

海明威和玛丽之间的爱情进展顺利,他很满意。心仿佛苏醒了。

六月底,海明威受邀参观摩斯奇托第一百四十突击队。他对突击队最近的行动感兴趣。这是盟军诺曼底登陆之后,进行的袭击盖世太保在欧洲大陆各地的总部的行动。这次任务执行得非常出色。

六月二十九日下午,海明威进行了一次“特别出航”。

巴奈要海明威乘坐他的摩斯奇托“EGX”型飞机试飞。他们原本只想在英吉利海峡周围转一转,不曾想发现敌人的大量飞弹,瞄准着朴茨茅斯,准备射击。

枪林弹雨,他们周围响起了噼啪声,面对危险,海明威兴奋起来,他催促着巴奈往前飞,跟踪追击那颗飞弹。飞机降到第二颗飞弹的下方,慢慢地向它靠拢。盘旋后又回到朴茨茅斯防空网上空。突然地面发射探照灯,随之一阵密集炮火向天上射击。刚一离开,他们飞机的后面就出现一道巨大的火光。飞机像一片叶子在强风中旋舞,另外有人打中了飞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