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边的敌人 (5)
天蚕是大地上少有且以吸食血液存活的动物,通常躯体比常见的蚕体大三四倍,生命力极强,在不运动的时候保持休眠状态,纵是不食不喝没有能量的状态下也能保持三年躯体不死,繁殖率并不是很高,不食桑叶食血液,并且吸食死人的血液,只有当人或其他动物死之后的三天内,天蚕才会钻进吸食对象的肉体,吸食能量。
“天蚕地狱”是巴里西族部天牢里一个特殊的地下监狱,监狱内寄生养成千上万的天蚕,墙壁地底都是天蚕的洞穴。
现在,洞穴已空,天蚕倾巢而出,纷纷涌向一个人,那情景尤如暴洪疾泄。
伏坐在墙角的那个人,就是月部主残月。
天蚕只是一个特殊的动物,只要有能提供能量的血液,其自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吸食能量是任何一个动植物的本能,更何况天蚕的本质特性就是需要血液。
残月一动不动形如僵尸一样呆坐着,他似乎从来就没有这样静过。
或许,他不得不静,因为,他的手脚早已被雪白蚕丝缚住,连他的口甚至耳鼻眼睛都被蚕丝缚住。蠕动的天蚕已经爬满他的全身,而且从来都没有一条天蚕停止过蠕动。
每每有人被送进“天蚕地狱”,都是天蚕吐出雪白的蚕丝,缚住犯人,直到将整个人用蚕丝紧缚得不能动弹,再进行无数次密封,到那人成为雪白丝袋中的一个实体被活活闭死后,天蚕们才会井然有序的收丝。
残月好像已经不能动弹,手脚已经被紧缚,整个项首上爬动着一条条天蚕,吐出粘粘的白丝缠绕不休。
也许,他大抵就没有准备动过,以他的能力和身手,如果自进入“天蚕地狱”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反击,抵抗,至少不至如此。
寒冰心里一寒,呼吸骤为一窒,连他这位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少帅见此场景都不由惊魂出窍,几乎快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人性都是善良的,至少可以说伊始是善良的,正可谓人之初,性本善。
当寒冰蓦见此情此景,根本没想便欲击断铁梁,解救残月,可他刚刚举掌,咬牙切齿地用尽周身力量集聚于掌上,然一个突然间的念头涌进脑海,双掌一阵颤抖,最终没有击下去反而落下来,并且脸皮里漫出一抹狞笑,那种和走出龙血狱同样的笑容。
星外人一案,是他点燃的。如果不是他要求霸天赐星外人一见,如果不是他今晨陪同霸天亲临王宫收藏室……伊人不会坐在龙血狱,残月也不会饱受天蚕的侵体折磨,起码现在不会!他才是点燃导火线的人,至于他有怎样的目的和用心,不言而喻。
既然他有意挑发案子,又何必下手救人?他本来早已找到最好的借口和最适当的理由来向残月解释,但现在他认为不必了,他只有等待着收获胜利。
离开“天蚕地狱”时,寒冰很从容,他没有对他说一个字就走了。心里却在说:“月……你我之间,非常抱歉,我永远都是胜利者,你不该……不该与我相争……”谁知道他所言何意?
然而,纵是寒冰离开天牢,回到舒适的少帅府,每当脑海里浮现“天蚕地狱”的镜头,在他的内心深处,不知怎的,他竟不能控制自己涌起一股微微的酸楚。
星外人的案子搅动整个王宫不得安宁,直到第二天中午,搜查星外人的程序仍在进行着。
但谁都没有想到,月部的人更没有想到,一个禁武士在月部的废器室内的乱木堆里,搜出木人,而这个废器室曾被人搜索过多遍。
经王宫专家和考古专家以及霸天亲自验证,正是王宫收藏室内丢失的巨宝星外人。
在没有进行任何探查的情况下,几乎是一锤敲定,残月偷盗王宫魂宝并嫁祸他人的罪名成立!
此事不但惊动了王宫的五大部门“四部一府”,整个王宫仿佛燃起一把火,消息传向任何一个角落……
但有一个人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更没有人愿意让他知道。他就是“天蚕地狱”中的残月 ,他虽然还没有死,却已接近死,而他的心,不甘愿就这样死。
倘若说身在监狱中的犯人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她却例外,她如今亦是犯人,而且是特殊的犯人,她是最先知道从月部废器室里搜出星外人的几个重要人物之一,寒冰第一时间告诉了她这个让她从脊梁骨冒出惊栗的消息,当时,她死都不敢相信。
最终,她还是相信,而且不得不信,既然是铁一般的事实,谁敢不信!
大清早寒冰就到了龙血狱,声称伊人是被冤枉的,受人陷害和利用,并承诺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伊人一个清白。
其间,他仍旧没有提及残月半个字,她亦根本无法知道残月入狱的事实。
当时她还是如前一样咬定是她从收藏室内偷出星外人,嘱托寒冰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但三个时辰之后的斯时,她改变了主意,不再决定替残月顶替罪名,因为,不值得。
当一个人认为不值得去做某种事时,他心已碎、已死。伊人的芳心如时已碎、已死!
寒冰半个时辰以前还在龙血狱,就是半个时辰以前,他以蛮沉重的口气告诉了伊人这个如山般沉重的惊人消息。
他对伊人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就走了,而那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再亦无法平静。
回忆中许许多多不菲的事实如车轮一样辗轧着她原始的记忆和那颗充满****的芳心,她先前是疑惑,再后来是断定残月在利用她,陷害她。
血一般的残酷事实似乎已经证明,残月欲以私藏星外人而嫁祸于她,利用她。
她赫地想起自己丢失在残月楼的宝石项链——那开启人部收藏室的魔力钥匙,她正是翌日清晨禁武士搜索人部的时候,残月却又派人送来宝石项链,这说明什么问题?
还有,伊人当晚从月部偷走的星外人如假包换,货真价实,自她秘密地藏在收藏室内也从没有动它,为何突然变成假的?
在人部搜查出星外人的前一天晚上,她曾答应让他取回星外人,尽管她事后饮酒过量,他将她送回人部却为什么没有叫醒她将星外人取回去?
……
很多很多的疑问,涌如狂潮,掀到芳心深处,骤然漂起记恨,炽烈的,无法抹去的恨。
恨在心头。
她想:她被****所利用,她被她喜欢的人所利用。她恨****,恨他,也恨自己。
正因为她的特殊身份,事发时她还一口咬定一切皆为她所为,顶替罪名,谎造事实,那时候,她想为自己深深喜欢的人死都值得。
如此大案,的的确确已经构成死罪,她并非不知道一王侄偷盗星外人而判死刑的先例。
但现在,她认为自己太傻,太荒唐。
可悲!可笑!如果为了一个自己喜欢而对方不喜欢自己的人利用、陷害,还要去为他死,岂不可笑,可悲!更可怜,简直可怜到极点!如果他喜欢我,哪怕还有一点良知,为什么不来龙血狱看看,难道他真的一点不在乎,伊人想。不敢想,越想越恨,恨到灵魂深处,有哭泣的欲望,却因为实在恨得太深,哭亦哭不出来。
惟是她在未出狱之前,不知道残月和她一样深处地狱,而且是饱受天蚕折磨的“天蚕地狱”。
她相对感谢寒冰,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是他探监,送给她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他带给她让她深省的消息,虽然说她并不喜欢他。
人类的思维,最原始的进步就是比较,有了比较,才有好与坏、正与斜、善良与邪恶、君子与小人……比较之道,在于鉴别。
她从内心深处涌出一个念头:报复他!自从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升起的那一瞬间起,好像报复的计划也顺应而生。
报复是记恨的终端,但报复比记恨要可怕得多,而女人报复男人,特别是报复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人,更可怕,可怕得就象是黑暗的地狱,没有边界,有始无终。
她既然决定报复,那么,在报复的原念腾起的那一刻间,报复就已开始,她对他的报复欲望和行动计划就已开始……
在元老会评定月部主罪名成立,伊人无罪释放后,也就在傍晚时分,寒冰再到龙血狱,接出非常憔悴的伊人。出狱后的伊人已变,或许是她内心的记恨太深,或许她原始的****没有得到释放和满足,或许灵魂深处的矛盾激烈到极限,或许正在实施报复的第一个步骤,她整个人尤如脱胎换骨一样,只不过两天时间,或者说只有几个时辰,她不活泼,看不出蛮横,惟有出人不意的冷,冷如坚冰,心亦冷!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女人,越是聪明灵活,善于心计,思维活跃的女人越是善变,就如夏天天边的风和云,那风一会儿是冷空气,一会儿是热气流;而那云,遇上风的时候,也许顷刻间就成了雨。
她已变,因为他而变,因为那颗欲以报复的心态而变……
今晚有星。星星很明朗,仿如无数颗水晶辍在少些云的天空,又如无数眼睛注视着大地。
他注视着并不黑黯的苍穹已经很久,然后站起来,如天上的明星一样的眸子里绽放出两抹冷栗之色。
他迅速地踏进屋里取了剑,决定找一个人,必须找到那个人。剑是利器,是杀人伤人的工具,取剑找人的人,不是杀人就要伤人,至少有防备或是准备伤人杀人之心。
死神剑,在流星手。流星冷,死神剑散发的剑气亦冷,流星的眼睛更冷。
冷是流星的本身特征,但今夜不同,冷中确也带着杀机,令人血冷的杀机。
他是一个敢于面对一切的人,自从昨日与寒冰发生正面冲突,并施以杀招被霸天出身阻遇,还以警告告诫两人,但他似乎没有孝于心间。或者说根本没有听在耳里,否则,他不会在一天后再去寻其冲突,而且杀炽满胸。
流星已经如流星般飘出流星花园,他的脚步很快,只一晃,人已在百步之外。
他虽然很冷,却亦显得很急切。
对一个人动武而且是找上门对那人动武,当然不会没有原因。天下间没有没有原因的因果。他的原因,源于傍晚时分,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那秘密让他十分惊震,也正是因为那秘密,他才带上死神剑。
大概人世间每个人都会碰上巧合的事情,只是有些人多些,有些少些罢了。流星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奇特的人,巧合巧遇经常在他身上发生。
傍晚时分,他救了一只折翅的小鸟,那是一只长着莹绿的羽毛,外表十分美丽的翠鸟。
打伤翠鸟的人,也是流星。
流星阁的窗台上,有一个并不是很大,却很美丽的鱼缸,木制的,精雕细琢挖掘而成。鱼缸里只养六条金鱼,四条大的,两只小的,而且是三雄三雌,四老两幼。
流星的生活,很多事情似乎都有非常特别的意义,但也只有他知道,别人谁都领略不了其中的意义。譬如,依梦曾要给金鱼缸再添几条金鱼,并且是那种周身透明,能看到肠肚心脏,夜晚还能周身放光的那一种,可他想都没有想,甚至在她话未落音时便断然拒绝了。
或许,只有依梦才略略懂得他的用意,因为她细心地发现,流星特别钟爱那四条较老的金鱼和血液凝聚成鱼的雌性幼鱼,她还敏感地发现那条灰褐色的雄性幼鱼并不好动,长着一双精亮如星般的眼眸,似乎性格同流星一般冷,只有那条红鱼的小金鱼热情地用嘴巴拱拱它的小脸蛋或是用尾巴拍打一下它的屁股时,它才会动一动。
人与鱼之间,是怎样的感情?流星有着流星的用意!
流星每天都要给金鱼换水,特别是近来天气炎热,有时一天内他要换几道水,喂几次鱼料,纵是他不在的时候,仍嘱托依梦不可忘记。
今天傍晚,他在转身给金鱼换水的一瞬间,他蓦然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可怕而贪婪的眼睛,等他意识到什么立刻转身时,他倏地瞥见金鱼缸内伸进去一张比那眼眸更可怕的嘴。
那尖细的如同利刃一样的嘴巴猛而有力,狠狠地扎向那条红色小金鱼的脊背,尤如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突然从背后刺进他的心。
冰冷的他颤栗了,就在心痛忽地涌起的刹那间,他一弹指,一股强而有力的劲气嗖地一声响起,随之“吱——”的一声尖鸣,一只有着美丽羽毛的翠鸟带着痛苦失脚跌落鱼缸,落向窗下。
原来是一只翠鸟要偷吃鱼缸里的金鱼,该死的东西!
流星迫不及待地查看鱼缸内的每一条鱼,还好,除了那条红鱼的小金鱼背上掉了一块鳞片外,均无大碍,但流星还是要那偷嘴的翠鸟去死。如果说一个人特别是流星这样的人竟和一只鸟计较,那是因为,他太在乎,在乎他的金鱼。金鱼在他心里已然不是纯粹的金鱼,它们还有特别的象征,而在流星心里,它们还应该比喻成人,至亲至爱,已经死去多年的人。
两双亡故的父母,可爱的颜如烟和冷酷的他,正好六个人,而金鱼缸里,恰有六条金鱼。以金鱼喻人,是他原始的初衷,是他思念的幻影。
他不能饶怒给他心中影子以伤害的任何事物,在他意识到翠鸟只是受伤而并没有死的情况下,他一闪身便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