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生不如死
之后的七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夏欧倒是没再露面，我也没费心找她，来送饭的仍是之前的那个男人，从不开口，放下食盒就走。常日无聊，七天也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除了打坐练气之外最渴盼的就是吃饭。只是从第一天起，我就对那送来的饭菜没什么兴趣了。
还未揭开食盒的盖子，就能闻到刺鼻的辣味。我这个人口味嗜辣，但如果面对着第一天是放了比正常的量足足多上四五倍的姜汁，第二天是放了大半碟的胡椒粉，第三天是放了少说有三两的芥末，第四天是碟子里面只能看到熬成金黄色的咖喱等等诸如这般的菜肴，我还能有食欲我我就佩服自己！
我和这里的厨子无冤无仇，唯一对不住的只有一个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给我准备了这么“美味”的菜！
夏欧，你要不是女人我直接跟你单挑！
第七天终于能吃上一顿正常的饭菜了，而且有肉有酒，滋味相当不错，我看着那琳琅一桌简直犯了愁——这个，怎么看怎么像是最后的晚餐呐。
不过，问也没的问，除了那个看起来即便是会说话也不会开口的送饭的男人，我简直遇不到一个能口吐人言的家伙。
还好，如夏欧所说，第七天，我离开了千波阁，回到……皇宫。
上一次是昏迷着被送过来的，这一回，我能够清醒地，记住回去的路。
很多年之后，我站在那座飞阁里望着无边的云海，想着，如果可以，我情愿从未来过这里。可笑的是我当时居然在心底产生了一种留恋。
刚刚入夜，山中已经黑的如同泼了浓稠的墨汁，黑夜简直像胶着在了一起，呼吸中带着冰冷的风声，令人奇怪的是，这样的夜里居然有月，只不过那一弯月牙忽明忽暗，闪烁着微红的光芒。
绯红的月啊，妖异的近乎不祥，不知道象征了什么。
我一个人上了马车，车中并没有像在宫中那般诸多用于取暖的用具，反而是有一把剑，出了鞘的，就放在座位上。
是属于我的那把，战场上我曾用它割开敌人的咽喉。
听着马蹄的奔跑声，我无言地抚摸着剑刃，光亮的剑身上映出了我的眼睛，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熟悉。
沈慕伊……沈慕伊……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朝阳将红纱一般的霞光布满天空，车窗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低沉喑哑的，不辨男女。
那个声音说，“沈公子，陛下所托业已办到，阁主有言，请公子自行解决最后的一个麻烦！”
最后的一个麻烦……是什么？我刚想问，那个声音已经远去，只留下一句话，“见到了就知道了。”
两句话连续说出并且不需换气，而且在身形起纵间气息丝毫不乱，这个人，必定是一个高手，只是我根本来不及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千波阁，果然藏龙卧虎，如果劝的了他们出仕，想必会对嫣朝国势大大加强。只可惜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脑海，立刻被我狠狠抹除——并非是畏惧他们的力量，而是，千波阁的确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所在。每一任的阁主，他们……虽然有经天纬地之能，却甘于只做一个密探和暗杀组织的首领，他们的心，不知道是太通透，还是太执著。
看得清世事，却不一定能看得透人心，这是贤者的悲哀。一旦用什么束缚住他们，他们就将永远臣服在那个约定的力量之下，为王者所用，世世代代如此。
第一道宫门开启的时候，马车飞奔着一跃而入。诸多侍卫在身后大喊的声音很快就消失，我隐约明白了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不由用力握紧了剑柄。
“孟远彦，放开陛下！”我冲着对面的人大吼着。
孟远彦手中只有一把小小的匕首，内造之物，除了锋利，还有难以言说的精致细巧。这样的匕首我见过一次，之前杨侍君那次，黄绢之下有三样，鸩酒、白绫和……匕首。只是，这把匕首正搁在阿焱的脖子上，我最爱的阿焱，此时正受制于他。
“沈慕伊，你果然没死啊。”孟远彦悠悠地道，他的神情中没有丝毫的紧张和畏惧，反而是有一种享受的快感——享受疯狂。
我持剑遥遥对准他，“束手就擒吧！”
“……不可能的。”他的语气愈发的飘忽起来，阿焱正在他的挟制之下而颤颤发抖，匕首的锋刃反射着阳光，青色的血管在刃端鼓动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割裂而流下一道鲜红的血液。
口很干，我一时不知还能说什么，眼前的这一幕根本没有给我时间准备，马车被骤然停止的时候，驾车的骏马长长的一声嘶鸣，随即倒地，我从车厢中跳出来，孟远彦的笑容就刺痛了我的眼睛。
“孟远彦！你……”
不由失声大叫，因为他正挟制着阿焱，立在简心殿之前，四周一圈手持利器的侍卫，一个个将锋刃对准了他，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手。
投鼠忌器，况且，生死一线的人，是他们的帝王。
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毫发无伤地救下阿焱，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焱身陷绝境，一时两难，根本无法抉择，只能硬着头皮大喊，“孟远彦，快放开陛下！”
“沈——慕——伊！”一字一顿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孟远彦的眼神忽然尖锐如针，“我一直在期待着一个和你生死对决的机会，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我还为此哀伤了很久。现在很好，这个机会又回来了！”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这句话令我看到了一线生机，“好！孟远彦，你要死，我就让你死在我的剑下！”随即，我对阿焱道，“陛下，请让他们退开。”望着她的眼睛，我加上一句，“相信我！”
一言出，字字重于千钧。
阿焱已经不能点头，她只是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呼吸因为寒冷的空气而断断续续，“所有人……给朕退开！”
四周的侍卫们一个个不明所以，他们相互对视，眸子里一片为难。这个时候，本该听从圣令，但如果阿焱因此而遇难，他们逃不脱个死字，可不听令，左右也是抗旨，同样是死。
“还不退下！”我大声呵斥，“否则陛下有恙，你们谁来担待！”
那些侍卫终于迟疑着一步步向后退，孟远彦的贴身太监小墨小跑着上前，递给了他一把剑。
孟远彦终于松开了阿焱，他一把将阿焱推远，小墨跟上前，反剪了她的双手，将她远远地带开。
那把小小的匕首铮然坠地，孟远彦握起剑柄，剑尖抬起，对准我。
我亦握紧了剑柄，“孟远彦，放了陛下！”
他摇头，唇畔始终一抹淡淡的笑，“别急，只要你赢的了我，别说是她，我的命你尽可以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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