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深深的看着俯身在地的索额图,良久才道,“索大人请起,朕知道,你是两朝元老,更是一路辅佐朕治理这大清天下,功不可没,朕向来赏罚分明,若此事真与你无关,朕定不会迁怒于你…”
“皇上圣明,有皇上这句话,微臣万死不辞…”索额图欣然松了口气。
“不过…”玄烨剑眉微挑,凌言道,“索爱卿,贺原既是出自你的门生,以你看,遏大人所言可有偏差?”
“皇上,据臣了解,贺原此人虽是平庸无奇,但却并没有私吞灾粮的胆子,臣还了解到西北一代有个叫朱子元的头目在几年前便煽动百姓屡次做乱,只是并未像此次这番大规模,更重要的是,在民间曾有传言朱子元为朱三太子遗孤,恐怕灾粮便是这伙人所劫,倘若真是如此,那劫灾粮叛乱是小,揭竿妄想反清复明才是真,皇上,眼下大可借此为由,大肆打压,强压重兵之下,定要一一铲除前朝余孽…”
玄烨明白,索额图虽有偏袒避讳之嫌,但对于朱三党却是真知灼见,至大清入关以来,虽是极力主张满汉一家,但前朝余党却是几次叛乱,屡禁不止,一直是大清的一块心病,朱三党对大清统一构虽不成太大威胁,但若长此以往,对动摇民心还是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皇上…”马齐上前叩拜道。
“微臣以为,无论是哪种猜疑,眼下恐怕解决灾民温饱才是首要,若妥善安置了灾民,平息了百姓愤怒,而至皇上登基以来,大清已是一番稳定繁荣的景象,恐怕最不愿面对战乱之苦的便是老百姓,到时,就是朱三太子党有多大能耐,量他也掀不起大风浪来…”
玄烨看了看马齐,又看向一旁从一开始便噤言的佟国维。
“佟爱卿,说说你的看法…”
佟国维跨步上前,“皇上,臣以为马大人所言极是,眼下的确应该处理好灾民温饱问题,不过,微臣以为,若灾粮确是朱三党所劫,那朝廷再派粮草恐也要做好防范措施…”
玄烨敛眉,“嗯,护送灾粮之人,定要熟悉西北地形才行…”
“皇上,张忠良将军现在不在朝中,恐怕眼下并未合适人选?”
“是吗?难道是朕记错了?”
佟国维低眼蹙眉,几番斟酌才道,“回皇上…若轮熟悉西北地形,恐怕也只数现在被贬闲置在家的郎中拖尔弼了…”
众人闻此,皆屏息垂头,连一旁的张德忠心底都不觉咯噔了一下。
“嗯,既然如此,那朕再派图将军随同前往,定要将灾粮准时发放到灾民手中…”
“皇上放心,臣定不辱命…”
酉时将近,众大臣才退步而出,张德忠看着托腮静思疲态尽显的玄烨,贴心端上定神参茶。
“皇上…早前李御医前来回话,说毓庆宫的萱主子身子已大好,内务府那边刚刚派人过来,奴才瞧着萱主子也递上了牌子,现在正候在殿外…”
“朕乏了,你去打发他便行了…”玄烨眉眼未抬,仍是紧紧的按着发疼的眉心。
“嗻…”张德忠无声退了下去,眼底有些微微失落,记起那日,皇上那般落寞的站在萱主子室外整整大半个时辰,也不知道皇上刚刚是否听到了他的话,就在他正欲掩门而出,却隐隐听到。
“便依你之言…”
张德忠顿时几分怀疑几分欢喜,抬头看了看案上的玄烨,忙连连应声点头。
漆黑的夜空,一勾残阳高挂半空,合着几点零散微弱的星光,若隐若现,白玉阶梯上覆着的厚厚积雪早已被清扫不见,唯留淡淡的水渍在薄弱的清辉下印出闪烁的微光。
张德忠打发了内务府的小太监,唤来一旁的小全子。
“你速去毓庆宫告知西苑的萱嫔娘娘,就说今晚皇上会过去,还有,告知萱嫔娘娘,后宫主子众多,莫要再与皇上斗气,当初娘娘病重,皇上心急如焚,说明皇上心中还是有娘娘的,让娘娘无论何时都要记住这句话…”
“还有…”
“你得空去趟冷宫,妥善安置好定常在的日常饮食…”
“师傅…奴才不懂,这是为何?定常在早已失势,师傅何必还去费那个心思…”
“哎,瞧着吧,后宫恩宠又将会是另一番景象了,不过这样也好,定常在若能复宠,那萱主子的日子便也会好过许多…”
“师傅,你这样说,奴才就更糊涂了,定常在的恩宠跟萱主子有何关系…”
“哎,笨奴才,你如何会得知,这也许是皇上护着萱主子的另一种方式呢?你以为表面的福泽和后宫的妃位便是无尚的恩宠吗?真正住进皇上心里的人又会是谁呢?君心难测啊,岂是你我能读懂的,眼下我们能做的便是猜透圣意几分,便好过几分,罢了,说了你也不会懂,还不快去…”
“是,奴才谨记师傅提点,以后会更加小心行事…”
“快去吧…”
小全子拜了张德忠便快速穿过长廊,沿白玉阶梯快速跑去。
张德忠看着已飞快抛下乾清宫的小全子,才放心的回身进了乾清宫。
紫檀木案前,朝冠耳莲紫铜炉里,熏香撩然,阵阵醒神名目的幽香飘至鼻尖,张德忠一遍又一遍的盯着窗前踏踏摇摆的铜钟,心底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恍若未看见玄烨正紧紧的看着他。
“张德忠…张德忠,你整晚心神不宁的,到底在思量什么东西?”
张德忠有些恍惚的回过神来,对上那双黝黑深邃的双眼,心突地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