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把她当成妨父克母、八字不吉的人养在祖宅,远离生母,没有享受过其他少爷小姐千恩万宠,她也没恨过。不管其中有什么猫腻,用了什么手段,沐氏家族始终给她提供了高起点。如果没有这个家族,她的睿智颖慧也许就没有发挥的空间。江雪对沐氏家族有一定的感情,尽管感情里多半是感激的成份。
巡查完毕,皆大欢喜。三人来到慕容居,早有等在门外的管事迎上来嘘寒问暖。商会的管事和各个店铺的掌柜都聚集在正厅,等着前来慕容公子议事。
除了最早帮她经营产业的几个心腹和几个贴身丫头,再加上保镖兼杀手萧十八,没有人知道慕容商会会长慕容玖就是沐氏家族的九小姐。
“各位,本公子过几天去京城,闲事缠身,归期不定,济州城的生意就有劳各位了。”江雪从主坐上站起来,装模做样地冲厅里的人抱拳作揖,“外阜的生意经营方式不变,有劳商会各位管事坐阵,慕容玖感激不尽。”
“慕容公子客气了,我等定当竭尽所能。”
管事和掌柜都站起来抱着拳,异口同声跟江雪应酬客气。各人先把各自手里掌管的生意做了汇报,才开始讨论外阜的,主要是京城的经营情况。
“我打算把商会搬到京城,济州这里算分会,管理济州周边几个城镇的生意。济州留一位管事,其他几位跟我去京城,凡去京城者,每人送一栋两进两出的宅院安居。传书京城,现在就着手准备,买宅院,给商会选址,你们三天后动身。”
“慕容公子,京城内现有两栋三进三出的宅院,城外靠近西山寺,还有一栋五进五出的在宅院,倚云阁后院还有商会的长期包房,是做联络用的。”
“好,都收拾出来,我看过以后再装修,京城的情况怎么样?”
“京城现在有慕容商会八十八家店铺,三家酒楼,还有……”
“产业情况我都知道,我是想知道一些王公大臣、皇上后妃的闲闻逸事。”
管事松了口气,立马叫人抱出厚厚地几捆帐本。江雪皱了皱眉头,她一向用人不疑,帐本几乎不看,只等到月底和年底查看总帐。
“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时间查帐。”
“慕容公子,这不是帐本,这里面记的都是这几年京城的闲闻逸事。”
“这么多?”
“是呀!京城有个樱花门,门里三教九流都有,专倒卖消息、刺探秘闻、暗杀讨债,听说杀人放火也干,反正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樱花门干的勾当集现在的黑社会之大成,虽说是偏门,也不少捞钱。做白道的生意也需要黑道护驾开路,门路多了,生意自己水到渠成。
“樱花门什么来路?对我们有防碍吗?”
“三年前突然出现的门派,跟江湖人来往不少,门主风三少,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对我们没防碍,还有生意做,我们这些消息大部分是跟他们买来的。”
江雪笑了笑,“时候不早,我在聚风楼订了雅间,大家去吃顿便饭。”
听管事说了樱花门,江雪心里隐隐不安,樱花门三年前出现在京城,慕容商会也是三年前去京城开店铺的。她希望是自己多心,这可能只是巧合。樱花门专干这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此去京城,她的身份怕是守不住的秘密。
江雪拍着昏沉的脑袋出了议事厅,正望着太阳发呆,一只灰雀叽叽尖叫几声,盘旋着掠过她的头顶,落到她身旁花树上。她抓住灰雀,解开它脚上的布条,看完后会心一笑。她这几天都可以不回沐宅,暖香跟柳嬷嬷说她去寺庙诵经了。
萧十八站在房檐上凝望着天际,眼底似乎有深深的忧郁,一身黑衣短装衬着他的身材板正有形。他怔怔地看着天边的云彩,地上万物好象不入他的法眼了。
“我不去京城。”
“红尘深处人多是非多,杀人就象砍瓜切菜,凑够十八个很容易。”
萧十八一个燕子翻身,轻飘飘地落到江雪身边,“我不会滥杀无辜,你死或是我死,我们之间条件就终止了。你要是敢逼我乱杀人,违背道义,我会杀了你。”
江雪眉头拧了拧,萧十八又给她加了一项罪名,“我是逼良为娼的人吗?”
“我不是娼。”
“……”
江雪经常被萧十八弄得无话可说,哭笑不得,跟他沟通很费劲,说他糊涂,有些事情他看得很清楚,说他一根筋到底,可有些时候,他心里的弯弯道道也很多。江雪前世是医生,她确定萧十八的脑袋不是正常人的,或许受过刺激或碰撞。
“随便你,反正凑不够十八个,我就是你的主子。”
“我要留在济州,你问为什么?”
“好吧!萧十八,告诉你的主子我,为什么要留在济州?”
“找人。”
“你要找的人在济州城?”
“没有,在我心里。”
“那……”
江雪又无话可说了,他的心会跟着身体,分开就完蛋了。他要找的人在心里,为什么非留在济州?跟一个毫无逻辑的人说话真费劲。
“绽香、凝香,我出去透口气,你们收拾一下,我明天去绝尘谷辞行。”
慕容居旁边是杏林观药房的总号,这原本是沐氏家族收购名贵草药小店铺。她买下来后,重金雇用有名的大夫轮流坐诊,有时候她亲自出马,不收诊金,只卖药。杏林观很快声名远扬,现在各地分号不下百家。
午时,杏林观求医问诊的人稀稀落落,掌柜、伙计、坐诊的大夫都轻闲。江雪瞄了一眼,就径自穿过药房,到了后院栽种名贵药材的药圃。
“救命呀!救命――”
连哭带喊的呼救声听起来象男子发出来的,焦急中却透着娇滴滴的媚。墙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呼救的声音越来越近,确定是男子发出来的。颤声入耳,撩拨的人心里痒痒的,让人觉得好似在风月花间,正有满床春色入目。
江雪轻哼一笑,面露讥诮。为应酬商会的客商,济州城最大的清倌馆她也去过几次,要不怎么会成为萧十八眼里的花痴呢。馆里美男千姿百态,她虽没开动手动脚动嘴的先河,耳濡目染,赏男色也有几分经验。
什么样的男人连哭救都这么动听?
江雪快步走到门口,药房的坐诊大夫和掌柜都跟着出来了。
一个身材纤细的男子很吃力地抱着一个壮汉跑到杏林观门口,跪地作揖,大喊救命。半汉面色发青,嘴角正往外冒血,一身淡色绫罗紧裹在身上,沾满紫黑色的血迹。纤细男子面色苍白泛黄,五官还算清秀,一身宽松的旧布衣,衣服上也有点点血迹,他抓着壮汉哭天抹泪,满脸如丧考妣的悲痛。
“大夫,神医,救救我家主子吧!求求你们……”
大夫摸着壮汉的手腕,好半天抬起手,眉头拧到了一起。看大夫的神情就知道壮汉的情况很不好,纤细男子又开始嚎哭。
江雪扫了一眼,问:“他是不是中毒了?”
大夫掠着稀疏的山羊胡子,故做深沉,“是中毒了,很厉害的毒。”
纤细男人抬起头,看到江雪,眼底一亮,忙扑过来,抓住她的脚乞怜痛哭。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主子吧!主子救不活,我也没命了,求求你……”
江雪这一世不是大夫,却没忘发扬救死扶伤的精神,她蹲下身子,两指搭在壮汉的脉上,“脉息很弱,郭掌柜,先拿一粒祛毒丹止毒,再配……”
江雪本想说出药方,让郭掌柜按方煎药,无意间扫过纤细男子眼中狡狯的流波,不由一怔。这男子一脸焦急,却难掩眼底的刁媚顽滑,颤声也是他发出来的。
“噢,俞大夫,你看着配些祛毒的草药,给他煎服。”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的做牛做马,也会给你们凑足了诊金。”
江雪扫了男子一眼,“你们不是济州人氏?”
“小的和主子经商路过宝地,财物被抢,主子还中了毒,求公子……”
“不用说了,郭掌柜,在后院收拾一间厢房,先让他们住下。”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清风万里,弯月低悬,秋高气爽,星辉璀灿。
夜深人静,江雪换成女装,独自坐在慕容居的后花园,一盏香茶,自斟自饮。今天救下的主仆若有所图,也该趁夜行动了。壮汉中毒是真,纤细男子绝非
求医那么简单,江雪隐约感觉他们是冲慕容商会来的。此时她是沐氏家族尚未及笄的九小姐,正在芙蓉染色、丹桂流香的夜色中欣然思春。
淡淡香气弥散,一抹明亮浅红自芙蓉花间浮过,娇媚妖治的笑声传来,那抹浅红象一朵飞花悄然落在木槿花丛。来人脸上蒙着红色纱绫,一双眼睛如日下浅溪,透着吟吟笑意。如瀑黑发随意披散,暗夜中,红黑机映,分外鲜明。
“浅绿,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