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恩来在六国饭店接见黄启汉,在座的有徐冰、王炳南、齐燕铭等人。周恩来先问黄对南京代表团来和谈,有什么看法。黄说,他们既同意在毛主席提出的8项条件基础上来谈,照理,谈起来不应该有很大的困难,困难还是在将来实行的时候,可能会遇到很大阻力。周恩来很气愤地说:“现在就是他们并没有接受8项原则为基础。根据这两天来和他们6个代表个别交换意见的情况看,除邵力子外,其余几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惩治战犯’这一条不能接受。
这是什么话呢?李宗仁不是公开宣布承认毛主席提出以8项原则为谈判基础的吗?怎么,代表团来了,又变了卦呢?”周恩来继续说:“还有,南京代表团到北平来之前,张治中还到溪口去向蒋介石请示,这就产生另一个问题,你们代表团究竟是代表南京还是代表溪口呢?这两个问题不解决,和谈怎么进行呢?”周恩来同意黄回南京把这两个问题向李宗仁问个明白,并决定明天就乘代表团坐来的专机回去。原定于4月5日开始的正式和谈,也决定推迟了。
3日上午,周恩来又在六国饭店单独接见黄启汉,周恩来严正地指出:蒋介石不顾全国人民要求和平、民主、统一的愿望,不顾中国共产党为防止内战的真诚努力,悍然发动全面内战,给人民带来了重大损失和痛苦。现在经过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的较量,国民党军主力部队已被歼灭殆尽,可以说,内战基本结束,剩下的不过是打扫战场而已。但为了尽快地收拾残局,早日开始和平解放,改善人民生活,在毛主席提出的8项原则基础上进行和谈,我们还是欢迎的。
但南京来的代表团,却想对这8项原则讨价还价,这是我们不能容许的。本来,我们对蒋介石及其死党,就不存在任何幻想,倒是希望那些错跟蒋介石走的人,应该认清形势,猛醒回头了。接着,周恩来要黄启汉告诉李宗仁、白崇禧,中国人民解放军完全有足够的力量在全国范围扫除和平的一切障碍。李、白不应该再对帝国主义存幻想,不应该再对蒋介石留恋或恐惧,应该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坚决向人民靠拢,也只有这样,才是他们惟一的光明的出路。
周恩来进一步要黄转告李、白几点具体意见:(1)在和谈期间,人民解放军暂不渡过长江,但和谈后,谈成,解放军要渡江,谈不成,也要渡江;(2)白崇禧在武汉指挥的国民党军队,应先撤退到花园(在汉口北)以南一线;(3)希望白在安徽让出安庆;(4)希望李宗仁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要离开南京,能够争取更多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同留在南京更好。考虑到安全,他可以调桂系部队一个师进驻南京保护,万一受到国民党军队攻击,只要守住一天,解放军就可以到来支援了。周恩来语重心长,为李、白指明了方向。他的话,黄一一记在心头,周恩来又跟叶剑英一样地对黄说,欢迎黄站到人民一边来。黄当即向他表示决心,不管李、白走什么道路,他自己一定跟共产党、跟毛主席走。
4.2李宗仁要求中共不要过江
当天下午2时,黄启汉从北平乘飞机直飞南京。行前李济深和邵力子先后到六国饭店来看他。李济深要他告诉李宗仁,务必当机立断,同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决裂,向人民靠拢。只要他见诸行动,将来组织联合政府,毛泽东和其他民主党派负责人,都愿支持他担任联合政府副主席。至于白键生,无非想带兵,联合政府成立了,还怕没有兵带吗?到时,我们也支持他。邵力子对黄说,他一向对和谈的看法是,认定蒋介石为首的死硬派是没有希望的,他一向对和谈的看法是,认定蒋介石为首的死硬派是没有希望的,只有希望桂系在武汉、南京、广西,局部接受和平解放,这对整个局面就可起推动作用。邵要黄把他的这点意思转告李宗仁和白崇禧。
3日下午6时,黄回到南京,住在傅厚岗69号李宗仁的“官邸”,立即向宋宗仁汇报南京和谈代表到达北平的情况。黄详细地把周恩来的话告诉了他,也把李济深、邵力子两人的话告诉他。李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流露一丝微笑,向黄问这问那。最后,他对黄解释,张治中在代表出去前还去溪口见蒋介石,那是张本人要去的,他并不同意,但碍于张的情面,又不好阻止其不去。至于对8项原则为谈判基础的问题,他自己认为完全可以接受,但确实有许多人反对“惩治战犯”这一条,主要还是蒋介石本人。
所以他主张要蒋介石到国外去走走,不要留在溪口碍事。但蒋坚决不肯出国,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李答应对战犯问题当进一步表明态度,绝不使其影响和谈的进行。他要黄吃过晚饭后去见何应钦,将一般的情况对何讲讲。他决定要黄日内到汉口去向白崇禧详细汇报,并听取白的意见。接着,他叫人找他的秘书长来,当面交代他起草一个电稿打给毛泽东,再次表示“诚恳求和”的意思。那就是后来发表的卯阳电,原文如下:
张长官文白兄(即张治中)请转润之先生(即毛泽东)有道:自宗仁主政以来,排除万难,决定谋和,悱恻之忱,谅贵党及各位民主人士所共亮察。今届和谈伊始,政府代表既已遵邀莅平,协谈问题,亦已采纳贵方所提8条为基础。宗仁懔于战祸之残酷,苍生之憔悴,苍生之憔悴,更鉴于人类历史演成之错误,因以虑及和谈困难之焦点,愿秉己饥溺之怀,更作进一步之表示:
凡所谓历史错误足以妨碍和平如所谓战犯也者,纵有汤镬之刑,宗仁一身欣然受之而不辞。至立因大计,决遵孙总理之不朽遗嘱,与贵党携手,并与各民主人士共负努力建设新中国之使命。况复世界风云,日益诡谲,国共合作,尤为迫切。如彼此同守此义,其他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宗仁何求,今日所冀,惟化干戈为玉帛,登斯民于衽席,耿耿此心,有如白水。特电布悃,诸希亮察。
弟李宗仁
卯阳印
3日晚上,黄按照李宗仁的意思去见何应钦,告诉他代表团到北平后的一般情况。何问黄,北平方面对他出任行政院长有些什么议论?黄说:“我未听到有什么不好的评论,依我观察,大多数人认为你总比孙科更能与德公合作,促进和谈,北平各方面也有同样看法。”何听了很高兴。表示一定全力支持李宗仁搞好和谈。实际上,在关键时刻、重大问题上,他还是听从蒋介石,不听从李宗仁的。何应钦和黄启汉谈话未完,南京卫戍司令张耀明来了。他来向何汇报最后南京发生的镇压学生游行事件。
4月1日,南京各专科以上学校学生和职工一万余人,举行有组织、有秩序的游行,要求南京国民党政府切实按照毛泽东提出的8项原则搞真和谈,不搞假和谈。这本来是正当的行动。据说在游行中并未发生事故。岂料游行结束后,南京戏剧专门学校的同学乘校车返回学校时,中途竟被国民党军官总队和其他特务分子拦截毒打,造成学生死伤多人,还抓去几个剧专师生。这显然是南京当局有意镇压学生运动,证明他们和谈是假,备战是真。何应钦装腔作势,吩咐张耀明对这事件要作好善后处理,要释放被捕学生;对死者伤者,分别给予抚恤和医治。
黄启汉从何应钦那里告辞出来,一路上想,正当和谈代表去北平开始谈判的时候,南京居然发生这种流血事件,突出意料之外。此事,李宗仁对黄一句不提,讳莫如深,报纸上也不透露,要不是黄启汉在何应钦这里碰上张耀明,还不知道有过这样一回事哩。
4月上午,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的私人顾问傅泾波来访李宗仁,李在会客客室单独接见他,谈了好久。随后,李宗仁派人找黄启汉进去同傅泾波见面。这是黄第二次见傅泾波。第一次是1947年秋黄启刚从美国回来,去北平看李宗仁的时候,那时李是国家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北平行辕主任。有一天,傅泾波来访李宗仁,李就介绍黄启汉和傅认识,但只作一般的交谈。这一回,李宗仁当着傅泾波面对黄说:“傅先生想今天请你到大使馆吃晚饭,因为司徒雷登大使想和你见见面。”
黄启汉事前没有思想准备,被李这一说,顿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傅泾波见黄犹豫不决,就补充说:“司徒雷登大使很想见见你,但他不便到代总统这里来,以免引起外间误会,所以就由我约你吃饭,借此会面。”黄沉思了一会儿,便说:“吃饭,可不必了,因为我已另有约会。饭后,晚上8时左右,我到大使馆去一趟就是了。”李宗仁对傅泾波说:“你回复大使。”那就这样吧。请傅走后,黄估计有关和谈的情况,李宗仁要讲的,必定都对傅泾波讲过了。黄问李:“要我去见司徒雷登,讲些什么呢?”李说:“你就随便讲些一般情况,应付一下吧。”黄还猜不透为什么司徒雷登要和他见面,李宗仁事前不和黄讲,就当着傅泾波的面答应要他去,使他进退两退。
既然答应了,黄就如约坐着李宗仁常坐的那一辆黑色美制别克牌轿车去美国大使馆。守卫大使馆门口的两个美国兵,问也不问事声就让黄的车子开到一间会客室的阶前。开车的司机,好像很熟悉这个地方,似乎来过多次了。傅泾波从会客室里走出来接黄,司徒雷登则在会客室里等着。他能讲一口相当流利的国语,一见到黄就站起来握手表示欢迎。但灯光下他面色苍白,无笑容,看上去好像有点不舒服的样子。他先讲了一些客套话,继问黄,北平和平解放后的情况。黄告诉他,和平解放后的北平,政府气氛、社会秩序都很好,学校照常上课,商品照常营业,物价稳定,人民安居乐业,从来没有这样的欢欣。
他又以婉转的口吻问黄对这次和谈前途的看法。黄说,南京和谈代表刚到北平,尚未开始正式谈判,谈成与否,现在要想作准备的判断还为时过早。此时黄只能说和谈是有希望的,但也有困难,因为这是大问题,相当复杂。黄反问他的看法。他说,他不知道内情,更难推测。他表示美国在这次国共和谈问题上不插手参预,但希望能看到经过双方努力,谈出一个结果来。最后,他还问及黄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在美国哪所大学念书等情况,黄略为告之,随即告辞。
5日上午,黄启汉从南京乘飞机去汉口见白崇禧。黄把他在南京向李宗仁汇报的情况,向白复述一遍,特别强调周恩来说的几点,请他认真考虑。他对于将桂系军队防线退到汉口北面的花园以南,表示完全同意;但对于要他让出安庆这个问题,表示疑难。他引黄到挂在壁上的地图前指给黄看,说安庆是渡江的一个要道口,让出安庆就是为共产党军队渡江开方便之门。黄说,长江那样长,共产党军队要渡江的话,哪里不可以渡?要你让出安庆,依他个人看法,这无非是看看你采取什么态度罢了。
后来,白说:“这样吧,现在安庆驻防的是我们广西部队西十六军一七四师,我要参谋处打电报调刘汝明部队来接防,以避免广西军队和共产党军队直接冲突。”接着他说:“最好共产党军队不要渡江,以长江为界,他们在江北,我们在江南,划区而治,事情就好办了。”黄说:“这是办不到的。周恩来已说过,和谈期间,共产党军队不渡江;和谈后,谈成也要渡江,谈不成也要渡江。”黄继续说:“划江而治,南北分裂,破坏统一,为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卷土重来创造机会。这一点,谁都看得很清楚,共产党绝不答应。”
正当白崇禧和黄谈话的时候,阎锡山从南京打来长途电话,谎称山西形势还好,太原坚守,可万无一失。阎也问白武汉的情况,白答目前平静无大战。白问阎,太原兵工厂是否继续生产?阎说继续生产炮弹,但经费奇缺,目前迫切需要银元100万元,希望白设法接济,他以炮弹供应武汉。白答应他,待向李代总统商量后再说。他俩通完电话之后,黄即对白说,据他在北平得知,阎锡山在山西的处境十分不妙,太原、大同、榆林都在被包围中;他这次到南京,可能是逃出来的,千万不要受骗上当。白默然沉思不作答。过一会儿,他问:“李任公(即李济深)怎么样?他能不能到武汉来?”黄说:“我们的态度还不明朗,他不大可能来。他希望我们要有自己的打算,要下决心独立行动,和人民靠拢。”黄向白建议,不管现在北平进行的和谈,商定什么样的和平协议,一经宣布,武汉方面应首先表示拥护。白说:“这个问题不是那样简单。”从白的这些谈话中,黄看出他态度暖味,居心叵测。6日,《新湖北日报》社长廖行健来见黄,问他对和谈的看法。
黄对廖说:“和谈的前途是乐观的,但和平不是苛且偷安,必须为国家民族作长远的打算;和平也不是划区而治,必须对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作全面的所造。所以谈起来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后来,廖行健把黄这段话在该报1949年4月8日版发表,并送给上海《大公报》同一天发表。
4.3白崇禧与李宗仁在南京的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