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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宋辽战争(6)

高梁河之战,由于渤海酋帅达兰罕降宋,宋因知渤海遗民反辽的统治甚烈,乃于太平兴国六年(981年)遣使谋与渤海遗民部落夹击辽国。旋以此种结连与国无功,乃谋倾国之力以伐辽,并作审慎的准备。因此,实已失去因其丧而伐之的时机。盖景宗贤卒后,萧太后临朝,人心未定之顷,内则“母寡子幼,族属雄强”,外则“边防未靖”(萧太后当时之言),东有女真,北有阻卜,西有党项,均乘时叛辽为乱,萧太后英明善御,机断能谋,将相如韩德让、耶律休格、耶律色珍等皆为竭诚尽力。国内既定,即一面于燕山山脉诸险要处筑城以备宋,一面遣兵分讨女真、阻卜、党项,而一一平定之,然后集全力以战宋。此种处理国家大政井井有条、手段明敏之行动,遂能将濒临动乱的国家置于岩石之安。观光义不能乘其未安,外有女真、阻卜、党项之乱未平时而进攻之,乃待至四年其内外大定之后而始举兵。北宋之所以战败,且其后历二十年的战事,终于屈服于辽铁骑之下,而结澶渊城下之盟,岂是偶然。

宋太宗策划此次进攻,规模至大,战场横亘今河北山西两省,动员倾国之力,采外线作战的态势,以辽之南京为总目标,大军分为三路,以行分进合击。其战略指导为命曹彬所率的主力军,在易涿方面缓进,以吸引辽军不能分兵进援山后五州,使田承进、潘美两路能迅速攻达蔚州以东之线,以便合击幽州。此种战略指导,骤观之似甚为卓越,但细察之实又不然。盖田重进潘美进向山后,道途险远,连络困难。观田重进已到达蔚州,而潘美之军久不见达,遂致为各个击破已足证之。特以曹彬之不才,又在太宗分权制度下,初则受制于诸将纷纷争功的骚扰,继则在大敌当前就粮于雄州的错误行动,故致迅速惨败。若再就萧太后的内线作战战略指导观之,即无曹彬就粮的错误行动,亦难免为其各个击破。

辽此次作战,乃以保卫南京为总目标。遂以南京为核心,采内线作战之态势。其战略指导,是以南京为核心,加强城隍工事,并集中大军于此一地区作机动的使用。以涿州及蔚州为第一线,适时转用兵力,求各个击破宋军于此二地区。在平州尚海岸则布置警戒部队,以防宋水军登陆威胁其侧背。萧太后在此一战略指导行动中,初则与辽主隆绪疾驰涿州东北的驼罗口,先稳定涿州以北的防线。其东京军到达南京时,即使之屯驻南京,并加强城隍守备的工事。及宋军攻蔚州时,又自驼罗口还屯南京北郊,迅速增援奉圣州及蔚州以东的防线,以阻田重进的深入,而减轻其西面所受的威胁。及曹彬军就粮南退时,辽休格立即反攻,萧太后与辽主亦迅速驰至涿州之东,指挥大军猛烈攻击,遂大破宋军于岐沟关地区,且继之以猛烈追击。曹彬既败,萧太后与辽主迅速驰至南京,增兵击破田重进军于蔚州之东,然后再破潘美军于飞狐。宋之三路大军,遂逐次为所击破。萧太后此种机敏的行动,遂创下中国历史上最具典型忌义的内线作战。

君子馆之战,太宗不明敌情,即指授方略,命定州之军攻岐沟关,以遏敌后;同时命霸州及高阳关之军与瀛州军会合,求辽军主力以行决战。结果,定州田重进在岐沟关行动消极,谋求自保,沧州军李继隆观望不敢进;贺令图狂妄,为敌所欺而被擒;遂使刘廷让、李敬源、杨重进等在君子馆集结之时陷入重围,而招致全军覆没之厄运。经此二役之惨败,于是自太祖匡胤以来宋禁军的精锐损失殆尽,府库亦从此渐竭,宋因陷于一蹶不振的境地。此皆赵光义自以为能所遭致之惨败。孙子曰:“故君之所以患于三军者三:不知三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三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又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而赵光义皆犯之。满城之战,刘廷翰等不遵诏旨而大胜;君子馆之战遥从中制而大败。此役之后,光义推咎于李继隆不赴援以塞责。其实若继隆往,不过徒供牺牲而已,岂能有益于战局。

反观萧太后知机善断,每战亲临指挥,故皆能适合战机。且耶律休格于诱擒贺令图之后,亦已看破战机,遂一面守险以阻镇定望都方面之宋军,然后集中兵力围攻君子馆之敌,又绝河桥而杜宋军脱逃的归路。凡此可知其既看破战机,乃有此一围歼之结果。

赵光义经此二役惨败之余,遂不敢再言战,且戒边将不得妄生边事,反于滹沱河加筑第二防线。旋女真高丽相继请伐辽,亦不欲与辽再开隙而婉却之。当初用兵于北汉时,辽遣使问“何名伐汉”光义率直答之曰:“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故。不然惟有战耳!”又岐沟关战前三年(太平兴国八年)即高梁河战后三年,光义闻辽于近塞筑城,犹傲然曰:“此为自全之计耳!”又曰:“幽州四面平川,无险固可恃,难于控扼。异时收复燕蓟,当于古北口诸隘据其要害,不过三五处,屯兵设堡寨,自绝南牧矣。”观其前倨后怯如此,亦可知光义狭隘的胸襟。又当其初即位巡视内藏库见财帛山积时,曰:“如此财帛用何能尽!”以评其兄匡胤忧府库不实为杞忧。至此,精兵既尽,府库将竭,而始戒惧,何其短浅之甚!

(四)澶渊之盟

太宗已卒,子恒立是为真宗。入真宗之世,辽一连四次入侵。宋于君子馆战后,河北各军城皆呆守挨打,不敢再有积极之行动,虽在定州驻屯大军,主将(傅潜、王超)亦以前车可鉴,而不敢寻求决战。因此,辽骑乘虚蹈瑕,一则深入淄齐,再则直趋河上,骎骎乎有入汴京之势。于是宋朝廷有南迁金陵、西走蜀之议。真宗以情见势绌之危,亦曾一再欲决计迁都。只因寇准力持不可,乃有冒险拒敌于澶州之举。

寇准之所以力持将宋之命运赌注于澶州者,盖亦筹思已熟。一因宋朝君臣若仓猝南遁,不但中原沦没,朝廷是否能安抵金陵或蜀,重建半壁江山,亦殊无把握。二因宋精锐的主力军尚在敌后的定州,予辽主及其南下军威胁至大。三因宋大名战略要点屹立不动,山西及河南各路援军可逐渐到达澶州,而镇、瀛、沧、冀、贝等州亦皆坚守,宋战略形势颇有可为。若真宗赴澶州,则河北诸军士气益壮,大有战胜之望;否则若朝廷南走,则士气立即瓦解,诸军皆溃。故寇准此项决策,虽云赌注,实亦当时唯一救宋之策。

至于辽人,萧太后由于年岁渐衰,久战之后,辽人亦困,因生厌战之心。然辽国势较强,久战之后而无所得固所不甘。因用萧排押之计,欲复瀛莫故地,遂作最后大举南征。但此役既不能击灭定州的宋主力军,攻瀛州又不克。乃欲乘虚直捣澶州逼汴京以逼和,而达到其目的。但又以排押战死,孤军深入后方堪虞,万一前战不利,将有覆军的危险,因此谋和之志益亟,此澶渊之盟所以能够速成。

因此,此一和约既成,遂能维持宋辽处于和平状态者凡一百一十三年。至宋徽宗重和元年(1118)因金攻辽,乃有宋金联盟以夹攻辽人之举。

(五)结论

孙子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兹将宋辽逐一作比较如下。

宋辽二十余年之战争,宋主为太宗光义、真宗恒,辽主为萧太后圣宗隆绪。史对于光义评曰:“帝以慈俭为宝。服浣濯之衣,毁奇巧之器,却女乐之献,悟畋游之非,绝远物,抑符瑞,闵农事,考治功。讲学以求多闻。不罪狂悖以劝谏士。哀矜恻怛,勤以自励,日晏忘食。”此言其求治之勤而已。“若夫太祖之崩,不逾年而改之。涪陵县公之贬死,武功王之自杀,宋后之不成丧。”则亦狭隘多疑狠戾之人物。(《宋史》卷五)

真宗则“澶渊既盟,封禅事作,祥瑞沓臻,天书屡降,导迎奠安。一国君臣如病狂然。……意者,宋之诸臣因知契丹之习(迷信神祗),又见其君有厌兵之意,遂进神道设教之言,欲假是以动敌人之听闻,庶几足以潜消其窥觎之志欤。然不思修本以制敌,又效尤焉。计亦未矣。”可见君臣之愚妄。(《宋史》卷八)

史对辽萧太后评曰:“后明达治道,闻善必从,故群臣咸竭其忠。习知军政,澶渊之役,亲御戎车,指麾三军(其实二十余年之宋辽战争,凡大战役皆莫不与隆绪亲临指挥)。赏罚信明,将士用命。圣宗称辽盛主,后教训为多。”(《辽史》卷七十一)

“圣宗幼冲嗣位,政出慈闱。及宋人二道(三道)来攻,亲御甲胄,一举而复燕云,破信、彬;再举而躏河朔,不亦伟欤……理冤狱,举才行,察贪残,抑奢僭。录死事之子孙,振诸部之贫乏。责迎合不忠之罪,却高丽女乐之归。辽之诸帝在位长久,令名无穷,其唯圣宗乎!”(《辽史》本纪第十七)

以上两国君主之比较,其高下贤愚判然明显。

至于“将孰有能”,则辽之耶律休格、耶律色珍、韩德让,皆非宋之诸将可与比拟。“天地孰得?”宋“水旱螟蝗殆遍天下”(《太宗本纪·赞》),辽却无之。宋既无燕云天然国防险要之地,而辽有之。“法令孰行?”“赏罚孰明?”宋有“不行太原之赏”,太宗欲北伐,诸将皆不欲之,曹彬在岐沟关之败前,诸将嚣然,矛盾百出,而彬不能制;傅潜、王超逗挠,以其晋邸旧僚,而不能伸张军法。辽则萧太后“群臣咸竭其忠”。及“赏罚信明,将士用命。”“兵众孰强?士卒孰练?”宋兵多步而少骑,后来则“民不知兵”。而辽铁骑精锐而众多,民皆习战,如此,则两国之胜负基本因素,又判然矣。