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就在看台之上,如此群臣面前,怎可将后宫之事,扯于朝堂之上,如此争执下去,岂不让皇上成为众人笑柄,你可还要如何生事…”赫舍里声音极细微,但一旁的忻儿还是听得十分清楚,也不知道为何,本是赫舍里好心相救,但忻儿却再也无法将眼前的女子想得那般温婉平和。
原来一切皆是表象,再怎么娴雅之人,在后宫这大染缸里,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了,忻儿突然想起,在多年后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般圆滑而机巧…
赫舍里看着眼前仍是沉静如常的忻儿,轻轻握了握她白皙的玉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继而转身将带有翡翠镶珠的护甲细手搭在随身太监手上,便抬步向看台走去。
身着金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的赫舍里,微微垂眸后,便抬步转身端庄娴雅的坐在龙椅身边,与身着金丝祥云绣龙纹朝服的玄烨配得恰如其分。
忻儿在朗玛的引至下,坐在看台上极为偏远的角落,一旁的朗玛为她轻轻掺满茶,“主子,您还好吗?”
忻儿抬头望向朗玛那有些闪躲不安的眼神,以为嬷嬷是受了惊,伸手轻轻附上朗玛有些燥厚的手背上摇头安慰道,“嬷嬷,放心,我没事…”
抬眸之间,却对上一双炙热的黑眸,全身就如被火烧一般,慌乱的心里突地漏了半拍一时停顿下来连呼出的气息也瞬间凝住,却只一刹那便转眼,仿佛刚刚只是自己幻觉般,再望向那高高的龙椅之上,回应她的只是耀眼的黄和冰冷的光。
“咳咳咳…”几声连续的重咳,惊动了一旁本是端庄凝神于戏台之上的赫舍里,转身赶紧递上锦帕。
“皇上,近来臣妾听德公公说你受了些风寒,莫要再劳神费心,待明日臣妾给您送些润肺茶可好?”
朗玛看着一旁有些出神的忻儿,上前轻轻唤道,“主子,怎么了吗?”
“嗯?”
“你看,那坐于皇后娘娘后侧,身着撒花纯面百褶锦服的便是与主子你同住一宫的定嫔娘娘,虽说我们不会常出西苑,但是毕竟在一宫之中,难免抬头便会撞上…”
忻儿摇摇头垂下眸去,缓缓端起面前的茶,吹开那浮在杯沿的几朵闲散的菊花,寥寥飘起的茶香,平息了心中无边蔓延的苦涩,是啊,她只不过是他后宫众妃嫔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连看见他与皇后的低眉蹙谈,心中就已泛起涟漪,若真是长留于宫中,她又该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忻儿因太过执迷在自己的思绪中,竟不知道,宴席角落一道视线正凝神专注的探视着出神的她。
丝竹之声渐起,忻儿已听不清两人的交谈之声,在旦生戏曲情节不断高昂声中,宴会上又恢复了最初的酣畅,经过此事,忻儿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趁众人专注之际,起身偷偷溜出了让她快要窒息慌乱的地方…
站在湖水岸边,望着那一轮剔透的圆月,心也如明镜般慢慢平息下来,看着那偌大的圆月,忻儿不禁忆起在她还年幼时,每逢中秋之夜,她总会半夜骑着黑风,驰骋在绿油的原野之间,累了就这样斜躺在山坡之上,看着那如明珠般璀璨的明月,那样透那样亮,仿佛只要自己一伸手便能触摸到它柔和的边缘一般,无意识间,忻儿居然真的伸出手去…
“你可知在中秋之夜,民间最忌讳的便是指着月亮,一不小心可是要触怒月神的…”
突如其来声音,让忻儿不觉有些惊慌,回过头去,才发现仅离着自己有一步之遥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还用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你,你是谁?”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想得这般入神,连身边有人靠近都毫无察觉,慌神之际,一个退步,才发现自己一时置气脱去了脚下的花盆底下,此时踩在突兀的鹅卵石上摁得她的脚隐隐作痛。
“啊…”
看着险些摔倒的身影,耿精忠赶紧上前,顺势便握住了她粉嫩的柔荑,柔滑的触感,竟让他一时舍不得放开。
忻儿稍一稳住身子,便使劲将手挣脱开来,“放肆…你究竟是何人,竟可如此无礼,此乃后宫之地,还请你能自重…”
“呵呵…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你竟有如此变化,当年那不拘小节的丫头,竟也能像现在这般拘泥扭捏,真是没想到呀…”
“当年?”忻儿看着眼前那放荡不羁的男子,眉宇间透着几分玩腻,突然忆起几年前在庆州时,巧遇的那名送他银质短刀,赛马还礼让她的那名少年。
只是几年不见,他已蜕变成了翩翩少年郎,唇边不禁展开笑颜来,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轻松喜悦,“呵呵…原来是你呀,吓了我一大跳…”
看着那俏丽的容颜上重新展现活力的笑颜,耿精忠也随之淡然一笑,“呵呵,刚刚竟是装出来的呀,多年来还以为有所长进呢,倒还是小时脾性…
“是吗?”忻儿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几年不见,眼前的男子也不再是她最初认识那个稚嫩的脸庞,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强烈男子气息,就这样笼罩着她,“呵呵,变了都变了,再也不是最初的那样了…”
看着她那有些悲戚的神情,他心里突地升起莫名的心疼来,虽然身份的阻碍告诉他,这样不行,但是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心,随着她伤感的情绪,他也变得安静下来,望着她有些迷离的眼神,颦笑之间竟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心里那么一块地方慢慢溢出浓浓的怜惜来。
“怎么了…”虽然明明已经知道是为何,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忻儿只是淡笑摇摇头,转而抬步走向亭中,望着一池安静的湖水,氤氲的水汽渐渐升起半空,偌大的圆月就这样倒影在水中,形成极为好看的镜中水月。
“扑通…”一粒石子打破了眼前美好的一切,渐起的波纹弄碎了眼前的镜中水月,就如她的心,一时再也无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