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多事之秋
“你……不是沈慕伊吧？”
我猛然回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急奔回他的身边，他已经七窍流血，整张面目都惨不忍睹，但我拼命地摇晃着他，“你怎么知道？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笑了，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因为……因为我……我也是……”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头一歪，倒在了我的怀中，我顾不上他的血浸染了我的衣袂，我只是在那儿大吼着，“你不要死，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
可惜，他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没有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了。
小丁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在外面焦急地问着，“主子，主子，出了什么事？奴才要进来了！”
我出言制止他，“不！你不要进来！所有的人都不要进来！”我的语气震慑住了他，小丁应了。
我将杨侍君的遗体放在地上，慢慢地整理着他的头发和衣襟，这样做的时候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每一个与我再亲近的人都没有识破这一点，现在，我不能抱着百分之百的把握认定他们都是毫不知情。
以为我只是落水而失忆吗？这个借口又有几个人信？
我也是？他的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是他也是借尸还魂来到这个时代呢？还是……另有深意？
我再也没有机会探知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走到门边的，我只觉得全身无力，推开殿门的时候脚步不稳，我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幸亏是小丁眼疾手快，他一把扶住了我，我默然地抬起头，天边，夕阳已经落下了，天开始慢慢变黑。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小丁见我面色苍白，不住地唤，猛地，他看到了我衣襟上的血，吓了一跳。
我对他笑笑，“没关系，这不是我的血。”说完我强自镇定地推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时迷茫，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只知道我应该向前，一直向前。
直到回到了文心阁，我的心还没有平定下来，品梅轩还有些事要善后，那些太监们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归西，个个淌下了眼泪，看起来杨侍君平日待他们还算不错，至少他死后还有人肯为他流泪。我留下了小丁处理，坐轿先行离开。
临行之前我吩咐，“给杨侍君多烧些纸钱冥宝，让他安心上路罢。”
回到文心阁，还未下轿，就听到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孟侍君来拜会，已经等了许久了。我的头皮一紧，真是多事之秋，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来恭贺我荣升么？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因为杨侍君的死？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这么快，而且还预先在这里等着。除非……
除非是他心里早已经有数。
我大口大口地吸气，暂时将混乱的思维理一理，虽然不情愿，但我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他，这一位，远比杨侍君要难对付的多。
进去的时候他正坐的悠闲，一边品茶一边看着一本书，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表情不能么僵硬，直接笑道，“恕罪恕罪，让孟侍君久等了。”
孟远彦放下书，站起来也笑，“是我打扰了才对。”接着他又仔细地看了我两眼，神色一怔。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白衣上一块块殷红血迹，触目惊心。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总不能说这是杨侍君的血吧，吓不死他还吓死我自己呢。
孟远彦果然不愧心思玲珑，他转开了视线，道，“沈侍君风尘仆仆，还是先去换身衣服的好。”
倒是给我留足了面子，得，既然有这个台阶下，我也乐得顺水推舟，“那孟侍君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他很彬彬有礼地点头，继续看他的书。
走过的时候我瞟了一眼那册书，有几个字被他的手指遮住了，只看到下面的最后两个字——“诗集”。
昨天阿焱说他文采最好，而且还亲亲热热地叫他的名字，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不免心头酸酸的。
算了，阿焱还小的呢，况且小白脸总是讨小姑娘的喜欢。我吃这个醋干什么。
我自嘲地笑笑，转回到内殿换衣服，小丁不在，我也就不挑拣什么了，就把今天魏公公送来的几套里面随便抽了一套出来，看式样倒还简练，换上了。
那件沾了血迹的衣服被我扔在地上，想着等小丁回来，让他烧了吧。
出来的时候孟远彦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本诗集，现在已经开始掌灯了，他的侧脸被烛光放大了投在墙上，确实风神俊秀。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不单是女人会比容貌，男人也会。只不过我步出大门的时候偶然看了一眼那面一人高的穿衣镜，镜中倒映出的那张脸，要比他丝毫不逊色。
那是——沈慕伊的脸，我至今还没有习惯的脸。
心里一点喜悦都没有，反而怪怪的。
我岂不是比他更小白脸了？
听到了声响，孟远彦抬起头来，将诗集卷好塞进衣袖，我坐下，早有小侍奉上了茶，热腾腾的，刚好喝了暖暖胃。只不过，第一口下去，差点让我没吐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觉，总感觉那水中渗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刚才，我亲手了结了一个生命，他的血甚至还染在了我的衣服上，想想都要作呕。
孟远彦看着我，“沈侍君，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呵呵干笑两声，赶紧把茶盏放下，“孟侍君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见教？”从武侠小说上看来的，一个大侠遇到了另一个大侠，两人打招呼的时候不都是这么说么——哈哈，孟兄，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虽然现在不是江湖，我和他又都不是大侠，但毕竟都是在古代，这么说应该没错的。
孟远彦答道，“见教不敢当，沈侍君大喜了，我特地来拜会。”
大喜了，又是这句大喜了，我今天遇到的每个人都说了一遍，心想不就是晋个位么，从三品到二品，日常用度升了一级，别的也没多大改变。
可我想的太肤浅了，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而且举朝皆知，今夜，有多少人要难以成眠，有多少人要辗转反侧。阿焱和沈慕伊，女帝和曾经的少年将军，单凭这些，就足以令孟太后和洛公主那一系寝食难安。
在他们眼中，我是阿焱的大臂助，是眼中钉中的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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