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小姐。”
“戏月姑娘,请坐,刚才的事,多谢。”
“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言谢。”
江雪给戏月让座,又郑重向她道谢。做为南成远最宠爱的四丫头之一,她们来沐府代表成亲王,自然倍受礼遇。戏月避过众人,直接来偏厅找她,大有来意。
“好,戏月姑娘找小女有事?”
“戏月冒昧向九小姐求一样东西。”
“什么?”
“薰香。”戏月深吸一口气,轻笑几声,说:“九小姐所用的薰香是清凉的薄荷味和一股雅致的幽香揉合而成,戏月很喜欢这味道,还请九小姐不吝赐教。”
“戏月姑娘所说的幽香是薰衣草的味道,薰衣草是小女从济州带来的。”
“济州?据戏月所知,薰衣草生长在西楚皇宫,济州没有。”
江雪一怔,薰衣草是竹玉所种,让她训养灰雀用的。她答应过金胡子,不把绝尘谷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谷里的一草一木。
“西楚三年前就灭国了,生长在皇宫的薰衣草流落民间也是常事,何况济州离西楚国很近。如果戏月姑娘喜欢,我可以送一些薰衣草香精给姑娘。”
“不必了,戏月只是随便问问,多谢九小姐。”
隆重繁复的及笄礼毕,萌恩堂的正殿上大开宴筵,举杯把盏,宾主尽欢。沐容静由前来恭贺观礼的王妃诰命陪着在厢房做席,花太太和两位侧夫人亲手捧羹布菜。沐家几位小姐在暖阁用膳,并招待前来观礼的女官女使。
暖阁里没有开大席,而是摆了七八张小方几,每张方几做四五个人。方几上汤菜种类不多,却都是精致的珍馐美味、香茗淳酒。
行完礼之后,江雪先回泊柳居看了柳姨娘,跟她闲话沐府接驾行礼的趣事。服侍柳姨娘用药之后,她才回到萌恩堂的暖阁用膳。下午还有及笄考试,大部分观礼的客人都留下来用膳,以便下午接着观看她们的技艺考试。
暖阁里坐满了用膳的主人和客人,热闹喧哗。江雪来晚了,已经没有空闲位置了,只有两张方几人少,却都对她表现得很冷漠。一张方几上,沐云露陪着飞花和戏月用膳,沐容露笑语切切,给两个丫头布菜倒茶。另一张坐着沐云岚和十小姐,正陪着南宇涣的正妃和侧妃吃饭,这正妃是洛氏家族的嫡出小姐,跟洛水瑶同父异母。大概是听说了闲话,她看江雪的眼神好象带了刀刺。
江雪觉得她们很可悲,这些为男人活着的女人,肩负的还不只是她一个人幸福,而是整个家族的荣誉。有名份的人表面和气,内里尚且勾心半角,面对她这个背着勾引罪名的同类,当然会表现得空前团结,同仇敌忾。
“沐九小姐,这边请。”
“多谢戏月姑娘。”
她站在暖阁里,正因没地方落脚感觉尴尬,戏月拉出绣墩请她坐下,江雪很感激,跟戏月礼貌道谢。飞花抬了抬眼皮,瞥了她一眼,神情倨傲。
“戏月姑娘跟我家九妹很熟?”
戏月听出沐云露问话中的隐意,轻笑几声,说:“几面之缘而已。”
飞花挑了挑眼角,很不屑地说:“当然很熟,沐九小姐在王爷的中州别苑小住了几天,行事言谈颇有意趣,还亲手做桂花糕送给王爷吃。”
沐云露满脸通红,眼神酸楚、目光犀利。江雪明知飞花故意挑事,却不想无聊辩驳。想起“加精”的桂花糕,不管是人吃还是鸟吃,都令她哑然失笑。
“九妹觉得这种有失体统,颜面尽失的事情很好笑吗?”
“当然好笑,只是我不清楚七姐为什么把一件小事说成有失体统、颜面尽失。”江雪冲飞花戏月自嘲一笑,“六哥在成亲王的中州别苑养伤,多有讨扰,租金暂且不提,做些糕点答谢主人怎么算有失体统呢?向主人致谢难道就颜面尽失吗?本来是小事一桩,每每拿出煞有介事地挑拨离间,真是无聊至极。”
“你……”
沐云露扔下筷子,一脸气恼,起身离开。飞花被骂,仍无动于衷地吃喝,好象江雪斥责的事情与她无关,倒是戏月显得很难堪。沐云露大概觉得这样发脾气才有失体统,片刻功夫又笑意盈盈地回到座位,仍旧很热切地招待飞花和戏月。
午膳还未用好,就有人来传话,让沐府所有女眷到萌恩堂大殿跪送静贵妃和涣亲王起驾回宫。沐容静走了,江雪松了口气,无形的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送走沐容静,她回到暖阁,接着用膳。片刻功夫,就有管事来传话,让参加及笄考试的小姐倒偏厅去。江雪漱口净手之后,来到偏厅,看到那七位小姐都已经换好的衣服。淡青色颈装短衫,腰间玉色丝带紧束,项间腕上饰品尽除,长发高高扎起,毫无钗环装饰,凭添几分飒爽英姿。
江雪喜欢扎马尾辫,高高束起的发辫能为她柔静的气质增添几分精干爽朗,青色本是凉薄淡漠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一扫娴静,面色清幽沉冽如冰雪似溶将溶。八人列队殿堂之上,纤纤婷婷之中,独她如淡月霜菊,别有清傲姿韵。
沐氏家族几乎年年都有女孩行及笄礼,今年却是近百年来人数最多的一次。观看及笄考试的宾客比观礼的人数有增无减,及笄礼毫无悬念,每个女孩都要行。及笄考试则不同,南日皇朝为女孩行及笄考试的就沐氏一家。每个女孩在及笄考试中的表现都会做为她们嫁人择婿的资本,成为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殿堂中间摆好八套桌椅,她们入座之后,管事才公布今年及笄考试的题目。礼和武是必考题目,自不必说,除此还有乐、艺、数、工四项。
宫规礼仪简单且繁琐,不过是仪容、仪表、待人接物需要注意的事项,以跪拜、接待和行姿坐态为主,稍一留心就能通过,结果毫无悬念。今年的武与往年大不相同,往年都是练习沐氏剑法,只要以练上十招八式都能通过。今年却换成了搏击,十六个壮妇健步走上大堂,客座上立刻响起惊呼赞叹之声。自由选人打斗,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必须打倒两个壮妇才算胜出。
面对宾客的赞赏和惊诧,坐在主座上的沐老太爷笑得谦恭且得意,女孩在沐氏家族两百年的荣耀中岂只撑起半边天?今年及笄的女孩多,及笄礼排场空前盛大,他也就想出了新花样,要想压花氏和洛氏一筹,在皇室站住脚,光有美貌远远不够,在这样的及笄考试中胜出的女孩自然与娇羞的莺莺燕燕不同。
江雪有些担心,不由扼腕叹息,这些壮妇不只身强体壮,而且每个人都练过武。要想真正把两名壮妇打倒,凭她现在的力气和功夫都做不到,第二关就败下阵是很没面子的事。她回望人群,看到冷香正冲她打手势,大概告诉她选哪两个。她看向壮妇,发现其中有两个正冲她眨眼,她明白,柳嬷嬷早已打点好了。
选好人以后,迅速拉开架式。殿堂之上飞尘腾埃,打斗声此起彼伏。十几回合之后就见分晓,族中两个女孩被壮妇打倒,爬在地上嘤嘤哭泣。别人都打得很吃力,独八小姐和她还有十小姐很轻松。宾客们都向沐容初道贺,沐氏长房的三位小姐出类拔萃。江雪明白,在柳嬷嬷打点的同时,秋姨娘和乔姨娘也没闲着。
“老太爷有令,往年考题全部通过才过关,今年难度增大,会酌情考虑。”
听到管事传话,被打倒的两位小姐破泣为笑,没被打倒的也松了口气。及笄考试能否通过关系到沐氏小姐择婿聘嫁,除江雪以外,每个人都悬着心。
接下来要考的是数、工两项。八人入座,丫头给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架算盘、一只刺绣的撑子。要计算的数字每个人都相同,要绣得花样却大不相同。这两样限时半个时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由管事和绣娘做最后评定。
加减乘除在小学就已经学了,这几年,她打算盘练到了炉火纯青。工和数她最先完成,交了运算结果和绣品,她就到偏厅喝茶吃点心,顺便找柳嬷嬷。
最后要考的两项是艺、乐。艺要考什么暂且不说,实在不行,就独辟蹊径,用华尔兹和国标挡一下,自主创新,说不定还能技惊四座。乐可是她的死穴,不只重生以后,前世也一样,她从幼儿班考试开始,音乐就没及格的先例。她想找柳嬷嬷商量,看看有没有变通的方法,等了半天也没见人。
江雪回到殿堂,立刻迎来惊诧和赞许的目光。工、数两项规定半个时辰完成,她连一刻钟都没用到,就做好了。七个女孩都在座位上忙碌,看到她吃饱喝足回来,惊讶、艳羡、嫉妒和不满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她所做的算数在一干男宾客中传阅,所见者点头称赞,绣品也早已递到帘内女宾客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