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成了死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稍稍能动了,虽然全身都仍旧僵硬的很,但我勉强撑起了身体,一点点挪下床,双腿迈开的时候有一种幼儿的蹒跚学步,短短的几步让我出了很多的汗,我在室内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水盆。
沉默了片刻,我对门外喊,“有人么?”
很快进来了两个人,问我有什么吩咐,我简单道,“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洗脸。”
分明只是一个很小的要求,那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面有难色,但还是恭谨地我对行礼之后退了出去,他们行礼的姿势很奇怪,我从没有见过。
继续在屋里挪步,我现在迫切地需要运动,否则,会以为自己变成了石头。
门再被推开的时候进来的人是夏欧,她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一条湿润的毛巾。我看了之后楞了一下,“怎么,堂堂千波阁,连盆水都不愿给我用?”
这句话带着三分玩笑的意味,我有点强迫自己乐观的意思。
没想到夏欧听了这句话之后脸色难看至极,可她没对我发作,只是过来扶我坐下,将那条毛巾折了折替我擦脸。我心中一阵别扭,想说自己来就好,可看见她的表情之后我还是没做声,任凭她细致地一点点擦去我的汗水。
脸上有一种异样的酥麻,还有一点点痛,那条毛巾上不知涂抹了什么,味道很是奇特,带着点清冽的芬芳,擦在皮肤上的时候很是清凉,像是触到了春天的山泉水。
这时我忽然想起来,问她,“现在外面怎样了?”
夏欧手中的动作不停,娓娓道来。
听她说过之后我这才知道,在山崖下寻到了“我”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但经过阿焱的分辨,认定这就是我,然后,举国发布了我的死讯,国葬也刚刚完毕,那个不知是谁的尸体已经葬入了皇室陵寝。
听完这些之后我愣了好一会儿神,夏欧替我擦完脸之后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她甚少这样,我回过神儿来之后对她苦笑道,“真没想到,我已经成了一个死人了。”
夏欧看了我两眼,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的心反倒平静了,早就想好了干脆离开好了,现在这样,想想倒也不坏,只是阿焱……在面对我的死亡的时候,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不伤心!”夏欧骤然出声。
“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回问她。
“我说她不伤心,对你的死……你该知道我说的这个‘她’是谁。”她看着我,表情很有点耐人寻味。
“是么?这样最好,”我的语气飘忽起来,“之前我们相互折磨,现在很好,她不为我伤心,这样真的不错。”
夏欧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段时间,她曾经动过杀你的念头?”
这话本应该令我无比吃惊,可现在,我却觉得任何事任何人任何消息都不会让我有半分的惊讶,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么?
“那现在不是正好?不需动手就顺心遂愿。”我竟然牵了牵嘴角,不知道这个笑容在夏欧看来是什么模样。
应该不会太好,夏欧的脸上满是惊骇,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你……你是沈慕伊?”
“沈慕伊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不是他!”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令她大舒了一口气,她说,“你死在柳潇尘的手里,这原本在我们的预计之中。”
我接着道,“所以你们才安排下了小丁,所以你们才能救了我,所以我现在还活着?所以你们留下的那具尸体连阿焱都看不出来?”
夏欧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我打断,“那你说说看,千波阁为什么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
夏欧猛地像触电一般地跳起来,“你……你……你……”
她连说了三个你,那种活见鬼一样的表情在我看来十分好笑,“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么?”
她立刻点头,可反应过来之后万分懊悔,颓丧着头坐了回去,“这么说,刚才只是你的推测?”
“可是刚才你给了我确切的答案。”我诡秘的一笑。
“说实话吧,我死在柳潇尘的手里,不仅仅是在你们的预计之中,更是在你们的推波助澜之中,是不是?”
夏欧点头。
“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可有一种火,已经在我的心中烧起来了,我说过我哀莫大于心死,但现在,死去的心如同干枯的荒草,丁点的火种就会燎原。
夏欧仔细地斟酌了半晌,“千波阁和皇室的渊源极深,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有时候并不是帮助帝君来统治天下,更多的时候,我们是为了自己的生存。”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教唆帝君自毁长城,然后又不惜下手偷袭——这就是你们的忠心么?”我怒叱。
“你错了,”夏欧表情平淡,“你可知千波阁为何不入世?便是因为我们所信仰的,根本就不是忠诚!说到底,只是恪守那个约定罢了。”
我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傻愣愣地立在那里,咀嚼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夏欧观察着我的神情,嫣然一笑,“明白了?”
我摇摇头。
夏欧耐心道,“理由很简单,千波阁若是发挥全力,大可助帝君平定四海,君临天下——这一点,你该是明白的,不知道?很简单,在你十九岁的时候,领军抗击南蛮,你在阵前曾遇到了几位高人襄助,没有他们,你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事后他们离开了,听说你还派人找过他们,不过舀无所踪了。那几个人都是千波阁的人,但出山助你的事是阁主的决定,先皇也被蒙在了鼓里。明白了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点于千波阁并不困难,我们可以帮助朝廷彻底平定南蛮,但我们没有,我们所做都是分内之事,换句话说,就是帝君吩咐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其他的,并不发表自己的见解,这一点是为了自保。倘若有一天,帝君发现千波阁无所不能,他会视千波阁为心腹大患,这或者比南蛮或者任何一种威胁更具有杀伤力,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令千波阁从这个世上消失——这才是自毁长城。”
我没有丝毫反应。
夏欧接着道,“如果事情不是这种推测走,那另一种极有可能就是,千波阁帮助帝君消除一切威胁和隐患,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呢?再简单不过,千波阁不必需要了,那也没有留下的价值了,千波阁一样会消失,换种说法,待到天下海晏河清之际,便是千波阁灭顶之时——所以,在乱世中求生,总强过为帝者过河拆桥吧?”
“那你所说的约定是怎么回事?”我按捺下心中不平,问。
“详细的我的确知道,那虽是阁主代代相传的秘密,但以后时日长了你就会知道,我在千波阁,地位超然。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阁主会告诉你知道的,我现在只能这样说——千波阁的始祖和嫣朝的皇室渊源极深,但千波阁一代代发展而来,早已脱离了当初始祖的梦想和心愿,我们——只不过是想存留下来,长盛不衰而已,所以,很多时候,我们要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不一样的选择?”
“比如说——”夏欧意味深长地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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