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记忆
刚踏出殿门，小丁长舒了一口气，我看他额角都渗出了汗珠，从袖中掏出一条方巾递给他，“擦擦吧，风一吹小心着凉。”
小丁接过来，不卑不亢，“多谢主子。”
“让你也跟着受累，我于心不忍。”这孟太后真真可恨，表面上是为了御寒叫小丁进去，实则是借机羞辱。
“主子哪里话……”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旁竟然出现了一片如云衣袂。
是洛公主，她竟然也出来了，见到我也不吃惊，像是算准了我还没走似的。
我心想假装没看见就是了，正要抬脚，她却出声叫住我，“沈侍君，请等一等！”
我讶然回头，正对上她的眼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小丁已经识趣地退下，我们身旁没有半个人影。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我想了片刻，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不算冷场。
“听说——你恢复了记忆？”一上来就够直接，她这句话倒是令我大吃一惊。
惊则惊矣，我却不动声色，“公主此话怎讲，臣从不曾失却过半点记忆。”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的，连我“失忆”，还有恢复都了如指掌，难不成文心阁中有她的眼线？
“沈慕伊，你少给我装傻卖痴！”洛公主叱喝道，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我们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可看得出她足够小心谨慎。
我强忍心头的怒火——我装傻卖痴？在你面前我至于么？真是，不要说的好像我们很有交情似的好不好？
于是我摇摇头，“公主有话不如明说。”
洛公主上前一步，她的呼吸都要吐到我的脸上来了，我虽然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我情知这个时候不能示弱，她有理由针对我，但如果她真的只是想要针对我，犯不着说刚才的话，我必须知道她用心何在。
“沈慕伊——”
美女我爱看，可一个咬牙切齿的美女就很难有兴趣了。
“你给我记着，不要以为你想起来了我就会怕你，你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你仗着皇上现在宠你，可你别忘了，我手中握着你的把柄，你别以为你死过一次就能前尘皆消！”
说的颠三倒四，让人摸不着头脑，“公主，臣没有这个胆子的。”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一点，否则不知道这个表面貌美，实则蛇蝎心肠的公主会不会当场就把我剥皮拆骨。
不过——她说她手中握着我的把柄，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能让她这样气焰逼人？从沈慕伊的记忆里我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实际上，从他在文心阁闭门思过到他落水我借尸还魂这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都是空白，也就是说，他到底为什么会落水我现在仍然不知道。
有一种要害被人制住的感觉，心中顿时惶惶不安。
洛公主起驾先走了，我一直在琢磨她的话，感觉事情非常的棘手，不管她口中的把柄是什么，我始终都要受她所制。
一天因为早晨的这段不快而都如鲠在喉一般。回到文心阁之后，十多位侍才又是前脚跟后脚来，口中说着要来贺侍君主子的喜，仍旧是那一句千篇一律的“沈侍君大喜了”，我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勉强接待了几个之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剩下的让小丁都挡了回去。
晚间，阿焱昭我伴驾。
依旧是一乘暖轿抬我到了简心殿，这一次时辰还早，刚刚用过了晚膳，阿焱还在忙着看奏折，像上次一样，殿中的那张书案上摆的满满当当，连搁杯茶的空地都没有。
魏公公离开之前交给了我一件披风，我会意，将它披在阿焱的肩头，阿焱抬起头来，冲我微微一笑，眉宇间满是倦怠，眼睛都要眯起来了，还强撑着睁的圆圆的。
“累了么？早点睡吧。”我拍拍她的肩，想要搀她起来。
“累啊……”她在我面前总能露出真性情，故意拖长了声音耍孩子脾气，可是她冲着面前努了努嘴，“慕伊你看，奏折总是如山高，搬空一座又来一座！”
我因了她这句话而笑，是啊，我也知道，当皇帝其实很累的，外人只看到九五之尊万众景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事实上谁又知道做皇帝的艰辛呢，每日不到五更就得起来早朝，连个懒觉都没得睡，一天天日理万机，真正的闲暇是根本没有的，还要为偌大的一国劳心劳力，光是这奏折堆成的山就从不见有分毫的消减。记得当初我看过一本小说，说是当皇帝就是“起的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家政国事一件比一件烦心，纵使是吃再多山珍海味，享常人一辈子都享不到的福，到头来，还是过不得一天舒心的日子。
偏偏，当了皇帝的不想再当，而那些当不了，却总是处心积虑地想要爬上那个宝座。
有句话说的很对很经典——得不到的才是最令人珍惜的。
“慕伊，你过来帮我看看好不好？这些老让我头疼！”阿焱扯着我的袍角，愈发地像个娇嗔的小女孩。
别的还好，这个我可不能妥协，宫里的规矩我多少懂一些的——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多少妃嫔的信条。一干真的干政了，做的好还行，尤其是皇帝昏庸的时候极有可能将一国一朝都划归自己的掌握之中，比如说武则天，比如说吕后，比如说慈禧。但一旦做不好了，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朝臣们会说女人祸乱朝政，言官们会说天无宁日，竟让女子专权。
虽然我不是女人，但总归是着嫣朝后宫的一介“妃嫔”，既然女帝当政，就轮不到我们这些后宫中的男人干预朝政。
换句话说，有心报效国家的，千万别贪图宫中的荣华富贵。
诚然我不是，就算我现在心甘情愿，也只是为了阿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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