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疑虑
阿焱见怪不怪，她重又靠在榻上，歪着头看我，“孟氏都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赔上自己最亲的人。”
我无从分辨出什么，她的语气太过淡然，看不出压抑着什么或憎恨着什么，可为什么我会这样不安？我眼前的这个——真的是阿焱么？
一直到握住了她的手，我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的深重，阿焱这种模样，分明就是洞悉了一切之后的那种反常的平静。
晚膳传上来了，我和阿焱分坐长桌两边，彼此都没有什么食欲，阿焱百无聊赖地搅着一碗汤，直到油花一点点在失却了温度的汤面上凝结，她都没有喝下一口。
因为今天洛公主的话我心神不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嚼着什么，直到口里满是苦涩，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盘边装饰用的一片花瓣送进了口中，没想到味道居然这样……
阿焱忽然笑出了声，“慕哥哥，吃东西的时候也这么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说我心不在焉，你不也是。
我岔开话题，“那现在孟相真的还跪在太仪殿之前吗？他年逾五旬，这种时节跪上一日一夜，就算能洗脱的了罪名，那命也该去了一半吧。”
阿焱冷哼了一声，“去了一半，不是还有另一半么，那个老狐狸，只要有命在，照样能在朝中一手遮天，做他黄袍加身的春秋大梦！”
“那，阿焱，”反正不吃，我索性把筷子扔到了一边，“你打算怎么做？”
阿焱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还能怎么做，他弃卒保车，我也没办法，况且他在朝中还掌握着不小的势力，想要一时肃清也并不容易，索性就遂了他的愿，让他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那孟太后，你也会……”
“是啊，我会。”阿焱点点头，“我不介意她曾经背后主使了一切，让我失去孩子也好，想要夺位也好，我只是不能容忍她会威胁到你。只是——为了今后，不得不放任她活着——暂时……”
不同于她的激愤，我倒觉得好，既然孟太后现在已经失势，一介女流，又是长辈，不必赶尽杀绝，虽然当初她对我可半点没有手下留情，可现在能让她在后宫颐养天年，也算是我积德做好事了，但愿她别再耍什么伎俩。
“慕伊……看你出神，在想什么？”
我回以她一笑，“我在想，一场宫廷政变，居然会这样收场，真令人始料不及，就在今天以前，我对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恨之入骨，可是今天见了孟远彦和洛公主之后，这种恨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阿焱凝起了视线，“我知道你一向心肠很好。”
“你不也是？”我们相视而笑。
晚膳用过之后，阿焱要回简心殿批阅奏折，我不想她这么累，可也没理由拦着，她若是因此耽误了国事我罪名不小，行礼恭送她起驾时她一直望着我欲言又止。
“阿焱，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慕哥哥，你……”她咬了咬嘴唇，“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明明，她不应该知道我今天和洛公主的谈话的啊，难道是她猜出了什么？那我要不要向她坦白？
不！不行吧，一旦说了出来，她会是什么反应？她能容忍我曾经背叛过吗？
我强迫自己摇了摇头，“没有。”
看得出她是长舒了一口气，对我笑笑，没再说什么，提起群裾踏出了殿门。
合眼躺在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孟远彦和洛公主的话总是在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提醒着我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还有，我现在欺瞒阿焱的事实。
一想到这里，心就很疼，很想一把攥住，压制住那牵起伤痛的跳动。
夜深了，万籁俱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连那终日不休的风声，竟然也在这夜停了下来。
帘幕外，骤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我惊的猛地坐起来，右肩的疮口还没有好彻底，一抽一抽的疼。
“夏姑娘，这里是我的寝殿，你是不是注意一下？”只是说说，对这个来去自如随心所欲的夏姑娘，我根本没寄希望于她能明白什么叫“男女有别”。
“所以我没进去，否则，现在我的剑就已经架在你的脖子上了。”她冷哼一声，语气中带了浓浓的不屑。
“哦——”猛地心情大好，我拉起枕头靠在背后，“说说看，你今天来做什么？如果是想看看我死没死，大可不必了。”
“你要真死了，我没法交差，阁主会骂死我。”她说着，一个瓷瓶穿过了双层帘幕冲我疾飞而来，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捞，瓷瓶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我的掌中。
“……多谢！”这药的气味和上次的一样，应该是调理内息所用。我心头一暖，道谢的声音就和缓了很多。
“谁稀罕你谢！”夏欧又冷冷一句，顿时给我浇上了一盆凉水。
这之后，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很久之后，那个影子还在外面一动不动，我甚至以为那就只是件衣服而已。
只有空气中几乎细不可闻的呼吸的声音能证明这里一直还有一个人在。
“你是不是……还有事？”我试探着问。
“有！”应该是没过大脑，夏欧脱口而出，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声音被掐断了，随后，期期艾艾的接着，“没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夏欧一向干脆，这回不知道怎么犹豫起来了。
“嗯……有一点，”她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沈慕伊！我问你，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尔后她又急急道，“你如果想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她说的太急，声音有那么一瞬的模糊，似乎是怕自己后悔似的，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好意心领了。”沉默了片刻，我回答。
夏欧大出了一口气，喘气声把我都吓了一跳，我以为她还要说什么，一直等着，可是过了半晌之后我抬头的时候，帘幕外的人影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和出现的时候一样突兀，令人措手不及。
我起身下床，在漆黑的内殿中走了一圈，没有半点有人来过的痕迹，甚至连窗子都关的好好的，刚才的一切真像是个梦。
只是手中的瓷瓶已经被我捂热了。
**********笑笑，走回床上躺下，一夜好眠。
大凡世间有千波阁庇护的人，都能像我这样，暂时的安宁下来——只是暂时的。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