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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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倘若想征服全世界,就先征服自己(2)

对于这次出航,海明威似乎感到十分满意。惊险、刺激是唯一能引起这个男人兴趣的东西。

到伦敦已有六个星期了,海明威却始终没机会去德国。七月初,海明威免费搭乘飞机横过海峡,满面笑容地来到参贝格瓦尔顿柯林乌德的住地参加晚会。众人发现,海明威那把标志性的大胡子剃得光光的,海明威向他们解释说,医生同意他把胡子剃掉。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大胡子太有象征性而被指认捡了弹片而怀恨在心呢?

狂欢会的气氛很是活跃,因为一些爱尔兰的深海潜水员也参加了他们的晚会。晚会上这些潜水员边喝酒边唱歌一直到深夜。快天亮时,他们倒在地下胡乱地睡上一两个小时,然后……跳进水里潜入海底,来到世界上最危险的海域。

他们的性格真够悍勇坚强。这是海明威喜欢他们的原因。

战争里,所有的希望和憧憬都变得一文不值。抓住现在享乐,明天才不迷惘。逃不掉的是危险的任务,面对随时丧命的危险,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尽情地狂欢?

住了一个星期,海明威去了摩斯奇托战斗队和皇家空军的其它作战单位,了解了许多情况,体会很多,感想很深。

他同别人一起喝酒唱歌,仿佛无忧无虑。可是,寂寞,空虚,迷惘,对英雄的向往,四十多岁的海明威,有着近乎执着的等待和追逐。

海明威的职责要求他掌握敌我双方步兵和装甲车的情况和资料,但实际上他从没有认真写过。一个星期之后,他像来时那样悄悄地离开了。

他回到多切斯特旅店,继续过着他同玛丽维尔斯的爱情生活。七月十七日海明威带玛丽到白塔出席一次告别午餐会,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接着海明威再次渡过海峡,他在伦敦的生活结束了。

5.重返诺曼底

渡过英吉利海峡,海明威再次回到了诺曼底,时间是一九四四年七月八日。法国式浪漫并没有被战争消弭掉,海峡之滨,木质建筑和花岗岩建筑美轮美奂,这个地方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味道。

海明威在乔治派顿将军的装甲师待了一个星期,他把在那的生活经历称之为“流产”。他曾在日记中做了简短记载:“这个夏天这里一片灰尘和泥泞。兵车在泥路上驶过,留下的车辙泥深盈膝或是厚厚的尘灰在车子后面卷了起来盖住你眼睛,使你感到窒息……。”

七月二十四日,他来到第四步兵师的记者住地,要会见这个师的指挥员。然而巴顿将军没有时间与他交谈,因为他的军队正在作配合总进攻的准备。

七月二十八日,发动总进攻三天之后。沙尘滚滚,绿色的山坡上笼罩着呛鼻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热浪。海明威和第二十二团进行了场“和步兵一起进行一次艰苦而愉快的转移”。

他的睡眠得不到保证,时刻都在奔驰着。走过田舍,越过山岗,同敌人作战。公路上飞驰的战车,扬起呛鼻的尘土,他们在丛林出没,像是等待时机猎取战利品的狮子。走过麦地,那里有被炸坏了的坦克,静静地躺着。

颠沛,刺激,险象环生的奔波让海明威找到了存在感。无疑,海明威是喜爱这次行动的,这在他给玛丽的信中也有所体现。

计划的采访任务完成,七月三十一日,海明威在威拉巴东向领导要了一部摩托车,这辆摩托车附有单轮侧车,它是从德国人那里缴获来的。巴顿将军从师部汽车队给他调来了一个司机,他的名字叫佩基,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小伙子。

海明威开始了他的平静生活,养精蓄锐,调整状态。

八月初,天气晴朗,清风徐徐,让人神清气爽。这是海明威最喜欢的天气。吃过晚饭,他赤着脚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给玛丽写信。

桌子底下有一只绒毛狗,耷拉着耳朵,正在一心一意用嘴吮吸海明威的脚趾。信还没写完,他和同事们先打了一阵扑克牌。等他重新提笔写信时,天已全黑了。在信里,他想让玛丽听到战场上真正的枪炮声。他用了许多拟声词来摹仿机枪射击的音。例如:嗒嗒嗒,砰!这声音令人听起来十分紧张。

八月三日,上午,海明威和他的同事--佩基来到威拉迪拉波勒北边一个颇具规模的市镇。本地人叫它火炉城。美国人控制了这个城镇。

走在热闹的街上,海明威被当地人断定是位大军官。他们带着他去见市长,市长竟恭恭敬敬地送给他两大瓶香槟酒。

海明威正得意着,他回到停放摩托车地方时,看见拉罕上校的吉普车,上面架起了一挺机关枪,正向他驶来。拉罕上校是第四步兵师的长官,海明威参与过他和巴顿将军的军事会议,当时,拉罕上校曾惊叹于海明威的军事智慧。

上校到城里执行公务,现在事情办完正准备返回司令部。海明威因为对上次的“转移”充满好感,他从侧边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大瓶香槟酒送给了拉罕上校。吉普车开走了,上校坐在车子里,手上抱着那瓶大香槟酒。

站在街边目送车子远去,海明威久久地站着,就像拳击场里拳击员站着对峙,准备迎击对方所作出的姿态。

海明威写信告诉玛丽维尔斯,说巴顿将军派他到即将进攻的地方去进行侦察工作,十分风趣地把他的摩托车叫做“未列入名册的非正规骑兵”,并配给他枪枝弹药。

征得巴顿将军的同意,海明威开着他“未列入名册的非正规骑兵”去请开普将军过来一起度周末。

之后,他和佩基决定动身去找拉罕上校的指挥所。指挥所在圣波斯城堡附近,城堡一座屋顶尖端破损了的教堂,它是圣波斯村里的标志性建筑。

海明威与他的司机佩基调换了位置,坐在摩托车的后座。

村里的房子鳞次栉比,房顶是黑色的,其余部分则是灰色。沿着主要街道前行,绕过重叠的小山峦向南延伸。拉罕的指挥所在大路右手边的远处,离开大路,转入小道,走不多远就可到达。

可是,他们离开大路后忘记转弯,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绕了一个大弯,来到山脚下一条直通德国人反坦克炮阵地的小径。佩基急刹车想停下摩托车,可是来得太猛,坐在车上的开普将军和海明威都被甩进路边的沟里。

海明威摔得最重。他的头撞在一块巨石上,接着反弹过来,背又碰到另一块大石头。德国人听到了响声,用机枪向那辆摔在地上的摩托车扫射。他们被困住,等待时机撤退。

夜幕降临时,德国的反坦克炮撤走了。海明威和他的同伴才慢慢往后爬,绕了一个弯,开始寻找拉罕的兵团所在地。

第二天,海明威写信告诉玛丽维尔斯他被“一颗坦克炮弹弹片击中了”。他详细地描述着他遇袭的故事--“坦克车上的机枪朝他扫射,还有两个持着机枪的士兵也向他开火。敌人的坦克车开走后,海明威立即抢救那部摩托车。由于车子损坏得十分厉害,只好用别的车子把它拖走。”

海明威极力渲染他辉煌的成绩,他因此而受到的伤痛,无非只有一个目的--博取玛丽维尔斯对他的爱。

几天之后,海明威迎着微咸的海风,横渡海湾,去到圣米歇山去作一次短期休假。

他们过海时正值退潮,海水与天空一色,浅滩上露出沙洲,沙粒金黄,在八月余晖的映衬下闪耀着光芒。远处山坡上寺院的塔楼也发出耀眼的光泽与沙洲互相辉映。

住在圣米歇尔期间,海明威写了一篇名为《将军》的文章。文章主要根据他同巴顿将军的友谊写成的。其中巧妙地穿插了作者虚构出来的对话和其它情节。

诺曼底满足了海明威寻求刺激与辉煌的愿望,浪漫的探险已经开始,他将在法国虚构接下来的故事。

5.行进在戈贝林的大道上

我们行进在戈贝林的大道上,

我们行进在戈贝林的大道上,

我们行进在戈贝林的大道上,

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戈贝林是巴黎的街道,一九二五年,海明威曾经把这首歌教给他的儿子,以便万一小孩迷了路,人家可以把他送到曾经在他们家里当过保姆的玛丽罗佩奇家里。

一九四五年,盟军的下一个目标是解放巴黎。海明威和部队一起,向戈贝林大道行进。

总攻开始的前一天,二十三日,下了一整天雨,士兵们坐在敞篷车里,被淋成了落汤鸡。海明威和佩基带领自己的部下抄小路,待雨下得小些,他们便小心地沿着公路蜿蜒前进,想要赶到勒克莱将军的装甲兵团前面去。

他们误入德国的坦克营,海明威和佩基走进附近一家被敌人炮火打坏了咖啡店。在那里,他结识了山姆马萨尔,他是一位军事历史学家。

二十四日,盟军发起了总攻。

二十五日刚过中午,马萨尔上校突然命令队伍停止前进。不久,密集的枪炮声从布伦树林里传了出来。炮弹击倒了一棵树,成为了他们的天然屏障。

海明威和布鲁斯绕过车道向一座三十码远的房子跑去。一阵轰隆声过后,兵车和坦克开进了广场,伴随着不断从车上扫射出的子弹。

这些战车开走后,人们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然后,他们看见那幢房子一边,三楼阳台上有一个人正猫着身子走。那人是海明威,他正用法语大声喊话。他说后面那幢房子里有德国人。海明威用卡宾枪掩护他们撤走。

浓烟淹没了街道,能见度很低的情况下,视线受到了阻碍。登上城楼,海明威仿佛看到,在爱丽舍宫,那里有汽车正着火燃烧。在杜拉里斯花园里仿佛也有一辆坦克在燃烧。

触目所及,熟悉的场景尽收眼底。战争里的建筑却格外英朗,带着浓重的血色般浪漫,竟令人心生神往。

金色的屋顶,呈圆形,里面有在战争中残疾的军人进行疗养;梅地列因的绿色屋顶,圣凯尔以及其他熟悉的风景……街道上有敌人的坦克,不过它们都在燃烧着。敌人狙击手不断向凯旋门的一侧开枪射击。不一会一颗德国炮弹落在那里炸开了。

他的视线越过马路,看见六名持枪老兵正守卫着无名战士纪念碑,旁边还有一位退伍民兵在帮忙。这场战事里,不知有多少无名的人默默倒下。

海明威一行人发现附近有一家歌剧院,里面有很多人正在欢乐地说笑。他们是颓败街景里盛开出的向日葵,走近他们身边,仿佛自己也是向着光明的。

走进人群,男女老少把他们团团围住,以先吻一吻他们为快。呵,久违的法国式浪漫,海明威心里想着,面上抑制不住流露出愉快。

据海明威后来回忆,那是黑色的一个星期。七天里,他提着脑袋进行工作,唯一的愿望是活着回到巴黎。后来,他好不容易才达到这个目的。

人群慢慢散开后,他们乘机把车子开走到了瑞芝旅店去。

旅店设施完美无缺,好似这里不曾有过战争的摧残。可是走进去,店里的情景出卖了它,里面除了一位神情镇定的经理,别无他人。

实际上,这家旅店一直开门营业,即使在德国占领巴黎时期也不例外。旅店中住的几乎都是军人,海明威他们定了五十瓶马提尼鸡尾酒。他们找不到服务员,鸡尾酒的质量也很低劣。

不过,海明威习惯住在瑞芝旅店的生活。粗犷中带着点惬意,战后余生的人总是有一些愉快的情绪。

驻军巴黎的德军投降,海明威本可就此事写篇报导发回杂志社。但他没有写。反而十分慷慨地把他的打字机借给纽约时报的记者佐德里斯科打一份关于解放巴黎的报导。

而他自己,到了晚上招待了七个美军军官吃饭,他选择和好朋友们在瑞芝喝酒庆祝巴黎的解放。海明威说,“在这最后极度兴奋的二十四小时中,我们谁也没有写过一行字。谁要是这样做了,他准是个大笨蛋。”

走在戈贝林大街上,海明威不敢相信看到的情景。巴黎,这个世界上闻名的城市,经过德国人四年的占领,从外表上看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或许这是一座城池的包容力。

他觉得这不可能,可又是事实。于是他在恍惚之中仿佛觉得自己曾经死去,现在灵魂又返回故地。高高兴兴地大踏步走在巴黎的马路上。

重回巴黎,无论海明威走到哪里,他都很受欢迎。在圣日尔曼林荫大道的里普的布拉塞尔,人们热情地招待他喝马提尔白兰地。在奥地安大街赛尔维亚彼奇的书店,他与老朋友会面,大家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海明威穿着军服同赛尔维亚一起拍照留念。赛尔维亚仍精心地保存《一无所获的胜利者》,一九三七年春,海明威从西班牙回巴黎时送给她了这本书,上面有海明威的亲笔签名。

海明威拿起钢笔在那原来签字的地方添上了两个字,“赞许”并写上新的日期:一九四四年八月二十五日于巴黎。不过那天的恰切日子是二十六日。

法兰西义勇军报在巴黎解放后的第一个星期刊登文章报导说,海明威先生给人们一种印象,“他是个刀枪不入的强悍者。”对于法国报纸的恭维,海明威并不那么乐意。可是报人却热衷于宣传海明威的传奇式事迹。

海明威没有忘记写信给玛丽维尔斯。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住在巴黎。他在信中告诉他从雷姆波兰特到瑞芝来一路上所发生的情况。

自解放巴黎以来,海明威的工作很顺利,但并不因为自己亲身加入战争,参与多次的军事行动而有意炫耀自己,捉弄别的记者。他只是详详细细地,据他所知告诉别的记者盟军进军解放巴黎的胜利是怎样到来的。

6.昨晚丢失了三个

九月二十四日,比利时,大雨。炮火降落后硫磺味道散满空气,血腥味伴着焦灼的战争,让海明威灵敏的嗅觉遭到难以遏制的伤害。海明威的雨衣遗失了,刚刚下雨时他正好在外面,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湿透了。

听着猛烈的炮火声,他不得不再巴切特多停留一个小时。收拾好狼狈的湿衣服,海明威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窗外,雨滴粗大有力地砸下来,然后逐渐变小,最后濛濛细雨随风飘散。旅途艰难,离家远行,海明威觉得很不公平,为此,他作了一首诗:

昨晚丢失了三个,

今天又把他们找回来。

树林里黑压压地不见天日。

这首朦胧难懂的诗歌,并未受到大家的一致称赞,连海明威自己也有些不知所云,所以他干脆放弃继续写下去了。

等待,无聊,消磨着他的时间和生命。整个九月,从旅途的开始到结束,海明威脑子里出现一种战争与和平互相交织混杂的奇异观念。他想起大概一个月之前,他在巴黎与玛丽的会面,令他十分愉快。

那是八月底,巴黎的天气很温和,海明威在瑞芝旅店接见他的来访者。玛丽很早就从英国乘飞机到达莱曼斯机场,她一直很忙碌,但还是抽出时间去看望了海明威。

玛丽到达酒店时,海明威早已在门口等候。玛丽发现海明威的军服上除了第四步兵师的四条常青藤叶的肩章外再没有其他的任何徽章和标志。他走上前,十分高兴地紧紧搂抱表示欢迎,然后领她走进房间去见他的“部下”。

在接见的来访者中,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天,天气很好,屋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海明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他正和部下拆卸枪支,一个衣着讲究的大汉闯进屋里,他是安德雷马尔罗克斯。

马尔罗克斯毫不客气地告诉海明威,他的手下有两千人,语气挑衅的味道十足。海明威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平淡地说,“攻占巴黎时你的部队又不协助我们,你知道我们损失了多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