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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

易峰最近心情不好。前几天母亲告诉他说弟弟家里待不踏实,跟同村的大牛去城里的建筑工地上打工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整天抱着头独自哀伤,想这想那安不下心来。小弟弟今年才十七岁,年龄与同宿舍的白凡同岁,可两个人现在却是天上地下。想当初弟弟以全县前几名的好成绩考上县一中,邻里乡亲无不竖起大拇指,夸前途无量。

他将这所有的一切统统归结到自己身上,是他上大学才使弟弟失学。他这一上学,家里就已经倾其所有,该借的人都借到了,该帮的人都给他帮了,还能怎么办?退学,这更是一种不理智的选择了!

徘徊在无法选择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好在期末考试临近,繁重的复习任务使他无遐再去多想了。充分准备,尽力应考,考完最后一门课,回到宿舍想美美睡一觉。舍友都相继回家,白凡问他怎么了,不准备回家吗?他说回呢!等等沈麦丹,她还没考完。

白凡走后,易峰一直睡到下午四点多还没醒。

快五点时,龚杰破门而入,摇醒了易峰,粗声大嗓的说:“哎!沈麦丹那姑娘未必有点太残酷了吧!我好不容易才坐到她后边,结果屁也没看到,她遮得可严实呢。”

“啥严实啊?”易峰糊涂地问。

“还有啥,试卷吧!唉!看来英语我是挂定了。”

“哦,我以为啥呢,没事的,下学期再补吧!”易峰安慰道。

“只能这样了。”龚杰郑重的点了点头。

预订的火车票是晚十一点,还有近六个小时的时间。

行物收拾妥当,易峰又上床躺了下来。龚杰也没走,给易峰吹牛说有专车接他,明天才过来。迷迷糊糊睡着,听龚杰不厌其烦的分析着他这次考试的情况,并且自信地说,在他们班里他再糟也排不到最后,有孟楠给他垫底的……

八点多时,听见一阵敲门声。龚杰溜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望了望,随即咯吱一声拉开门,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嗫嗫嚅嚅的把欢迎光临四个字分开来吞吞吐吐说了老半天。

易峰从床上惊起,以为是某领导光临,看到沈麦丹进来,才松了一口气。

不等易峰开口,龚杰就忙乎起来。接包,沈麦丹双肩背一小书包,龚杰试着取了两下未能如愿,失望后又去倒茶,揭开茶杯盖一看,里边余垢满杯,色泽焦黄浓黑,好似几年没用过一般。应该说明的是龚杰很少在宿舍喝水也从来不打开水,让人担心的是此人目前还知不知道学校的开水供应点在哪。

怕沈麦丹嫌弹笑话,于是偷偷地藏起来,去找别人的水杯。

忙乎出全身热汗,才把一杯水送过来。,易峰瞧在眼中心里难受,就对龚杰说:“同学吗,他渴了自己去倒吧。”

龚杰不甘示弱地说道:“哎!这可不对,稀客、贵客、怠慢失礼,岂敢岂敢……!”

沈麦丹说时间不早了,催着要走,易峰只好下了床。龚杰想继续殷勤一阵子感到无望后,断然决定准备一块前行,送易峰和沈麦丹去车站。

去车站的一路上,龚杰出奇地保持沉默,一句话也没主动说,只是悄悄地跟在后面。倒是沈麦丹会主动找他说话。

这位平时以名嘴快嘴著称的龚杰,此时却成了哑巴,有时答上沈麦丹几句,但也蛮像个结巴。易峰又急又气,为龚杰倍感失望。

候车大厅里,三个人都静悄悄的等候,龚杰突说他上厕所,就去了。这一去不大时间就拎回一大包东西给易峰,易峰不解的问龚杰这是干啥,龚杰言之有理,借深交的朋友之由强行让易峰收下。

打开包一年看,尽是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易峰方才大悟。

低头思索片刻,血气又涌上来了,拉着龚杰避开沈麦丹,有点生气的直接问:“你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吗?”

龚杰答:“我记得,只是……只是……”话噎住了,没说下去。

“记住,我们是人,是就应该看重自己,你这样我都替你憋火,学学白凡,会有好处的。”易峰说完还感觉力度不够,说着就要拉龚杰去见沈麦丹。

龚杰用力挣脱出来,极富哀伤但又略显深沉地说:“要慢,要稳,火侯不到不宜行动。”

“哈……哈……”易峰终于忍不住苦笑了几声。

沈麦丹听到易峰变了腔变了味的几声笑,好奇心促使她也凑了过来。

沈麦丹这一来,易峰心想火侯成熟,准备全盘摆摊出来,好让龚杰不再窝囊,却料这一张口就被龚杰用早已准备好的左手堵了上去,这一堵觉得还不够扎实稳妥,右手还在积极的做着准备。

易峰快要闭气时,龚杰才挪开手。沈麦丹迷惑不解,觉得两人行动蹊跷,定有其因,于是绷着眼睛问道:“啥好事躲着我啊?神秘兮兮的。”

龚杰立马接过话:“没……没啥事,小……小事。”

易峰也无奈的跟着说:“真没啥事,男人的私事。”

“呵,还有什么男人的私事,学医的界线感就是明确啊!”沈麦丹揶揄道。

时间到了,检票口开始检票。龚杰忽又记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去买了张站台票,随着易峰、沈麦丹通过检票口。

快要分开时,他拍着易峰肩膀,两眼却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麦丹说:“过个好年!”易峰没有喘气声。

沈麦丹回话:“你也一样,寒假快乐,春节快乐!再见!”说罢扭头上了车。

易峰看了看龚杰说:“回去吧!天很冷的。”

“没事,我穿的多着呢。”

列车启动了,隔着窗户向外望去,龚杰仍然立在那里,垫着脚向这边望着,两手不停地来回摆动着,招示着,嘴里好像还在喊着什么。

易峰顿时觉得心里潮潮的,实在憋不住,就指着让沈麦丹看,这下他决定替龚杰向沈麦丹表白清楚,破一次例,当一回说客。

沈麦丹看后没明白什么,易峰直接开了口:“你们班的龚杰怎么样?你认为。”

“很好啊!挺好的,热情好客呀!”

“仅仅是对你吧,对我怎么不热情呢?”

“此话怎讲?”

“我就是说他对你好,对你很好。”

“好又怎么了,同学、朋友吗!”

沈麦丹的话使易峰始终抓不住把柄,显然汉语言的表达能力沈麦丹比易峰强的多。易峰无奈,索性直接道出重点:“你不觉得龚杰在追求你吗?疯狂的、忘我的那种。”

“是又怎么了?我希望这事你别多管,我最讨厌说客,尤其是你来当说客。”沈麦丹略显怒气地说道。

易峰也不甘示弱地说:“希你处理好点,男人的心也很脆弱,龚杰不例外,拒绝接受明确点就行,不要纠缠不清,我都头疼。”

“说完了吗?”沈麦丹瞪着眼睛问。

“说完了。”易峰镇静地回答。

“那往后就不要再提了,否则我们连同学都做不了……”

易峰拿谁也没办法,只好认同,暂时抛开不去干涉。遵循一段事物客观的发展规律,他会轻松一点。

而最客观的事情到后来往往最不客观。

2

在省城下火车,正是太阳初露笑脸的早晨,打发沈麦丹先回家,易峰便去找弟弟。根据母亲所说的大概地址,从早晨一直找到中午,才在一家属小区后边找到大牛。大牛说他俩不在一个地儿,离老远呢,不行他请假一块去找。

大牛找工头说了一下就带易峰去找了。

穿过繁华的都市一直走到行人涓涓归公的市郊方才拐进一条杂乱不堪的窄胡同。顺着胡同往进走,易峰的心慢慢凉下来。

较之学校的环境,无可厚非,这是地狱。

工程车一辆接一辆的进进出出,两边是正在修建的一排排楼房,工人们光着膀子挥动铁锹,一下一下艰难的动做着。

冬日的寒冷已毫无作用,汗水顺着面颊下流,流过黑黝黝的臂膀,跌落到尘土飞扬的大地上,继而悄无声息的消失。

“你看,那不是你弟吗!”大牛叫了起来。

循大牛手指方向将视线移过去,易峰忍不住惊呼出声:“小心安全,小心掉下来!”弟弟站在高高的钢管架子上,手里拿着一具大扳手使劲的摁转锣丝,两腿平衡失足的颤抖摇晃着。楼高的缘故,站在下边看,身子骨本就很单薄的他更显弱小了,只有一丁点那么大。听见有人喊他,手抖了抖,扳手顺指缝滑下去,旋转着敲打的钢管叮咣咣响。人沿着架子的边角慢慢往下攀着,一步一步饱含着艰辛与困难。

易峰喊了一声就呆住了,鼻子根一股酸辣,眼泪情不自禁的夺眶而出。

大牛不解地的问:“你咋了,哭啥子哩?”易峰没答,抬头又看了一眼正在艰难下爬的弟弟,眼泪又涌了出来。往路边走了走,背靠墙根,抱紧头无声地抽噎着,泪水顺指缝渗出来,一滴一滴往下滴落,一滴、又一滴……

大牛立在旁边,吃惊地望着易峰。

弟弟下来扶起易峰问:“哥!你咋了?”

看见弟弟,易峰强振作了起来,背过头用衣袖抹了几把眼角,揉了揉眼睛。转过身说:“没啥,没啥,沙子打进眼睛了。”弟弟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再没追问下去,拉着易峰和大牛要去他们营房。

简易垒建的几间房子,门口一大片污水结了薄冰,椽椽棍棍上到处搭晾着破碎零乱的衣服。房子内堆放着一大堆钢铁材料,靠墙根用砖头支架起的几张床板上铺着几卷旮旯邋遢的被褥,几个叼着烟的人盘腿围成圈正在玩赌,举止甚为不雅,粗言蛮语。弟弟要去工地食堂打饭,易峰跑出来拦住说不吃了,并问弟弟这儿谁负责?弟弟诧异的回问易峰问这干啥,易峰说有事。弟弟返回来指着坐在床中间一位圈脸胡子的蛮汉说是他,他是包工头,老板不在工地。易峰就问大牛:“现在能走吗?”

大牛说:“走哪啊?”

“回家,这能干吗?”

噢!大牛听明白了说:“现在很难要钱的,活还没干完呢!”

“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没有!”大牛坚决地回答。

“我不信。”易峰说着就进门去找那蛮汉,说明来意后,蛮汉头摇的像波浪鼓似的,连声说没门、没门。易峰问为啥?工头答不上来,并强调说别管闲事,否则找揍,易峰哑然。

大牛火了,问工头你说啥?揍谁不成。

工头说就揍你。

大牛脱掉上衣,冲过去一把揪住工头衣领牵下床继续问,揍谁呢?工头毫不示弱,拒力反抗,两个人就在房子里扭打起来。

易峰见状赶忙拉开两人,急切地对大牛说:“不打了,不打了,我们走吧!”

大牛火气正旺,大声骂道:“我今天非宰了这狗日的不可,牛他妈B,这种人老子见多了,”易峰推大牛出了房门,不料大牛却绰起一根棍子又奔了进去,围攻着玩赌的其他工头见状统统溜出门逃走了。大牛用棍子敲打着床说:“马上算工钱,不然老子叫你一条腿从这儿走出去,不信你就试试看!”易峰没见过这种场面,呆呆地愣在门口。大牛继续整着,用能抬动房子的的嗓门喊叫着。工头急了,要打电话求援,掏出手机就被大牛一把夺了过去。易峰又上来劝大牛,可是此时工头话已经软下来,跟易峰说:“我们谈谈,不能好好谈谈吗!”

“当然可以啊!”易峰高兴的回答着,跟工头一起到隔壁一间临时办公所。工头二话没说,就开始算帐,边拨着算盘边安慰自己说:“小易我早就想打发了,力气小,干不动活,年龄又小,属童工,上面查下来是要罚款的。”

离开工地时,弟弟有点恋恋不舍,说他在这里整整呆了四个月,从没出过这个小胡同。易峰惊异,惊奇弟弟坚强的毅力和决心,这样的环境都能狠下心来干那么长时间,小小年纪还真算能行!

大牛愤愤不平地说:“有屁子感情,这鬼地方,下辈子都不要再来!”

大牛说的都是气话,对于而今的他,这鬼地方下辈子还不得不来。

众所周知,大牛属穷途末路之人。今年快三十岁了,至今还光棍一条,该是天不怕地不怕,走到哪儿算哪儿的人了。

但大牛也有历史,个人经历比较丰富,在村子里算是个怪人了。

初中毕业时自行决定上了一所专门训练警卫保镖的学校,毕业后不错,在一家合资企业开车。说起那段岁月,大牛往往会激动得不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讲,一遍又一遍地说,唾沫星子乱飞。显然,在他近三十年的生活历程中,那仅有的三年时光算是最辉煌,最值得引以为荣,值得反复回忆的了。

在大牛家里至今还珍藏着两套西服,熨得平展无皱无损,一套黑的,一套白的。大牛哥隔三岔五会拿出来看一看,整理整理。他说,给老总开车那时,着装是有严格讲究的,该黑的时候要黑,壮重严肃场合;该白的时候要白,欢快喜庆的场合。大牛还会感叹道:“那时候,吃顿饭就花掉好几千,现在他妈的混烂了,唉……”

显然,大牛对现状极为不满,在一种巨大的落差下痛苦不堪地过着。但现在的大牛就是现在的大牛,衣装破烂杂乱,一头长发,满脸髯须,蓬头垢面,已经全然失去了往昔的风光倜傥。刚回来时,大牛每周还会坚持去城里洗两次澡,每天坚持看新闻联播,读报纸,及时捕捉一些惠农政策,第二天满村子免费宣传散播。现在不一样了,要若带着报纸都是用报纸上厕所,一年半载不曾洗澡,还说身上的泥垢都是钱财,洗掉后就会失财的。总之,此时的大牛已经很纯粹。日夜操劳,供养着一本毕业证和驾照,被村里的人传为笑料。

大牛没有死心,还对未来抱有殷切希望,决心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他把希望全寄托在易峰身上,好等易峰将来帮他一把。但易峰还是路途中人,谈不上帮人,自己都属渺茫的。

和弟弟一同回家,一路上,聪明的弟弟尽量绕开上学或与上学有关的话题。易峰心知肚明,想听一下弟弟的想法,但终究还是没提得出来。此刻谁都怕把久久难愈的伤疤重新弄破,勾起一些心酸的事。

兄弟俩回到家,母亲甚为高兴,忙里忙外,筹备着过年。这个春节对易峰来说是较为充实的。村子里人穷志不穷,求知精神颇为浓厚,随便拉过来一位长者写几个毛笔字都能与名家相颉颃;凭着家长苦供,教师苦教,学生苦学的三苦精神使村子里的大学生较为普遍,几乎两家就有一个。易峰和沈麦丹算不上优胜者,村南头连续两年出了两个文理科状元,村北头又有几个读了七八年大学的,现在还在读,听说已经搞研究了。学生有时聚到一起,难免会聊起学校的事,我们学校怎么的,你们学校咋个样,占地多少公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老教授有多少,副教授多少,博士后多少,博导多少……禁不住都会夸起来。争先恐后,不甘示弱。

的确,村里教育状况不错,精神面貌也都不错,但物质面貌始终未有起色。从而诞生了这样一个不软不硬的道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不硬或两手都要抓一手必须软和两手都要抓只能硬一手。

这都是些闲话。事实上,我们的大学太多,而且有些也太大,从学校的这头步行到那头,可以历经一场从相恋、热恋再到失恋的漫长过程。

正月初三这天,易峰和弟弟正在看电视。电视里重播着春节晚会,两兄弟被赵本山滑稽的表演博得开怀大笑。快乐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母亲从村东头李家拜年回家,见易峰没学习,就开口道:“我看见李家你姨姨那个上了八年大学的儿子一直都在学习,手里拿一本厚厚的白皮皮书,一刻也不耽搁。”

易峰明白母亲的意思,起身要走开,却听见弟弟在后边开口说:“哪来的白皮皮书,妈你看过电视没,纯白皮皮的书好像只是国家出台什么新政策,大决策时才用的,如果是白皮皮定是自己动手包的,教科书没有纯白皮皮的。”

弟弟稚嫩又倔强的话语让易峰即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弟弟的聪明伶俐,思维敏捷;难过的是他却永远无缘学校,求知和学习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业余的了。

说归说,笑归笑,既然母亲开口了,易峰只能随愿。他明白,母亲虽然简单的一句话,但却饱含着更高的期望,包含了母亲一向不甘落后和失败的坚强精神。

开学前两天,龚杰打电话说要来易峰家。易峰说那就来吧,到城里后打电话我去接你。

龚杰又问:“沈麦丹家离你家远不远?”

“不远,就在隔壁”。

“她最近干啥?在不在家?”

“没注意,可能不在吧!”

“你能确定不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