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容身之处
“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去哪里？”
“天地之大，恐怕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吧？”她环顾着四周，细细的眉蹙起，“长大这么大，我还没有到过比伽蓝寺更远的地方。”
伽蓝寺？我亦学她皱了皱眉，那里距离皇宫仅仅五里之遥，走路一个时辰就能到了，真没想到她长到十几岁，所到最远的地方居然只是那里。
真是的，一国公主，却事事被束缚，果然最恨生在帝王家啊。这次能够离开，她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沈慕伊，”洛公主郑重其事地叫出我的名字，“如果我现在就反悔，你会怎样？”
“什……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说什么？现在就反悔？”怎么可以这样？你刚刚答应了我的，不再回来，去做一个平常人，这样好的一个可以永脱桎梏的机会，你居然要放弃？
而且，如果要放弃，你刚刚……为什么会答应了呢？褚洛啊褚洛，你简直让我太不能明白了。
我不明所以，洛公主却笑的很轻松，“陛下为我拨了十万钱修建的道观，空着总是不好，况且，如果我就这么走了，她怎样向天下人交代，怎样堵那悠悠众口？”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口涩，言语也变得讷讷起来，“你真的要去道观清修，为嫣朝祈福？”
“祈福什么的，你也知道是托词。”洛公主将视线投注在手上重新包扎好的伤口上，“近来为了南蛮和亲之事，陛下也费心劳力不少，如果我依诏去做‘清洛道姑’，相信问题该迎刃而解了。”
“可是……你还这样年轻。”将一生都禁锢在青灯古佛之间，这无疑是另一个牢笼。
“无所谓了，既然没有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那感情也就成了一个笑话，还不如我现在就忘记过去，”洛公主扬眉一笑，“况且你刚才也说了，杨侍君，孟远彦，还有无数死在这场阴谋中的人们，仅仅只是为了我和母后野心，他们何其无辜，如果我静心持斋，能多少赎得一点罪孽，也好。”
“那，你……”
“我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善待我的母后，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沉重无比地点了点头，我接过了她递回的剑。
“真的……很希望再看一次你舞剑，但既然这个同心结已碎，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这些也就不值得我留恋了。沈慕——保重！”
“你也是——保重！”
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低语，她说的是——但愿今生今世，不要再见了。
我默然，只是加快了脚步。
回去的时候心事重重，小丁也识趣地沉默不语，等到了文心阁，很意外的，我看到了阿焱。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我进去的时候她正靠在卧榻上阖着眼睛，眉睫一颤一颤的。
这样的季节，虽然已经立春，但依旧冷的骇人，她怎么会就这样睡着了呢，魏公公也太大意了。我心疼，取过了一领披风盖在她的肩头。
只是轻微一动，她醒了。
“醒了吗，阿焱。”
“嗯。”眼睛笑的弯弯的，纯净的眼眸中倒映着我的脸，“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哦，什么梦？美梦吗？”
阿焱正欲开口，可神色倏然一变，笑容变得很勉强，“刚才的刚才我还记得的，现在忘了。”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我手中的剑。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身上，心里突突一惊，“这个，嗯……”
“不必说了。”阿焱一边说着一边坐起来，披风从她身上簌簌滑下，“见过孟远彦和阿洛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你……又是怎么决定的？”
你……又是怎么决定的？这句话无端让我有一种心虚惶然，仿佛做错了什么事被她发现了一般。
不急回答，我叫过了小丁，把剑交给他，“去放回原处吧，顺便传膳。”
回头，正对上阿焱的眼睛，那双星眸明亮粲然，让我刚才试图掩盖的心无所遁形。
可是——怎么说呢？虽然不愿意骗她瞒她，但毕竟今天知道的事——我和洛公主的事，根本不能告诉她。
沉默了片刻，我问，“阿焱，我今天擅自做了一个决定。”
她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什么决定，有关他们两人的吗？”
“不，孟远彦死罪难逃，但是洛公主……洛公主……”
“我会放她一条生路，但是，她必须去道观清修，为我嫣朝祈福，终生不得离开——诏书已经拟好，明天早朝时会公布天下。”阿焱一字一句说的极认真，“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我惊诧于她的这个决定，和我的分毫不差。
是心有灵犀……还是……
阿焱明明是笑着的，但那个笑容无端让我感到悲伤。
还未等我说什么，阿焱指了指小几上的一本奏折，“拿过来看看吧。”
我轻轻颔首，取过来翻开，刚看了几行就极其气恼，甚至厌恶地不想再看下去，伸手将奏折扔在了一旁，“孟左相真是狗急跳墙，为了自己活命，连亲生儿子都舍得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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