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的花树遮掩了那袭纤瘦轻盈的背影,南成远睁开眼睛,长叹一声。世上让人遗憾、不甘和酸楚的事情太多,他希望这件事只是生命中一段小插曲。女人他见过太多,除了此生的挚爱,真正令他动心动情的就只有她了,可一切都将过去。他不会屈尊向一个女人示好,何况这个女人已经打上了其他男人的烙印。
凭他阴损、骄纵的个性,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他也不会让别人得到。这次也一样,可他不敢轻易出手,因为南宇沧和慕容玖对他都有用。不只在江东查税赋,就是朝堂争斗,能让两人与他站成一派,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摒弃深藏心中的爱怨杂念,以利益勾连,这样想,他觉得心里轻松,却有酸酸的痛感。
江雪从明溪斋出来,沿着溪边小路,绕进花园,采了几束鲜花。沿途看到园林中许多花树都被砍得只剩了一枝主干,江雪摇头轻叹。南成远一夜暴发,是因为与她失之交臂吗?江雪不敢想这个问题,更不能做出确切的回答。
她叹服南成远的心机智慧,自认活了两世,仍远远不及,被他算计,她并不为耻。相反,她认为有南成远做对手,可以强化她的心智,在与他的战斗中增加智商。南成远时常让她恨得牙疼,有时候又有些感动。他是个很完整的男人,能征服这样的男人,让他爱上是女人的荣幸,她对楚泠淋很感兴趣,可惜红颜命薄。
她抱着几束鲜花,晒着炽热的日光,从花园绕回南宇沧居住的院落,发现这座宅院与南成远在中州的别苑格局一模一样。在中州,她和沐宸钰住过的院落叫菊陌,隔壁就是竹巷。现在南宇沧住了院落叫竹巷,周围还有兰谷和梅林两座院落。梅兰竹菊各自成院,中间围着一池湖水,雅致清幽,别有韵味。
沐容基要杀她,她居住的小院很快就会被发现,江东不同于京城,慕容商会的宅院她也不能住。接下来,她要对付沐容基,事情没理出头绪之前,她必须先保护好自己。摸清沐容基的底牌,过了防范期,再联合南成远和南宇沧反攻。南成远只讲利益,容易沟通,而南宇沧对慕容玖成见很深,怎么让他认可呢?
一面彩色纱巾落到她头上,为她遮住毒热的太阳。江雪甜蜜一笑,揭开纱巾,把怀里的花送到南宇沧手里。南宇沧手臂顺势一带,连人带花都拥进他的怀中。
他挑了挑江雪鼻子,轻声问:“想什么呢?”
“除了你,我还能想什么?你去哪了?”
“去了总督衙门和慕容商会。”
江雪拿了一枝花扫在他脸上,眼角含娇,轻声问:“去慕容商会做什么?你不是很反感慕容玖吗?真不懂你,人家有意示好,你为什么要反感呢?”
“随便转了转,我也不是很反感她,只是把她当男人,不想跟她亲密。”
“她不是女人吗?”
南宇沧把江雪拦腰抱起,转了一圈,放下说:“是女人我更不敢跟她亲密了。”
江雪噘嘴娇嗔,同南宇沧回到竹巷,丫头送来午膳,两人同桌吃饭,亲密随意。吃完饭,南宇沧缠着她,又想求欢,江雪不允,拿出细竹,让他编花篮。南宇沧拗不过江雪,给她编了两个花篮,江雪把采来的鲜花插在篮中,让丫头送一个给凤清薇,自己留下一个,要带回小院给暖香和冷香玩。
“宇沧,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骗了你,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生气,不过还要看什么事。”
“对于我来说不是大事,只是一丁点小事。”
南宇沧伸出两指刮过她的鼻子,轻声说:“那就不会生气。”
江雪抓住他的手,耸了耸鼻子,很郑重地说:“说话算数。”
“好,我送你回去。”
回到小院,江雪让暖香打水,伺候她洗澡,让冷香去买几味药材。昨日跟南宇沧欢爱一夜,她计算时间在安全期,又怕有万一,事后服药预防。洗完澡、吃过药,她感觉疲累不堪,一头倒在床上,睡到夜色浓郁才睁开眼。起床洗漱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查看慕容商会送来的信件。没看几封,南宇沧就来了,而且很不客气地留宿。江雪怕噪音太大,让两个丫头搬去厢房,听到声音也不用过来。
安逸的日子如流水滑过,一晃眼过了五六天。这几天慕容商会经营正常、平安无事,连时常挤兑生事的叶家都平静得好象凭空消失一样。龙凤举也没有让她履行飞花答应的三件事,而且这些天也没在海州露过面。
听说慕容玖来了江东,各级所属衙门不时“关照”慕容商会,江雪交给杨掌柜和于管事应酬打发。自那晚刺杀未成之后,沐容基也销声匿迹了,江雪慕让容商会的高手随时防范,也没等到刺客登门。她备了厚礼,去拜访沐容基,想择机伺探情况。沐容基没露面,让师爷幕僚接待宴请,并给她回了厚礼。
江雪心中猜疑,沐容基这么低调,多半是被南成远缠上了,才逃避她。南成远会采用什么方式出手,对付沐容基和沐家呢?江雪很好奇。南成远出手了,南宇沧会有什么反映?他对沐家的恨比南成远更深刻、更复杂。
南宇沧忙里偷闲,天天报道,小院俨然成了他的家。充分享受他的关爱呵护,江雪倍感踏实温暖,对他的爱意思念与日俱增。她也尽情发挥枕边风的作用,经过这几日的狂吹,南宇沧对慕容玖的感觉变化很大,没有喜爱,但反感尽失。该告诉他真相了,她日日忖度思量,要以什么方式去说,才让南宇沧轻易接受。
这天,她一早送走南宇沧,又睡一个回笼觉,正在睡梦中,就被人摇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一脸怒意的凤清薇,摇头一笑。凤清薇住进南成远的别苑,就病倒了,她只让别苑的丫头代为探望,送了些东西,并没有亲自登门。凤清薇今天找上门,一定是来兴师问罪,又要让她费心应付一番了。
“起来,快起来,我生病你都不去看望,我天天诅咒你精尽人亡。”
“干什么?呵呵,女人是不会精尽人亡的。”
“我、我诅咒他、诅咒南宇沧精尽人亡。”
“你敢。”
江雪从床上跳起来,举着枕头,摆出要跟凤清薇狠掐一场的架式。看到凤清薇比她气焰更盛,她晃了晃枕头,摇摇晃晃坐在床上,面露羞涩,连声干笑。
“好吧!我补偿你,要不你再大病一场,我天天照顾你。”
“哼!我才不要再生病,可你必须补偿我。”
“怎么补偿?”
“从今天起,天天请我吃饭、陪我玩,拿银子给我花。”
“条件不算苛刻,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要先睡一会儿。”
凤清薇答应让她睡,却在她床边没完没了地嘀咕,好象有说不尽的话。江雪不胜其烦,吩咐冷香多带些银子,陪凤清薇出去大肆采买消费。凤清薇一脸不悦,勉强答应,出了门就一蹦三尺,一口气罗列出几百种想买、想玩、想吃的东西。
打发走凤清薇,她脑海里想着诸多杂事,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这几天日子过得太安逸,暴风雨来临之前,总会有暂时的平静,接下来,可能就会翻天覆地。当务之急,他必须跟南宇沧坦白身份,以免引起更大的误会。
直接说怕他接受不了,不直接说,又能用什么办法?这是她苦思已久的难题。
她太在乎南宇沧,太顾及他的感受,所以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南宇沧性情随和洒脱,对她更是真心真意,他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愧疚,甚至有犯罪感。
“暖香,你进来。”
暖香伺候她洗漱梳妆更衣,她把自己的顾虑告诉暖香。暖香苦想半天,也不得主意,建议她等凤清薇回来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她轻叹一声,也只有如此,不管怎么样,向南宇沧公开身份都是当务之急,前提是不能让他有心结、有误会。
她在小院略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暖香去了慕容商会,询问了经营状况以及叶家和官府的动向,得知一切如常,她松了一口气,心弦依旧紧绷。她给江东樱花门的门主写了一封信,有几件事需要樱花门帮忙,吩咐于管事拿着血玉去送信。
她又安排了一些事,刚准备回小院,就看到冷香匆匆忙忙跑来,脸色很难看。她皱了皱,冷香处事一向理性,不知出了什么事,忙让暖香迎上去询问情况。冷香不回答,强忍焦急,拉起来她向后门跑去,回到小院,才松了一口气。
“九小姐,总督衙门的人抓了凤公主,还抢走了我们买的东西。”
“总督衙门?他们为什么抓人?”
“奴婢陪凤公主买完东西,就到茶肆喝茶歇息,二太太房中的孙嬷嬷带着几个管事媳妇也去喝茶。她们看到奴婢,就询问九小姐的近况,奴婢不愿意理她们,只应付了几句。孙嬷嬷就说起榴花榭和配阴阳婚的事,还对四皇子出语侮辱,引来许多人旁听围观。凤公主气不过,就打跑了孙嬷嬷和几个媳妇。我们从茶肆出来,刚要买吃食回来,就有总督衙门的侍卫来抓凤公主。凤公主跟他们打起来,被他们打伤抓走了,奴婢趁乱跑回来,给九小姐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