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奴才没思量什么,只是,只是内务府那边,已经去了毓庆宫,估计此时…”
玄烨薄颜揾怒。
“张德忠,你今日一天都在替毓庆宫打算,你可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御前大总管,是朕最信任之人,重情义、知恩报,朕并不反对,但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以后一定克己本分,不再妄加揣测圣意,还望皇上赎罪…”
张德忠维诺的站起身来,无声拭去额角的冷汗,小心翼翼上前,“皇上,茶凉了,奴才再让人添壶茶来…”
“罢了,朕今日的脑子已被你搅浑,眼下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随朕出去走走吧…”
御花园,秀茗阁
清冷的夜空,零星点点,圆缺不全的明月,洒下一地清辉,映得天地间皆是一片若隐若现的银灰色,呼呼的寒风卷起紫狐貂绒披风,刺骨的冰渣遗留在有些疲态的俊颜上。
玄烨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里,看向远处那片模糊朦胧的夜色,心底却做着抵死挣扎。
世人皆道君王无情,曾经他也这样以为,但为何每个夜深人静时,他的脑海却不断的浮现出那日白玉阶梯下,覆颔似蝼蚁般的人儿,还有那双平静的双眸里透着无尽的苍凉和绝望,为何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不能忘却,他却能更加清晰的去读懂眸里更深的情绪。
每个夜夜深眠的晚上,耳边仍是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坚定的决心也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摇摆不定,此刻他才有些明白,刚刚会不忍心应允了张德忠的有意之举,到底是秉承了他人的心意还是自己,他竟有些无法分辨。
是他辜负了她吗?可是之前她明明曾那样藐视他的帝王尊严,曾那样无视过他的真心,看着与他人成婚,她如何能做到平心静气、满心欢悦的诚心祝福。
玄烨站在湖上,本想求得平静的心,却是变得更加混乱不堪,看着御花园西面的假山之外,依稀能看见那里仍是灯火通明,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昏暗摇曳的宫灯下,那个翘首期盼的身影。
“皇上,夜里风凉,还望皇上早些回殿歇息…”
“张德忠,你跟朕多年,朕的心思你应该也能明白一二,当真是朕无情吗?”
“皇上…奴才…”张德忠当然明白玄烨所指何事,但他却有些犹豫皇上是否已经看开、已经放下。
“朕既然如此问,你但说无妨…”
“皇上…”张德忠抬头,寻着玄烨的眼神望去,“皇上,恕奴才斗胆,皇上这是近乡情怯,您心里既放不下萱主子,但心里有着过不去的坎,那件事在你心上早已打了死结,奴才觉得,若萱主子能解开您心里的结,也许您和萱主子都能有个不一样的明天…”
玄烨承认,至回宫后,他将自己完全沉浸在繁忙的政务里,努力在自己的世界里撇开她的存在,封后、晋妃、恩宠,一件一件,他都努力的去做,本以为一切都可以恢复最初的平静,也许没有她的存在,他依然会很好,但自己是否真的如表面般过得风轻云淡,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皇上,奴才让人在院子里温了梅花酒,若您现在不想回宫,可否尝尝那新酿的梅花酒驱除这冬夜里的寒气…”
“新酿的梅花酒?”玄烨回身,看着张德忠已将温好的梅花酒放在了亭里的石桌之上,唇角却是溢出不易察觉的苦涩,那一年之约,终究是再无赴约的理由了吧。
“才一年的时间沉淀,能酿出怎样的梅花酒来…”执杯端入唇边,浅尝不止,果真是苦涩割喉。
近亥时,忻儿仍是站在门前,静静的望着宫灯摇曳下,昏暗悠深的长廊。
至内务府和小全子前后到往毓庆宫后,香凝便高兴的张罗着为忻儿穿戴梳洗,嘴里嚷嚷个不停,忻儿知道她是为她高兴,就连她自己,也在听到他会到来的刹那,心里有着片刻的紧张和失神。
可将近一个时辰的等待,终于抹去了她心底的点点欢愉,夜已深、人已静,她的眼眸下始终没有等到那个期盼的身影。
刺骨的寒风,吹起她身后的披风,手中的金铜暖手炉在寒风中也已渐渐失了暖人心的温度,终于,她有些死心的垂下了眼眸,深深闭眼,脸颊冰冷,寒风中那颤翼的睫毛似乎也结上了薄薄的细冰,闭眼的刹那,引得她颤颤的寒凉,失落荒凉的心底一遍一遍的告诫着她,不要再痴心妄想,蓦然转身,推门而入。
“香凝,让众人都歇下吧…”
“主子,可是皇上他…”
“已经这个时辰了,估计皇上已经歇下了,你也去睡吧…”
香凝满心酸楚,看着那失魂落魄的身影艰难的抬步,静静的关门,眼底竟是无尽的自责,早前她太过欢喜,现在才会让主子这般失落,而那罪魁祸首却是她仰望所不及之人,顿时心底充塞着满满的无力感。
夜里,忻儿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总是有什么东西在缠着着她,身子忽冷忽热,一时似落入冰湖中,一时又仿佛置身火海里。
暮然睁开眼,忻儿却发现昏暗的室内似有人站在床前,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旋身而下,在忻儿的极度挣扎之下,已将她双手牢牢举过头顶,“你是谁…”
惊愕的话语还未脱口而出,便已淹没在檀口之间,忻儿拼命挣扎,唇齿相碰下,浓浓的酒味里混杂着淡淡的龙涎香,终于,忻儿努力的睁着眼,看着黑夜中,那双始终幽暗深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