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遇见,海明威:“迷惘一代”的永恒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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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即使到处游历,总无法逃避自己(2)

海明威冒雨沿着主要街道漫步前进,看着商店橱窗里陈列的衣服,宣传画和廉价的瓷器。

他走进一家“大”酒店,看着满目全非的城镇,喝了一杯饮料就走了。他现在明白,从前宁静优美的小河和爬满紫藤的花园没有了,或许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花园,战火的纷飞会让人觉得片刻的宁静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景色,时代不同了,心境也就不同了。

第二天,他们又搭乘火车去福萨尔塔。列车终点是威尼斯,车上挤满了各色人等,大部分是去那度假的。久违的阳光透过木格玻璃窗照到身上,暖烘烘的。虽然车厢气味儿冲鼻,但人们心情却好了不少,仿佛威尼斯美丽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

不久,他们到了目的地,战争中的颓败景象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新街区和楼房,刷上了红色油漆,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也就只有海明威还能隐约辨认出原来的一点痕迹。

故事里,伊人不在,常常是让人最揪心的情节。可是,对于海明威来说,过去的爱情就像水中的波纹一样,一去不复返,更像打碎的古董花瓶,一文不值。

8.穿越黑色森林

死并不是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每当想起这句话,都感到无尽的恐惧,像是被带到黑色的森林里,迷路了,在这蔓延着死亡讯息的黑色里,充斥着黑色的枝干,黑色的叶子,黑色的泥土。阳光穿不透这浓重的黑,他在慢慢窒息,慢慢腐化。

走完曾经战斗的地方,海明威夫妇在巴黎的闹市区住了两个多月。这年夏天,海明威只能给《明星报》写几篇捏造的文章,这年夏天实在没有什么重大新闻,海明威善于讲故事,编造几个曲折离奇,夺人眼球的事件应该不难。

由于经常上报,使得海明威在巴黎也小有名气,从美国到巴黎来的家乡人几乎都要去拜访他,他心里美极了,上街走路的姿态也高傲了起来。

巴黎这个城市灯红酒绿,夜生活非常丰富,到了晚上,经常可以听到楼宇间传来舞厅的乐曲声。夫妇俩也去过,黑压压的,摆满了木桌和长凳,鱼龙混杂,还有妓女,大部分来这的都是船上的水手,打发无聊的黑夜。凌晨两三点,穿着暴露的妇女们结伴而归,醉醺醺的,嘴里还哼着跑调的爵士乐。在这样的环境下,海明威根本无法专心写作,所以他养成了清晨写作的习惯,点上一支烟,在烟雾弥漫的房间里进行着创作。

七月十四日是庆祝巴士底日的时候,巴黎的街头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庆祝人群,打鼓,吹笛,拉小号,路边堆满了大酒桶,人们根本没有休息的意思,一连四天,通宵达旦,举国欢庆。

这一切看起来和海明威夫妇并没有多大关系,为了躲避酷暑和巴黎的喧闹,他们立刻动身去德国旅行钓鱼。看了地图,海明威准备坐飞机到斯特拉斯堡,徒步穿越黑色森林,去河边钓鳟鱼,紧接着晚上在小客栈过夜。

第二天,海明威夫妇四点起床,好不容易在舞厅的一角找到出租车司机,当时他正在拉手风琴伴奏,俩人直奔机场,他们把行李放到座位底下,俩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手心都冒出了汗,驾驶员嘱咐他们用棉花堵住自己的耳朵。

飞机起飞了,俩人的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东西出什么问题,等到飞机平稳地升到上空时,海明威夫妇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天已经朦朦亮了,这两天大雾,云层很厚,太阳把云彩照得通红,却始终露不出头。

海明威从飞机舷窗仔细往外看,森林就像被一条绿色天鹅绒毯子覆盖着,杜克和南西酒吧间的红色屋顶以及圣·米布尔壕沟遥相呼应。

不一会儿,驾驶员轻叩玻璃窗,示意要他们往右下方看去,底下一条白色的带子。那就是莱茵河。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阳光灿烂,长着青草的斯特拉斯堡飞机场,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坐飞机,感到十分新奇。

好几天没踏实睡觉了,他们在卢思朗教堂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下来,美美地睡了一觉。然后到坎默若尔酒家品尝了鳟鱼,据说这家酒楼十五世纪就存在了,当地还有一样特色是用莱茵河水酿成的饮料,夫妇俩一致认为这种果汁的味道不错,本想带走多喝一点,无奈当时德国通货膨胀,失望而去。

在海明威的印象里,斯特拉斯堡就像格林童话故事中的插图一样,但亲身进入黑森林后,他发现并不如在巴黎想象的那么好,这大概也就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缘故吧。

眼前的森林更像一片荒原,远处是几排长着低矮树木的山峰,地里种着土豆,有些地方杂乱地用竹篱笆围起来作牧场,他们背着旅行包,包上挂着铝锅,铝水壶,叮叮当当的像小孩儿脖子里铃铛。

九月初,海明威夫妇度完假,便到科罗庚英国部队营地拜访琴克。琴克带他们去看了一尊威尔亨二世骑士塑像。它刚被一伙歹徒毁坏,骑士手中的宝剑被砍断,据说事发时还死了一名警察。这事儿深深触动了海明威,他当即写了一篇披露德国治安问题的通讯寄给《多伦多明星报》。

他写道:

“当一伙歹徒正在破坏骑士塑像时,一个警察走上前去拦阻,想把他们赶走。歹徒们抓住警察,把他扔进冰冷的莱茵河急流中。警察在水中挣扎,游到桥墩附近,双手抓住桥台,一边对着那伙歹徒高声喊叫,扬言要把他们通通捉拿归案,严加惩处。歹徒们一窝蜂似的跑到桥下想把警察再推入水中溺死。不料警察的双手抓住桥台死死不放。狠毒的歹徒便抡起捣毁塑像的砍柴刀将警察的双手砍脱,沉入河里淹死了。”

不久以后,中东地区还真的发生了暴乱。海明威夫妇回到巴黎还不到一周,他接到《明星报》的电话,想派他去采访土耳其和希腊的战争。为了这个事儿,哈德莉跟他没少吵,她坚决不同意海明威到中东去,在离家前的几天,夫妇俩没有说过一句话。

生?是的。海明威还活着,虽然他也会迷茫无助,但快乐总是占一大部分的。

他总是在痛苦时期待着下一刻的快乐,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拒绝他人入内的黑色森林,可是如果没有这黑色森林,又怎能找到出路呢?

海明威需要在这片森林里思考斟酌,需要留点时间自我反思,他甚至可以躲在那里不出来。可是外面只要有他还没放下的人与事,又怎会永远把自己禁锢起来,一直徘徊在没有光的森林呢?

5.洛桑城的心灵洗礼

笔下思疾苦,两肩挑正义。一个记者想成为名记,必须经受战火的洗礼,看尽悲欢离合,看透人间百态。这样笔下的文字才会有力度,像一把匕首,直指人心。

中东之行回来后,海明威的兴奋劲儿完全过了,疲意迅速袭来,他整整躺了半个月才缓和过来。生死攸关的采访劳动也为他带来了不菲的报酬。一个有野心的人总是贪婪的,他想得到更多,立马就计划着用这笔钱投入新的创作中去。

他心中的世界是跳跃的,是丰富的,他想出一本诗集,并用镶金的厚纸作为包装,膨胀的欲望之花在海明威心里扎根,开花,只是还没有果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海明威第一次找人给自己画了幅肖像画,坚实的臂膀,伟岸的身躯,看起来确实像个名人。他还兴致勃勃地写信告诉朋友们,不久以后,第一本属于他自己的丛书即将出刊。

男人是天生好胜的动物,时刻对周围充满着野性和斗争欲。给他画肖像的人叫迈克,他也对拳击感兴趣,仅仅这一点就让海明威体内的荷尔蒙燃烧起来。迈克看起来比他还强壮,海明威起初还担心会被对方打败。事实证明,他俩的拳术不相上下,真可谓不打不相识,海明威把那幅画称作拳击肖像画。

从十一月份开始,海明威的自我感觉越发良好,情绪特别高涨,给明星报寄去的文稿得到了很好的反响,写作之余,他经常参加一些作家,画家,记者举办的联谊会,时而品品红酒,喝喝咖啡,下下棋。

海明威看起来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几岁,又像是快要结婚的订婚男孩儿。未来对于他来说就像一缕穿透力极强的阳光,不管多厚的云层,都能看见。

不知怎么了,他突然想起了阿格纽丝,又像是恋恋不忘,又像是想气她,在给她的信中说自己过得很好,已经和哈德莉结婚了,非常幸福,自己的第一本书也即将出版,紧接着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不知道那一头阿格纽丝看到后是什么感觉。

现在,海明威不得不承认,要写出好的作品来就要有好的构思,要有丰富的想象力。就像从来没有看过骑士之死,但是文字中的细节就像身临其境一般。

这些年的摸爬滚打还让他知道了,光会讲故事是万万不够的,就像最早无人问津的几篇作品一样,如果没有深刻的批判意味和伪装的手法,故事还是会归于平庸。

海面上的冰川通常只露了一个头,甚至完全淹没于海平面下,在海浪的拍打下若隐若现,文字要学会伪装,要让读者透过这仅有的信息量去窥探隐藏在深处的事物。

希腊和土耳其将在十一月二十日在瑞士洛桑城举行和平协商会议来解决领土争端问题。《明星报》迫切地希望海明威去往前线采访。

来不及和家人作更多的道别,他便踏上了征途。会议在一个古堡般的石屋内进行,外表看起来平淡无奇,会议大厅却富丽堂皇。会议安排非常紧凑,整整三个星期,海明威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挤不出一点时间写通讯稿发回报社。

谈判期间,海明威见到了许多从巴黎去的老熟人,他们经常一起交流每天的收获,他用深邃的笔触描写的难民现状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曼切斯特卫报的一名记者利欧。经过交谈,海明威对他很感兴趣。虽然他模样怪怪的,下巴又瘦又长,大雾天的时候看见他你准认为有鬼在跟着你。但正是在他的劝导下,海明威才对国际政治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他们几乎每天一起去吃晚饭。利欧一边喝着白兰地,一边大谈“政治疾病的威力”。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病状。开始时怀疑自己被别人感染了,很快就发觉自己已身陷其中,摆脱不了。

一些话让海明威的政治见解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他渐渐也善于去揭露那些大人物的肮脏勾当,笔下锋芒毕露。

比如他很快改变了对墨索里尼的看法,现今称墨索里尼为“欧洲最大威胁的人物。”在洛桑,海明威见他穿着黑衬衣,白鞋罩。这两样东西配在一起,真令人感到很不顺眼,十分可悲,即使他想大干一番,以便名垂史册。当墨索里尼用他那双充满欲望的大白眼盯着一个叫克莱尔塞利丹的漂亮女记者看的时候,海明威十分鄙视地望他一眼。

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墨索里尼板着脸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手里拿着一本书。“我蹑着脚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看看到底是本什么书,”海明威写道,“天呀!原来是本法英字典,并且还拿倒了。”

不知归期的采访任务让海明威尤其思念哈德莉,他发电报给她,让她尽快坐飞机赶去洛桑,但这次跋山涉水的旅途让海明威夫妇永生难忘。

在旅途中,哈德莉把他的文稿大部分都弄丢了,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海明威后来在文章里写道:“当哈德莉告诉我她把东西丢失了的情况时,我看到她那悲痛的程度比起死亡或任何其它的难以忍受的灾难所带来的痛苦要厉害得多。她泣不成声。于是我告诉她,不管所发生的事如何可怕,也不必那样惊恐。她终于把情况详细地告诉我听。我知道她也没有把我复写纸带来。”

悲痛的心情让他无法再继续工作,海明威请了一名助手代替他处理在洛桑的事务,独自赶回巴黎,他心里明白那一头等着他的是满脸泪痕的妻子。

没有责骂,没有训斥,他只想静一静,自由自在地过一段时间,皑皑白雪,覆盖着青葱的田野,美好的度假生活让他开朗不少。

有时候,失去并不是一件坏事儿,有舍才有得,有失去才意味着重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拥有了以后就不会失去,那就是一颗勇敢强大的内心。

6.“一九二二年的巴黎”

大城市的喧嚣和复杂总能给人压力,快节奏的生活和夜晚的灯红酒绿使人得不到身体的休整,不仅如此,渐渐的,心也变得烦躁起来。巴黎的浪漫气氛会让人爱不释手,但酒精的麻醉感总有过去的时候,海明威夫妇累了。

他俩不只一次议论着要去雷巴罗,迈克和他全家也在那里,能看到海景,月光下的海特别美丽,摇曳着星光的海湾静静地泊着许多小船。路边的斜坡上到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树木,那里的楼房间间隔很大,不像巴黎的闹市区压得人喘不过气。

迈克不断催促海明威夫妇去他那旅行,结伴去罗马参观历史古迹。在这样的冬天去地中海,海明威真的不感兴趣,他每天安抚着哈德莉,尽可能地推迟这个计划。

春天,哈德莉怀孕了,天气也暖了,海平面上的冰川也融化了,暖风袭来让人醉。他们终于决定到迈克那去晒晒太阳,这样对胎儿好。

海边潮湿的空气让海明威夫妇不太习惯,呼吸还有一点困难,海浪拍打鹅卵石的声音起初让人新鲜,听多了也厌烦。每天最快乐的事儿就是和迈克赛拳,他巴不得天天训练自己击败迈克。

安逸的生活容易让人懈怠,让大脑停止转动,一句中国的古话,悲愤出诗人,海明威现在担心的是他写的作品不多,每天和哈德莉睡在大床上,盖着亚麻被子,是最幸福的时刻。他什么也不愿意去想,静静地躺着,很惬意。

“我正处于最艰难的时期,我再也写不出什么东西了。“这是海明威此时的心声,但他总能遇到贵人,这时他认识了爱德华,担任年度最佳短篇小说的编辑,他已经编选好了一九三二年最佳小说集,问海明威身边可有作品。

他弱弱地从包里掏出了皱巴巴的《我的老人》。保持一颗平常心就会带了意外的惊喜,失望的来源就是过度的希望,爱德华对这篇文章特别感兴趣,打破了他以往只从杂志里选文章的惯例,最后,文章居然发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