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伤痕
阿焱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我第一次见她时的那种明光重新在她的眼底闪现，她的指尖冰凉，触摸着那道伤痕的时候，有一种沁入心脾的冷。
“这是……”良久，她低低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再也说不下去。
“当年被沐勒真刺的一剑。”我简单扼要地说着，“沐勒真，就是南蛮的二王子，现在的新单于。”
阿焱的手指还在那道伤痕上移动，她垂着头，所以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问，“还疼吗？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我的心中一震，因为这个时候她抬起了头，我看到了她眼中满含着的泪水。“不，不疼了，很早就不疼了。当初我受他一剑，也把他从马上掀下来，如果不是俘虏了他，边关的战事，恐怕没有那么快结束，他付出的代价远比我大。”
“可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我抓住了她的手，“我觉得不应该告诉你，阿焱，这一剑刺入了我的胸腔，只差一分，剑尖就会刺进心脏。我晕迷了三天三夜，那个时候意识中一片黑暗，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你。”
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同时我也注视着她眸中倒映的那个小小的自己——那道伤是沈慕伊为阿焱受的，那个时候他生死一线，差一点就不能再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但是他挺过来了，一个声音唤醒了他，叫他不要走，不要丢下阿焱一个人。
准确来说，这道伤和那一声声的呼唤并不是对我，但后来我能明白，沈慕伊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在战场忘我的拼杀的，他有他要守护的人。
“当时我就想啊，如果我真的死了，阿焱怎么办？阿焱还在等我回去呢，她一定等的很心急的，所以我要快一点醒过来。喏，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在你面前跟你说着话。”我对她微笑，希望不要令她为此介怀。
“慕哥哥！你对阿焱的好，阿焱粉身碎骨无以回报！”阿焱哭着扑进了我的怀中，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视线仿佛穿透了迷雾，看向了未知。
“阿焱，沐勒真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有着鹰隼一般的眼睛，与他对阵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野心，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够登上南蛮的王位，这样的人，太危险了。”重新审视着那份奏折，我无法令自己的语气平静。
“嗯。”阿焱从我的怀中抽出身，去了内室，“慕伊，你等等。”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反正有些事是我不能探寻的，老老实实坐着等就是。
很快，阿焱出来，手中拿着一只纯白的信封，上面盖着一个朱红的印鉴，阿焱递给我的时候，我看到印鉴上刻的是“千波阁”三个字。
从没有听说过千波阁这个地方，难道是这宫中的一处宫室？
阿焱示意我打开，其中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笺，这纸我是认得的，是内廷的贡纸，上面压着星星的细碎银屑，折成了三折，抖开之后我看见上面用稀疏的笔墨写着——经查，洛公主与南蛮单于书信过往甚密，曾截获一封，单于与洛公主密议以和亲为名行篡逆之事。
没有落款，只有轻飘飘的那一行字，令我顿时僵住。
捏着纸笺，我慢慢看向阿焱。
“千波阁由先祖至交所创，其中包含密探和暗杀两大组织，一向都只直属于皇帝，父皇薨逝前，将千波阁的秘密传给了我。”阿焱说的相当镇定，可在我听来，却不啻于耳边炸响惊雷。
先不论这张纸笺上的内容，就凭阿焱竟然会将这些告诉我，我就有点回不过神来。半晌之后我才讷讷地道，“阿焱，既然是只属于皇帝的秘密，你不该告诉我的！”
我相信阿焱没有恶意，她这样做只是因为信任我，这一份从幼年起就建立的感情令她在这个时候选择无私的相信我，只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报。
阿焱从我手中接过了那份密报，转而在一旁的立柱宫灯里烧了，火焰高涨起来，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灯座上，只留下了一抹灰白色的淡淡的纸灰。
“沈慕伊！”阿焱转回身的时候郑重地望着我，那一种光芒是帝王才有的光辉，我被这种光辉笼罩，不由自主地跪下，朗声应道，“臣在！”
“朕今天就以帝君的身份起誓——如今而后，朕与沈慕伊之间，没有秘密！就算是这嫣朝偌大天下，朕也愿与卿共享！”
很难想象，她居然会立下这样的誓言，在我面前她一直都是用的“我”，从不用帝王的身份给我压力，这次她会以帝君的身份发誓，要知道万乘之尊一言九鼎，况且自古帝王都不会与人共享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令他们本能地抗拒“分享”这两个字，可她今天，真的做出了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她向我伸出一只手，我轻轻握住，大声道，“我沈慕伊在此起誓——今后必将尽心竭力帮助陛下，嫣朝江山永固！”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起来，我们彼此相视而笑。
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阿焱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中，她喃喃着，“慕伊，真好！从今天起，你和我不再是君臣了，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总有一天，我们能够一起站在巅峰，俯瞰着这个世界——君临天下！”
“是啊，阿焱，”我将她搂的紧紧的，“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一定！”
从这一刻起，我正式陷入了政治的漩涡，我的命运由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所以很多年之后，我一直记着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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