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温柔的血腥——剖解帝制时代的十一位太上皇
7596900000017

第17章 宋徽宗——把性命交给儿子(1)

绍兴五年(1135年)4月,宋徽宗赵佶死于五国城。九年前,他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被金国俘到五国城。他在北宋的身份是太上皇。他在这九年里一直受着身体与精神的折磨。能活九年,证明他意志力还是比较顽强的。他临死前连“亡国之君”四个字都不配,因为他已不是皇帝。在他把皇权交给儿子的时候,真正的血腥不是迸发于他与儿子之间,而是他与金国之间。他把一堆烂摊子和性命都交给了儿子,而他的儿子却没有好好珍惜。

让一个人活着,是任慈的、是温柔的,可让一个人痛苦的活着,却是残忍的、血腥的。他的子孙们并没有为他雪耻,或许冥冥中真有因果循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赵良嗣的到来

有人说,一切历史都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北宋第八任皇帝徽宗赵佶之所以能成为太上皇就是一系列连锁反应的结果,而赵良嗣则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赵良嗣的先祖本是居住在燕京的汉人,五代时石敬瑭为了称帝把燕云十六州送给了辽人,于是赵良嗣出生时就是拥有辽国户口的汉人。赵良嗣本名马植,其家族本为辽国大族,他在辽国做官做到了光禄卿。不过,此人的品德并不高尚,在辽国朝廷,他往往被人看不起,虽然当时的辽国官场已是乌鸦一般黑,但马植比乌鸦还要黑。

1111年,北宋朝廷派出童贯出使辽国,在卢沟桥休息时,马植深更半夜地来求见童贯。他跟这位北宋排名第一的饭桶说,自己有灭燕(辽国)之策。

童贯开始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你让一个饭桶抱一个开疆拓土的希望,那还不如杀了他。但当马植把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以昏庸无能的角度评价一番后,童贯突然就找到了希望。他让马植留在卢沟,出使完辽国返回卢沟后就把马植带回了北宋京城。

在路上,他把马植的名字改为李良嗣。并把李良嗣推荐给了赵佶。李良嗣跟赵佶说:“如今,女真已经崛起,他们痛恨辽人恨不得吃了辽人的肉,而当今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又荒淫失道。如果我朝能遣使自登、莱涉海,与女真结盟,大家共同来对付辽国,必能成功。”

这是一次朝堂会议,北宋文武百官都站在那里听,李良嗣讲得热血沸腾,赵佶听得也热血沸腾。但李良嗣讲完后,就有许多大臣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是,登、莱这条路虽然建国时就有,但与各异国接壤,早就明令禁止商贾舟船不得行,这条规定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本来,你不开,外贼还想进入,你一开,外贼还不乐开花。

最后,这些人提升高度:此策非中国之利也。

赵佶就问李良嗣,你身为辽国官员,却跑到这里来献策要灭掉自己的国家,这个想法真是破天荒。李良嗣痛哭,说:“辽国必亡,陛下念汉人遭涂炭之苦应该去解救您的子民,况且,辽国的土地当初都是我大中国的,您应该恢复。您如今若讨伐他,就是替天行道,当地汉人百姓定壶浆来迎。”

又有大臣跳了出来,大喝:“皇上万万不可。本朝与辽国可是兄弟啊。”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赵佶的脸就铁青了。“兄弟”二字让他想起了祖宗的耻辱。106年前,也就是1004年,辽国承天皇太后和辽圣宗耶律隆绪以收复瓦桥关南十县为名,发兵南下,势如破竹,在该年十一月抵达黄河边的重镇澶州城北,直接威胁到了宋都东京,宋朝上下人心惶惶。

当时北宋第三任皇帝宋真宗要向南方跑,宰相寇准力请他亲征,胆小如鼠的宋真宗被迫北上。由于北宋士兵不知道宋真宗是个胆小如鼠的皇帝,所以,当他魂不附体地出现在澶州北城门楼时,士气马上就被调动起来。接连打了几个胜仗,宋、辽两军出现了对峙局面。

本来,辽军南侵无非是想对宋进行一次物资掠夺和政治敲诈,因败仗而受挫,就表示同意与宋议和。长了老鼠胆子的宋真宗当然希望辽军能尽快北撤,于是遣使向辽求和。十二月,双方达成和议,约定宋朝每年扶贫辽国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并且约定宋辽为兄(宋)弟(辽)之国。

一百多年来,宋朝一直咬着牙对辽国进行扶贫工作,兄长照顾弟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兄长当得非常窝囊,是个冤大头。

如今,赵佶发现可以把冤大头的帽子摘下来,他哪里会放过。即使是再昏庸无能的皇帝,坐在那张龙椅上也会有一点点雄心的。

至于兄弟之国的誓言,让他见鬼去吧。

正当他左思又想时,李良嗣又说了一句话:“万一女真得志,他们先对辽国动手,我们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赵佶点头,他觉得这位祖宗十八代都生长在辽国的汉人能有如此民族感情,真是难得,是中国之福。就赐他姓赵,升为秘书丞。这个时候,“攻击辽国”的构想已经在北宋朝廷萌芽了,而作为这个构想的实施者与指挥人赵佶真的能把这个构想实现吗?

赵佶:昏君的驰名商标

赵佶是中国历史上最合格的昏庸君主,如果把中国历史上的昏庸君主抽出来十个,他绝对榜上有名,抽出来五个,也一定有他,即使抽出来两个,他也不会名落孙山。他应该属于昏庸君主的驰名商标,名扬史册,供万民唾弃。

赵佶本是北宋第六任皇帝宋神宗的第十一个儿子,第七任皇帝宋哲宗死后,他的老婆向太后跟宰相章惇哭诉,“老身混了半辈子居然没有一个儿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有人就建议从皇帝的兄弟中找出一个人来,按照传统,应该立当时最大的那个人。但最大的人有病。

向太后就说,先帝常说,端王(赵佶)有福寿,而且孝顺,可以立。

宰相章惇马上反对,“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他话音刚落,知枢密院事曾布就抽风似地吼道:“章惇大胆,听太后处分!”

于是,章惇不敢讲话了,赵佶就被召入,即皇帝位。

我们不得而知,章惇是不是长了一双火眼,但他当初说对了,赵佶真是一个“不可以君天下”的轻佻皇帝。

赵佶的昏庸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人传授他昏庸之道,但他却把“昏庸”二字实践得臻入化境。向太后死后,他亲政。重用历史上最有名的“六贼”,蔡京和童贯就是其中之一。

“六贼”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搜刮勒索,贿赂公行,专权用事,总之,世上的缺德事他们都做了,并且还创造出了一些缺德事来做。而给他们信任与条件的就是赵佶。

赵佶喜欢穷奢极欲,在都城大建宫殿庭院。更为可怕的是,赵佶的审美观相当得高,刚即位时,为了修景灵西宫,他就命人从南方太湖里采石头四千六百枚。“六贼”坐在一起琢磨了半天,发现这个皇帝喜欢石头。蔡京就跑到浙江一带四处搜索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石头送给赵佶,赵佶一高兴,就下令全国各地送石头给自己,越希奇古怪越好。五年后,他已经形成了一种制度,江南各地每年都要向他进献石头,号曰“花石纲”。并且在苏州设总局,可想而知,那些人借搜索石头之机搜刮了多少百姓,使得许多百姓包括中产阶级都求生不能。

轻佻的意思是说举止不稳重,轻佻放浪。赵佶果然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崇尚道教,自称昊天上帝元子,号曰教主道君皇帝。又铸九鼎,建九成宫,在各地立道观。由于皇帝信奉道教,北宋那时的道士们可享福了,他们住着高宅大院,如果没有花费了,就跑到京城去化斋,因为赵佶有规定,给道士的斋不能太寒酸。所以,在宋徽宗时代做道士是一件让人非常羡慕的事情。

在朝内部,王安石的改革引起的后果在继续进行,六贼称支持王安石变法的那些人为旧党,王安石这三个字一时成了让不跟六贼合作的人的求死不能的毒药。党争开始,而赵佶正在内宫注释《道德经》。

在这种情况下,农民造反是一定要发生的。1120年,浙江农民方腊,因不堪花石纲之扰,利用秘密宗教打动起义。据说,这个秘密宗教是从道教演化而来,被方腊改装成自己宗教的。顷刻之间,就占领了杭州等六州五十二县。赵佶认为大家信奉的都是同一个神,应该有共同语言,就派人去招降方腊。一连九次,方腊都婉言谢绝了。因为农民起义的领袖开始的目的可能是为了生存,但发展壮大以后,他的目的就上升到夺皇帝鸟位的层次了。方腊虽然后来被镇压,但农民愤怒的火焰开始烧灼北宋王朝这一艘已经并不能航行太久的破船。

同时,辽国虽然恭敬地做着弟弟的本分,但女真族又崛起,向来以“懦弱”见称的大宋王朝可谓到了悬崖边。而赵佶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了可以“君天下”的想法和动静,他要把“懦弱”变成“刚强”。

他可以吗?

实际上,赵佶是中国历史上难能可贵的多才多艺之君:独创中国书法史上着名的“瘦金体”,结体修长,笔姿瘦硬挺拔;工花鸟画,几年后就价值连城;能诗善文,那句“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的经典词句被最厉害的词人称赞不已。据说,他还很风流,挖了一条地道与妓女李师师品诗论画。

但是,这一切对一个皇帝来讲毫无意义。就像一个掏粪工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惟独对掏粪一无所知一样。掏粪工还可以换一份工作,可“皇帝”这个工作是不可以换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赵佶可谓百事皆能,独不能为君。

一个不能为君的人想要去做君主才能做的事情小则自取其辱,大则身死国灭。

更要命的是,他手下还有一群不能为将的饭桶臣子。

自取其辱

政和四年(1114年),女真部落联盟长阿骨打先发制人,开始了对辽国的战争。阿骨打是个打仗的能手,又加上辽国此时是朝政与军队并驾齐驱似的腐败,所以,阿骨打节节胜利。

赵佶“六贼”这时胆子忽然大起来,建议赵佶攻击辽国,但前提是,需要与阿骨打结盟。赵佶被几个人忽悠得不知东南西北,又早就有了想要跟辽国决裂的念头,就派出赵良嗣出使女真,希望能联合起来一同灭辽。

在赵良嗣的来往奔波下,宣和二年(1120年),双方终于相约一起夹攻辽国,事成之后,燕京归宋,宋对金国(此时女真已建国,国号为金)扶贫每年五十万金。第二年,方腊被平,赵佶觉得与金国的和约有些不平等。但没有办法,泱泱大国要有风范。

宣和四年(1122年)正月,金国攻陷了中京,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逃跑,该年三月,耶律延禧的叔叔即位于燕京。该年四月,赵佶想要发点威风,命令北宋第一饭桶童贯领兵十五万讨伐辽国。这位童贯在白沟(今河北雄县北)被辽军轻而易举地击败,赵佶吓得胆战心惊,急忙命饭桶班师。

两个月后,耶律延禧的叔叔死掉,赵佶认为群龙无首,应该能得胜。于是第二次发兵攻辽。金国太看得起北宋了,他们担心宋会独自拿下燕京,这样的话,自己不能履行合同而会导致北宋不扶贫。于是,金国派出使者与北宋朝廷议夹攻之期,在这个期限没有到来前,任何一方不能擅自行动。北宋表面上只能同意。

该年九月,辽国易州守将投降北宋,辽国吓得要死,急忙派人奉表称臣于宋。小人得志的童贯大怒,把使者骂了出去。他这一举动可算是为北宋给辽国扶贫屈辱的历史写下了辉煌的一笔。他随即遣军十万出雄州想要灭掉辽国。

可饭桶不能因为出了一口恶气就能改变他饭桶的身份,在他严重错误的指挥下,北宋军队大败,十万人马所剩无几。

金国这个时候才发现,即使让宋朝先出兵去进攻燕京也是自取其辱,宣和四年(1122年)十二月,完颜阿骨打亲征,不久就攻克了燕京,阿骨打率军入城。

由于童贯的屡战屡败让阿骨打认为,自己出力最多,所以以前的和约要更改一下。赵佶一猜就知道金国要加码。

果然,金人给赵佶写信,说,只想把燕京及蓟、景、檀、顺、涿、易六州给北宋。其他地方再说。赵佶气得直哆嗦,派出赵良嗣去跟金国谈。赵良嗣就跟金国说,“本来说好了是山后山前十七州,你们他妈的不讲信义!”

金人仰头看天不理,并派人告诉赵良嗣,看看你们军队打得那仗,什么玩意。赵良嗣回到中原,跟赵佶一讲,赵佶连发怒都不敢,仰天长叹,信义何在。

赵良嗣只好再出使,对不讲信义的金国人说,“你们这么做实在不对,我们又没说不对你们扶贫。”金人突然又说:“燕京是我们打下来的,其租税当给我们。”

赵良嗣气得浑身发抖,激动地说:“租随地出,我可从没有听过有地而没有租税的事情。”金人就说:“燕京的租税有六百万,我们只想要一百万。你们若不给,就把涿、易两州还给我。”

这可能是赵良嗣生平遇到的最无赖的无赖,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涿易二州是我朝打下来的,你们国家是不是没有‘道理’这两个字?”

他说对了,“道理”永远掌握在强者手里,而有着童贯那样饭桶的国家根本就不会有“道理”,因为对方不会给。

谈判的结果仍然是,宋扶贫金国,燕京以及六州归宋。宣和五年(1123年)四月,饭桶童贯在没有任何辽国抵抗的情况下,进入燕京。而金国留给他的只是一座空城。

北宋折腾了半天,所得到的要远远小于所付出的。赵佶的自取其辱让他陷进了一个不可逆转的旋涡,接下来,他与他的臣子们更是把“太上皇”这个帽子毫不手软地扣到了他脑袋上。

抛给金人的绣球

金人通过这次协同作战彻底地认清了北宋王朝的面孔,这是一张风一吹就面目全非的面孔。他们觉得这样一张脸根本就不配在世上,于是,他们决定灭北宋。

可是,他们在与宋朝的相关约定中有互不攻伐一条,这严重地阻碍着他们想要灭北宋的理想。所以,他们希望北宋能把绣球抛过来,邀请他们来灭。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一些借口,一个是肯定不够的,不足以让他们背弃诺言(虽然他们总是背弃诺言)。

赵佶和他的朝廷满足了他们的请求,接连不断地抛出绣球。

第一个绣球是一个叫张觉的人。张觉本是辽国大将,后来投降了金国,金国让他去平州做留守事。辽国灭亡后,金国下令将辽朝降臣移徙东北。但是张觉不想去东北,于是就把前来押解他们去东北的金国大臣杀掉,然后向北宋投降。

赵佶经过辗转反侧的考虑,决定接受张觉的投降,因为平州有税收。这件事情发生在宣和五年(1123年)的五月,该年十一月,赵佶派出使者去平州犒赏张觉,张觉出城迎接,金国乘机袭击平州,张觉大败跑到了燕山。

金人就跟赵佶说,我们当初定立盟约时,里面有一条“双方不得接纳对方降将”,不知你可还记得。赵佶记得太清了,那个其实也算不上平等的条约里的每一条都像针一样天天扎他。

在金人接二连三地催逼下,北宋只好找了一个脸似张觉的人砍了脑袋送给金人。事实上,金人根本看不清那个脑袋是不是张觉的。但是,他们绝对不相信违反誓约的人会这么轻松把张觉的脑袋交出来。于是,他们说,这不是张觉的脑袋。又威胁说,“如果再不交出张觉,我们自己带兵来取。”

北宋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把张觉的脑袋拿下来,送到金国。金国倒没有欣喜,他们实在想不到北宋这个绣球抛了出来,立即又收回去了。

张觉的死使得许多辽国降将不寒而栗,着名大将郭药师就说:“如果金人来索取我的脑袋,朝廷也给出去吗?”

于是,这些为北宋守卫六州城池的将领纷纷逃走,与金国接壤的城池防卫力量大大减小,金国图谋北宋的日子就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