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一怔,随即心中剧痛,老太爷这么快就把银子给南成远送去了。一万两银子呀!慕容商会京城所有铺面加起来一个月也就赚几万多两,就为了买一株名菊,跟扔到水里有什么区别?银子不是她出的,她也心疼得难受。
“小女自会处理。”
她让太监找来布袋,把九朵银花摘下来装好,又把菊叶和花枝绑好,准备一并带出宫去。菊的花茎叶都可以入药,这么大的花,这么名贵的品种,怎么也能卖上几两银子吧!要是能把这花盆一起带出去能卖更多的钱,真可惜了。
“沐九小姐,太后请你过去。”
她正仔细计算银妆罗刹的残花败叶能卖多少钱呢。听说关太后有请,她有点吃惊。诸天神佛保佑,千万别再有坏事,今天出糗够多了。
江雪给了老太监一个明媚的笑脸,又把一只并不值钱的石榴石戒指塞到他的手里,“敢问公公,太后召见小女所谓何事?”
“当然是沐九小姐的诗写得好了,皇后和几位皇子一致认为沐九小姐的佳作居首,太后夸九小姐文采出众,要重赏呢,咱家先给沐九小姐道喜了。”
“什么?”
她好象被雷劈了一样,怔住了,没这么灵异吧!这也太夸张了。她记的自己没写诗呀!怎么会夺魁呢?她仔细回忆了一遍,昨晚确实抄录了几首,没带进宫来。刚才心情不好,并没有写诗,怎么会是她的佳作居首呢?
“那个,公公,不会弄错吧?”
“沐九小姐一定高兴坏了,上面写着名字呢,咱家亲眼看到的。”
“公公,小女,我……还没有名字呀!”
“哎哟,你看看,上面写着‘沐氏九女’,难道不是沐九小姐吗?”
“噢!是是是,多谢公公。”
众位美人都回到座位上,品香茶、吃点心,眼睛一直在园中央游移。南宇沧走了,南成远不在,太子也离开了,菊园就少了这三个人。谁写了诗署了她的名,这人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江雪心里嘀咕着,不禁头大。
关太后端坐在凤椅上,正在鉴赏诸位美人的诗作,五皇子南宇洚和六皇子南宇淳在一旁抄录。五皇子年初封郡王,六皇子中秋节刚封了王,两人在太后和皇后面前表现得积极且得体。三皇子南宇湘是德妃所出,去年封了郡王,此时正和南宇涣初步筛选。皇后、德妃和沐容静及一干王妃坐在太后身边,正低声说话。
“沐氏九女叩请太后金安。”
“起来吧!真是个清秀灵动的女孩,你的诗可是这其中最好的。”
“小女多谢太后夸奖。”天知道是谁做的,既然她们认定是她,她只能硬撑。
女孩们围上来,嫉妒、艳羡、崇敬的目光包围着她,江雪感觉很不自然。
“沐九小姐,不如把佳作吟来听听,让我们也一饱耳福。”
江雪不认识说话的女人,不过听她酸溜溜的语气,一定是哪位皇子的王妃。
“小女交诗后,就去收拾银妆罗刹,看名菊殒身,皆是小女之过,心里、心里难受。至于咏菊诗怎么写的,全忘记了,还请太后和诸位娘娘恕罪。”
南宇淳翻出诗作递给江雪,与她四目相对时,竟然有几丝羞涩。江雪道谢后,接过来一看,字迹灵逸中透着方正,倒象是男人的手笔。
秋来不与百花妍,瘦尽清寒入楚天。
雨润流香茶外饮,霜栽彻骨酒中眠。
何须妩媚争如意,只教孤标任可怜。
一瓣芳心开淡薄,无边旧事上琴弦。
江雪吟完这首诗,稀稀疏疏的掌声响起。众人夸赞感叹,她心里泛起几丝满足,好象诗真是她写的。虚荣心人皆有之,先享受一下荣誉再说其它。
“不错,不错,你们看这丫头是不是跟小六子有些象呀!”
“太后老祖宗,那是夫妻相。”
“哀家正想说的,让你抢先了。丫头,还没有行及笄礼吧?”
真是乱点鸳鸯。她觉得不自在,六皇子南宇淳更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哼。
“回太后,汰家及笄礼日定到九九重阳日,还有三天。”
自从接到回京行及笄礼的书信就麻烦不断,到了京城更是非成堆。她疲于应付,似乎早把回京城的目的忘记了。提到这个日子,江雪的心好象针扎一样,每每想起,都是剧痛,更有对这一天的恐惧。不知不觉,又是一年重阳将近。
“嗯,哀家记下了,及笄考试,争取夺魁,高公公,赏。”
“多谢太后。”
写着她的大名却不知道是谁的杰作的咏菊诗给她争来些许薄面,江雪觉得心里轻松些。可是想到九月九的及笄礼,她的心又不各不觉沉到了底。
因诗作被赏的还有花氏家族一位小姐,关太后一位侄孙女和洛家两位小姐。太后、皇后和两位妃嫔各有奖赏,得赏的兴高采烈,落第的各怀心思,江雪的心绪更是与另人不同。究竟是谁替她做的诗?无功爱禄,她心里很不安。
“时候不早,都散了吧!赏赐自有宫人送到府上。”
沐氏旁系的两位小姐提前离开,沐府的姐妹又向皇后请罪、向静贵妃问安后才出宫。两个太监前面领路,五姐妹都绷着脸,默默跟在后面。
圆圆红日冉冉西沉,渺渺云霞微微游移。巍峨壮观的龙宫风阙垂下模糊的倒影,威严中透着萧然枯寂。不时有归鸦低鸣划过,更添沧凉。
五个人坐一辆车有些拥挤,但江雪周围的空间却很大。沐云岚、沐云露和十小姐都对她避而远之,只有八小姐偶尔冲她勉强笑笑。咏菊诗会,她惹出麻烦一堆,不知谁的良诗妙句为她夺了魁,她并不欢喜,其他几位小姐更是漠然疏离。
“九姐,我交诗的时候,你还没有写,我刚交了就开始评,你什么时候写的?”
江雪嘴角弯起冷笑,今天这个秘密只有天知、地知、写诗的人知,还有她知。替她交上诗作,连她都不告诉,肯定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也一样。
“跟你说没写的时候,我已经交了,只是不想多说而已。”
十小姐轻笑两声,“太后赦免了你的罪之后,你躲在菊丛后面揉腿、跟四皇子聊天,四皇子离开后你又跟涣亲王说话,紧接着就去找洛小姐了。你去找洛小姐的时候我问你的,你还没写,我去找八姐交的时候也没见你动笔。”
“呵呵……十妹眨眼皮的时候我在写诗。”江雪拿出南宇沧留给她的点心,应酬性地让她们吃,没人应声,她自顾吃起来,“十妹盯我盯得可真紧,从太后赦免我到交诗,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十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我吗?”
十小姐沉着脸噘了噘嘴,向沐云岚和沐云露身边靠了靠,头歪向一边。几人各怀心思,各想着心事,车里的气氛压抑沉默,只听到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和马蹄敲地的声响,还有江雪没心没肺大吃大嚼的声音。
沐府大门贴着大红的喜字,白玉石狮上系着红绫纱罗,一派喜庆的气氛。
车刚到门口,就有管事婆子迎上来,扶她们下了车,车夫把马车赶到了后门。她们刚跨进门槛,就有花太太房里的嬷嬷过来传话。
“几位小姐请留步,老奴有话要传。五小姐、十小姐去崇威院,老太爷有话要问,七小姐、八小姐到太太房中,有差事给你们,九小姐先回外宅吧!”
江雪又跨出门槛,摇了摇头,被拒之门外,她心里很失落,却没感觉到很难受。她本来就不属于这座大宅,沐府只是一棵遮萌的大树,却不是她的家。
天色将浓,没在车马,暖香和冷香还在府里,她怎么回外宅?从沐府到外宅要过四五条街,大概有七八站地的路程。她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巷口,决定步行回去。前世比这更远的路,她不也走过吗?没有吃不了苦,只有享不了的福,这一世她不想让自己成为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候门小姐。
“九小姐请留步。”花太太房中的婆子喊住了她。
江雪周身戒备,来到灯光照亮的地方。难道登云子没把事情办妥?花太太还不放过她?就因为老道一句“母仪天下”的预言,花太太就不惜重金要置她于死地。就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和准皇后的威仪,费这么多计谋心血值吗?
“九小姐左耳后面是不是有道疤?”
“是呀!好大一道疤。”江雪眨了眨眼睛,撩起头发让嬷嬷看,“九年前回济州祭祖,马车掉下悬崖摔的,还好我命大。唉!济州算卦的先生说:这道疤把我所有的运气都毁了,年龄越大越不顺,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
“别这么说,再不顺也是主子。”
“祸事一堆,主子也不好当,还请嬷嬷在太太面前美言几句,让太太疼我。”
“好说,好说,老奴回去就跟太太说。”
“嬷嬷要是疼我,不如先给我找辆车,在宫里这一天快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