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洛公主
那声冷笑声音很轻,如果不是我就站在她的身边,根本听不到。
洛公主!
我讶然向身侧望去,她的一双瞳子在这漫漫黑夜里清辉冷冷,之前的温柔内敛荡然无存。很难相信这个从出现之后一声都没出过的公主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人和人的交往,先入为主的印象总是最深刻的。方才她那样矜持,我还以为她是因为皇家贵胄,身份尊贵而羞于表达,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两回事。
能够在这一朝权利巅峰中生存的人,其实都不容小觑。
当我再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她的神色忽地又变回了原样,露出的一双眼睛中平静无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我微微弯了弯嘴角。
女帝的孔雀裘取来了,孟侍君亲手给她披上,女帝回以他嫣然一笑,帝王的威严一扫而空,很有点夫妻和乐的模样。我听到前面的杨侍君牙齿咬得“咯咯”的,像是想要把那阻了他争宠的人活活吞了似的。
真是——又开始了。
还好,到目前为止,都没我的事。我就干脆把这哑巴一直装下去就好。
踏雪寻梅,说来风雅无限,实则没那么美好。杨侍君的品梅轩虽说离的不算远——比我的要近些,可是较之回风殿就远的多了,一路走下去,身上那点热气被风一点点吹散,饶是我不怕冷,可也有点禁受不住。
抬头看了一眼前头,女帝倒没什么,至少步伐不乱,孟、杨两位侍君也丝毫看不出冷来——就算是真冷,估计也不会表现出来。
说起来,我倒挺佩服洛公主,她穿的是我们这一行中最为单薄的,没披大氅,没穿锦裘,除了一袭披风外就全是单的,风吹过时她的面幕悠悠掀起一角,但很快就被坠角的重量又压回去。
她本来应该走在我前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稍后半步,和我并肩。
明明好奇,又不敢错身去看,甭提多别扭了。
我这个人其实很正经,对美女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也就看看,解解眼馋。皇帝也是个绝代佳人,说起来我还算是她的“丈夫”——好吧,丈夫之一,不过,对她除了敬畏,我可就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据我所知,嫣朝并非女儿国,也不是世袭罔替的女子为帝,只不过凑巧是先皇没有男嗣,只有两个女儿,长公主就自然而然地继承了皇位——这在嫣朝的历朝历代也不是第一次,并不新鲜。这个朝代在中国历史上根本就不曾存在,封建社会里男尊女卑的思想一直根深蒂固,有时候我就想,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场梦,总有一天梦醒了,我还是在车轮底下,气若游丝地想——好么,我终于回来了,还以为有幸穿越一把,谁知道只是临死前的一个梦魇。
可不管怎么说,女子为帝,总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贾宝玉有一句名言——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她们本该享受如花的韶华,在父母的疼惜和丈夫的关爱中快乐地生活,而不是像这样,要扛起一国的重担,周旋于权利和家国之间。
总觉得,治国齐家平天下,该是男人做的。
一想,就想的远了点,我有点走神,心思没有完全放在脚下,及至到了品梅轩都没察觉,前面女帝和孟侍君他们已然停住了脚步,我却还在向前走。
前面不足一尺就是他们啊,我差点踩上了女帝拖在身后的长袍后襟,最后一刻醒悟过来,连忙住脚,但还是由于惯性一个踉跄,眼前就要撞上前面的人。
要是真撞上了,我也就不必再煞费苦心地隐藏身份了,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
电光石火的刹那,我还在安慰自己说终于要解脱了。
有一只雪白莹润的手伸过来,不着痕迹地啦了我一把,力道刚刚好,我借此猛地站稳,顺便把要脱口而出的惊呼生生压回喉咙,前面的三个人丝毫没有察觉。
站定之后才觉得心惊肉跳,后背一层冷汗,我冲着身侧的人笑笑,用口型说了一个“谢谢”。
洛公主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不留意根本看不出。
不过,她的眼神相当耐人寻味,我顾不得仔细体会,就听到女帝的笑声,“那一树红梅开的最好,咱们过去瞧瞧。”
自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走近了才看见,这偌大一座园子里竟然栽种着不下百棵的梅树,多半都已经绽放,香气幽幽,在鼻翼间萦绕。我略有惊讶地看看杨侍君——怪不得这里叫做品梅轩,果然是一片香雪海。
好像……好像中国历史上也有一位皇帝的妃子酷爱梅的,封号便叫做梅妃——是唐明皇李隆基的梅妃。
当年李隆基对梅妃宠善专房,特地为她兴建了一座梅园。可惜好景不长,自从他抢了儿子李瑁的王妃杨玉环之后,那位失了宠的梅妃就只得独守空房以泪洗面了。
杨侍君这里——怎么看怎么像那电视剧里演绎的梅园。
心里顿时觉得有点别扭,杨侍君的笑越发扎眼起来。
向着女帝钦点的那棵红梅树走去,道路狭促,杨侍君命那些开道的小太监都下去,自己亲自掌着灯,在前面引路。身后孟侍君扶着女帝,我和洛公主跟在最后,来到了那颗红梅前。
果然是极品,我在心里暗暗赞叹——那棵梅树枝条遒劲,花朵扶疏,香气尤为清冽,再加上今夜飞雪,白绒绒的雪花在殷红的花朵上堆成一小簇,看起来真是红白分明,相得益彰。
尤其是现在这品梅轩灯火通明,唯独这一块被其他梅树的阴影笼罩,稍稍晦暗,但更加凸显了梅树的姿态柔美。
我要是个诗人,一定咏出一首绝句来称颂这美景,不过我来自二千年之后的现代,记得咏梅的佳句不少,可要是自己来做,那是想破了脑袋也挤不出一个字的。
我暗暗地看向了孟侍君,不是说他文采风流么,一定胸怀丘壑,一语惊人吧。
果然,女帝笑着道,“远彦,你文采最好,赋诗一首给大家听听吧。”
唔,原来这孟侍君叫做孟远彦。
啧啧,就是不一样,叫杨侍君就只是“杨卿”,可叫起孟远彦来就直呼其名,孰近孰远一目了然。
我本来以为有机会亲眼看看古人是如何借景生情,诗兴大发,一咏而就的,没想到孟侍君竟然推辞,“陛下,此情此景只应天上有,臣怕文笔简陋,难以道出此梅的神韵,令陛下见笑。”
他说的毕恭毕敬,可我总觉得他是有意推脱,而且明显的心不在焉,眼神有些慌乱,似乎心思根本不在赏梅上。
不知道他这算不算君前失仪。
女帝没追究,毕竟孟远彦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勉强,不过失望是明显的。杨侍君这次可找到了机会,刚站出来说“臣有一首……”可惜的是,女帝打断了,她指着头顶上的一枝梅花说,“那一枝开的最好。”
杨侍君立刻接口道,“陛下喜欢,臣去摘来。”
“朕亲自来。”女帝唇畔含笑,走上前踮起脚来伸手去够那枝梅花。
我最后一眼看了一下我们所站的方位——女帝在最前,孟侍君、杨侍君站在她的后面大约半米的位置,我站在杨侍君的右手边,微微靠近女帝,而洛公主,则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孟侍君和女帝之间稍靠后。
大家都仰了头看着女帝折着那枝梅花,我却突然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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