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这方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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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古栈道遗迹

这个夏天走三峡,我的愿望是看一看古栈道遗迹。再不看,水淹了,想看也看不到了。在巴东县的神农溪,在贯穿巫山县和巫溪县境内的大宁河,在绵延不绝的悬崖陡壁上,我终于看见了历经岁月风雨侵蚀而依然清晰地注视着后来人的古栈道遗迹——那一眼眼四四方方的古栈道的洞孔,被诗人比作一只只睁开的历史的眼睛。

无论是神农溪古栈道,还是大宁河古栈道,那些保留至今的洞孔大体上是沿着岩壁成水平线排列一路的,六寸见方,间距五尺,深尺许,很规则。据有关资料记载,自龙门峡至宁厂古镇,这样整齐的洞孔共有6800多个。近年有人考察,除宁厂以下一百多公里外,北上各条支流都有类似的栈道孔。东接湖北竹溪,北连陕西镇坪,西通城口县境,形成长达数千公里的古栈道网。其规模之大,地势之险,工程之艰,可与剑阁栈道媲美。

群峰如剑,峭壁如门,这栈道如何修成?仰望山顶高标接天,俯看山脚冲波激浪,这栈道修来何用?若人行其上,手扪星辰,曲折盘桓,一步三颤,又该是如何的步履艰难?三峡古栈道以其逶迤、峥嵘、高峻、崎岖的面貌,再现了我们祖先勤劳、勇敢、坚韧、智慧的风采。我不禁对那些没有留下姓名的用生命代价凿开洞眼的农夫、樵夫、背夫、纤夫们,生出了无限的敬仰和深切的缅怀之情。

遥想唐代大诗人李白,曾经抚胸长叹蜀道难行比上天还难。“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在那古木荒凉、子规夜啼的河畔,诗人的忧虑与关切、乡思与旅愁,全寄托在因了壮士之死才换得石栈相连的感慨之中了。

当然,关于古栈道,也有许多美丽的神奇传说。有人说鲁班师傅一夜之间便凿成了百里栈道上的木桩插孔,有人说是农民起义军修成了栈道远征驻扎在长江三峡的官兵,还有人说是开凿这些栈道是为了以竹笕引盐水至巫山之用,也有人引经据典说是薛刚反唐、宋太祖出师平蜀、张献忠入川都曾利用此道。众说纷纭,无一定论。但不管怎么说,栈道与长城一样,是我们民族的骄傲,是我们祖先的创造!

看那惊涛之上,断崖之上,依序排列蜿蜒而去的洞孔,以及有段洞孔中牢牢地楔入石壁的木桩,我眼前出现了一幅壮美的图画:暴风骤雨灌注长江三峡。又粗又长的棕绳把一个个腰系藤蔓的山汉吊在半山腰。他们抡起锤子、钻子,在坚硬的岩石壁上凿出方孔,然后插稳木桩,铺上木板,搭成一段又一段栈道。大风吹掉了他们的头巾,一方又一方头巾如落叶般飘坠峡江。突然,一声炸雷,在蓝色的蛇形闪电中,一条棕绳挣断了,有个山汉像一只被流石击伤的小鸟,从险峻的山腰跌入湍急的江中,溅了一簇水雾,一切便复归原状。风雨中,叮叮当当的锤凿声,依然不绝于耳……

我们的船冲滩而下。回首古栈道遗迹,我的心灵一阵阵震撼。我想,我们在人生紧要处,我们的民族在最危急的关头,是不是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呢?这种时候我们能不能以壮丁开山的精神,为人生搭一条栈道;以热血和生命,做民族的开路先锋呢?三峡古栈道遗迹,将永恒地存活在风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